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公公给睿王大肆送礼的消息可以不客气的说,上到三宫六院,下到市井坊间,已经人尽皆知。
后果是大惊失色者有之,得意洋洋者也有之,更多是观望与怀疑。
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个事实,睿王至始至终和魏党旗帜鲜明的唱反调,他怎么可能收他的送的礼呢?可是很快一件事碎粉很多人的梦。
宫中的人很快发现,慈庆宫中派出一行人,为首的一个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直接送进了养心殿。
有不怕好的事的人就上去打听:“兄弟,你们这是干嘛去了。”
被问的人同样满脸陪笑:“咱们王爷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承蒙魏大公公看得起,这不,咱们王爷命咱们送了回礼呢。”
这还说什么,回礼都送了。
消息比长着翅膀的鸟飞得都快,朝野上下很快就尽人皆知。
先不说那些完全坐不住的人怎么办,单说魏大公公完全是春风得意,不知兴奋为何物了。
得到睿王收下自已礼物的那一瞬间,他自个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等看到睿王的回礼的时候,他才惊喜的承认了这个事实,睿王正在向自已示好?
他屏着呼吸打开了盒子——里边是一柄剑。
绿鲨皮鞘,五宝嵌身,不是把称世名剑,只能说是柄宝气点的剑。
别看魏公公是个混混出身,这剑他还是看不上的,啧啧两声:“不愧是个乡下出身的小子,这种剑也能拿出来送人?”心里虽然看不上,但还是命人挂在大堂上,必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这事很快就传开了,蜂拥而来贺礼之人差点挤破了门槛。
与满口谀词大拍马屁的众人相比,霍尘意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如果他没猜错,如果他没看错朱平安,这柄剑绝对不是魏忠贤想象的那样是睿王示好,而是另外一种意思——
你真贱!
霍尘意的嘴角倏然弯了起来。
————
与朝堂上你讦我攻,永无休止不一样,军机处给任何一个初来这里的人印象永远是紧张序,每个人身上都绷着一个弹簧一样。
杨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是言官,管得是风闻奏事。
但这不妨碍他立在这里时,心里油然生出的敬重之感。他多希望朝堂上也能象这里一样,没有那些乌烟瘅气,没有跳蚤老鼠。
在得知杨涟求见时,朱平安愣了一下。
对于这位东林干将,在他的心里并没有将他和赵南星、汪文言、左光斗等人划上等号,他一直认为,这个人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在他的印象,这个人沉默少言,可关键时候却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光宗驾崩之时,李选侍意图不转,是他带人强闯宫内,对于前来拦阻的魏忠贤破口大骂,使他面如土色,愧得差点上吊自杀。
这样的人现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已,是因为什么呢?
朱平安笑了笑,莫非这位老先生气不过自已所做所为,也要来痛骂一顿么?
不管因为什么,见总是要见的。
杨涟很快见到了睿王,丝丝光线照亮了他年轻俊美的脸,使他看起来竟有一些不真实。
对方并没有拿任何架子,他刚踏进门槛,就发现睿王已经离座,快步迎上前来:“老大人拨冗前来,军机处蓬荜生辉。”
虽然是再正常不过大路客套话,可对于杨涟来说心里还是一阵暖乎乎的。这让他的心里微微有了一些希望,这位睿王并没有象赵南星、汪文言等人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嘛。
双方宾主落坐,倒水喝茶。
杨涟沉吟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恕下官冒昧问一句,外头纷传魏忠贤给殿下送了重礼,这事是不是真的?”
这老头,那有这样的玩的?在朱平安身后站着南宫英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谁知朱平安连个哏都没有打:“确有此事。”
杨涟的脸色变了:“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下官能再多问一句,他为了什么给殿下送礼么?”
这就过份了啊——不带这么玩的,南宫英雄不愿意了,不知好歹了都,他踏上一步,准备开口说话。
朱平安阻止了他:“实话和老大人说,是因为我帮他说了一句话,阻止孙承宗大人回京。”
杨涟的脸腾得一下就青了——因为惊讶太过,