四十五章大娘的风波(下)
正当大娘犹豫着到底是回头还是鸵鸟的不回头的时候身后那人已经停住了脚步。
大娘打算闭眼尖叫时身后人开口说道:“这位姊姊莫不是迷了路?眼见就要下雨了,若是没有地方去不如同我去那边的茅庐之中避避雨。”
大娘一听顿时什么害怕都没有了,身后那一把声音分明是个小孩子的嘛,估计变声期都还没有到,怕个毛线啊,于是大娘也不想想自己心里刚才是何等的狼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就转身打算光棍的跟着那个小男孩走了。
转过身后大娘看清楚了那个小正太,虽然不算萌但是也不像是农家的孩子一脸的油皮,而且又黑得五官都看不清。这个小郎倒是十分干净整洁,皮肤虽说不白皙但是也将将算是健康的小麦色罢了。
虽说年纪小小,不过看起来倒是经常在山林子里穿梭的模样,走起山路来十分矫健。而且他身上还带了弓箭等物什,想来倒是经常去林子里打猎罢。
大娘见状问他道:“小兄弟,你如今多大年纪了?怎的一个人在此处,又负了弓箭,莫不是来这山中打猎的?”那个小郎略有一丝腼腆的回答道:“回姊姊的话,我今年十岁有二了,原是永和乡孝悌里的人,到此处来是为了打猎的。我家中阿爷卧病在床,身体不大好,想着打了猎物也好与阿爷补补身体罢。”
大娘听了笑道:“真真是个孝心的好郎君,只是既是为了补养身体为何不买了些补药吃?山中野物虽好奈何却不是随时可得的,倒不如那药食甚的方便了。”
那个小郎也不说话,只是腼腆的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姊姊如何竟来了这山中?若不是我长来此处打猎因此便盖了座茅屋,只怕姊姊将要淋雨也未可知。姊姊一看就是富贵中人,却不应该立于危墙之下。”
大娘见这小郎小小年纪竟然这般明理又观察仔细,心中不由存了考考他的意思说道:“奴奴哪里是什么富贵中人啊,奴奴原是这村中李家的女使,因为在主家受了委屈又无人倾诉故而胡乱跑了山上来。因着李家大多居于东京城,奴奴对这李家村不甚熟悉故而迷失了道路罢了。”
那小郎狐疑的看了大娘一眼道:“若是如此怎的姊姊穿了这样一件纱罗的外裳?”
大娘眼睛一转说道:“这原是那家女娘子送了奴奴的,瞧,这处不是还有个刮花了的地方,就是那家的娘子见衣裳刮了不喜故而才送了奴奴的。”
那小郎狐疑的没有说什么,只带了大娘走向那间小茅屋。
“此处是何时有了那茅屋的?你又是何时开始来此处打猎的啊?怎的奴奴竟然从未见过你?”大娘不由疑问道。
“我原是近两年才开始上山打猎的,我家中那附近到处是打猎的人,山中的走兽已是不多,听说李家村这边倒是无人打猎故而来了此地。想来你长时间不在李家村不曾知道也是有的。况且我常日不去山下的,哪怕是李家村的人也未必知道我。”那个小郎十分熟练的拿出打火石引燃了一捧茅草,又将旁边的柴草拿过来点了个小小的火堆。
大娘看那个小郎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只觉得十分可爱,就如同自家三郎小时候一般。说来三郎小时候那般可爱谁知如今竟然越长越发的朝着魔鬼筋肉人的方向发展了,难道这就是练武的坏处?
又说了不一时天就黑压压的下起了雨,那个小郎出门去看了看回来时有些面色不好的道:“看这天色大约一时半刻这雨只怕停不下来了罢,不知姊姊家中可会着急。莫不如我下山去寻一寻姊姊的家人?”
大娘不在意的回答到:“原不是说了么,奴奴是李家的女使,此地并无家人。你怎的就是不听呢。”说着拿手指点了点对面的小郎的额头。
却不曾想竟然叫那小郎抓住了手指道:“姊姊莫要骗我了,瞧姊姊的手,这般丝毫不见茧子的手哪里是做活的人该有的?”
大娘虽说是做了被拆穿的打算的,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有点不自在,恼羞成怒的道:“即使知道了,还抓住奴奴的手不放,莫不是小小年纪竟是个登徒子不成?”说罢将手挣了回来,还瞪了那小郎一眼。
谁知那小郎竟然红了红脸,好在他脸红的十分明显否则在这样不甚明亮的茅屋里只怕大娘还看不见他那小麦色的脸上又红晕呢。
大娘见状又笑了,说道:“既是叫你知道了,奴奴也不瞒你了。奴奴与家中诸人闹了脾气故而出来胡乱走动谁知竟然迷了路到了此处啊。也不必很去管他们。若是来找就罢了,奴奴自会跟了他们家去;若是他们不找来那奴奴也就不打算家去了。既是遇见了你不若奴奴就跟了你家去罢。”
那个小郎顿时脸上红的仿佛蒸锅里的虾子一般,直叫大娘乐个不行。
“姊姊莫要顽笑了,你家人定是十分焦急呢,一家人哪里没有个摩擦的时候怎能够说出这般生分的话来呢。”小郎君虽是羞涩但仍旧抬头对大娘说道。
“你知道什么啊,奴奴并不是说笑的。原本奴奴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既是家中有那个钱财为何不买了人力来使倒是要事事亲躬?奴奴想了那些法子赚钱可不是为着自己受累的,原是为了日日里有人服侍,吃穿住行怎样舒服怎样来的。如今到过的这般不自在,哪还有甚意思?”大娘乜斜的看了对面的小郎一眼,又笑道,“你一个小郎,奴奴与你说这么多作甚。”
又顿了一顿道:“说起来奴奴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那小郎君道:“我家中姓岳行五。”
大娘说:“那奴奴就称你五郎罢了。奴奴家中倒是也有一个五郎,倒是个多智近妖的。不知五郎你又何如?”
岳五郎道:“我定然远不如姊姊家中的五郎多矣。五郎不过时常读些《左传》之类的书籍罢了。平日里也没有甚能耐,七岁的时候就跟着家严下田干活,不过是个粗人罢了。”说着倒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大娘刚欲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叔父叫唤自己姓名的声音忙起身去到门口张望。果然见叔父带了斗笠甚的正寻找着她呢。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叔父的身影竟然与自己现代时候的爸爸重合了。
记得小时候一次现代的刘无忧小学时又一次放学后在同学家玩的忘了时间,回家的时候就在半路上看见自家爸爸在焦急的寻找自己,事后被打了好一顿屁墩子,还被严厉要求以后不能去同学家顽耍。
当时小小的刘无忧不是不讨厌这样的事情的,但是过了这些年了那时爸爸那焦急的身影竟然仿佛没有遭到时间的侵蚀一般久久的存留了下来,如今又与叔父的身影重合,总算是叫大娘自下午以来就未曾湿润过的眼睛掉下了泪水。
叔父上前来时本是一心想着要好好教训大娘一顿的,但是一见到大娘那通红的眼眶和脸上小溪一般流淌不止的眼泪抬起的手竟然就放不下去了。
叔父叹了口气道:“你怎的气性就这样大?有什么是不能够好好说的,竟然连家都不回了?莫不是不要叔父等人了?”
大娘哭着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思及现代的父母五十岁上竟然丧女的痛苦,越发的止不住眼泪了。
叔父拍了拍大娘的头道:“快随我家去罢,你娘娘已是不知哭得如何了,小乙哥也十分着急现已领了人去到村口方向寻你去了。翁翁都出门去了果园子附近探寻去了。”
大娘只顾哭泣摇头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时屋内的岳五郎不由出来帮忙劝解道:“现今这天气只怕短时间内不能停雨的,我还有一副斗笠在此,李家姊姊穿了它家去罢,日后我再去李家拿也就是了。”
大娘抽噎着不好开口但是看了岳五郎手上的斗笠一眼也就点了点头。
叔父忙对岳五郎道谢又说日后若是空闲了不妨到李家小坐等话,就忙拿了斗笠将大娘裹了扶着大娘下了山去。
下山之后就在家去的路上遇见了李小乙,李小乙见叔父仿佛扶着个什么人急忙上前查看。一见大娘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忙对叔父说:“叔父,依我看来还是你先带了大娘家去,我去果园子那边寻一寻翁翁罢。”
于是大娘二人先行家去。到了家大娘还未说话就被赶上来的顾娘子抱着一同痛苦,直叫大娘心中那口郁气倒是散了不少。
原本教大娘不乐意的不仅仅是妈妈的那番说法还有娘娘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把自己拖到妈妈面前的做法也十分叫大娘不乐意。有什么话母女两个是说不得的?到要叫妈妈来插一脚就好了?
不几时李小乙也与翁翁一同家来了,众人又喝了姜茶甚的,又早早就备好了热水等物什,于是叔父等人都纷纷去洗了个热水澡。这才算是坐到一起说起上午那番话来。
叔父见厅房之中大家都沉默不语,不得不率先开口道:“今日的事情我也了解了一番,不过我道是认为大娘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处。家中这么些钱财若是不用又挣来作甚?”
大娘不由点头道:“叔父说的正和奴奴的心意。奴奴倒是觉得‘儿孙贤于我留钱有何用,儿孙不如我留钱有何用?’”
大娘此话一出首先叫好的竟然是书呆子二哥。大娘还以为二哥要做的应该是训斥她一个娘子家的作甚四处乱跑,且怎能够与家中长辈争执等等呢,谁知道他竟然是率先赞同自己的,不由十分惊讶。
李家二郎说话了:“若是如妈妈所说这李家的一切都是要留与我等兄弟的,我第一个就不能够赞同。家中诸事兴起的时候我竟不算是小孩子了,这一切原本就是大娘的功劳,如今家中诸事有成,竟然就要抛开大娘不理了?”
李小乙一回到家中就被唤了去寻找大娘,如今竟然丝毫不知叔父等人说的是个甚么事。不由得一头雾水的看了自家娘娘一眼希望得到点甚么提示。哪知顾娘子只顾伤心去了,哪里有空分神看他啊。
翁翁道:“今日这事就莫要说了,权当是老汉我人老心老,头脑发了混罢。日后自然是不会再如此的。”
叔母道:“既是如此,那不若就商讨一番关于大娘提说的买了人力的事吧,其实奴也觉得何必委屈自己呢,既是有了家财自然要花使出去,何必将家中小娘弄得像个针线娘子?要奴说来倒是姆姆过于苛严了。”
翁翁开口之后就仿佛放下了什么一般接着说道:“我看也是,大娘这样的小娘本就应该娇养着才好,怎么能够日日不离针线?大郎在家中时日甚短,不过我道是见大娘做了好些鞋袜衣裳了。到底如今李家不比以前,很不必逼着大娘做针线活计。”
妈妈貌似无意的道:“这哪里能行,日后她良人的衣裳也叫外人做?自己的鞋袜,阿姑的鞋袜也叫外人做?”
“大娘又不是不会,何必叫她过得跟针线娘子一般?若是坏了眼睛可怎么是好?如今家中哪里拿不出百八十贯的,买个针线上的使唤人与大娘就是了,日后家里难道还能够少了大娘的陪嫁?”叔母一贯的看不上妈妈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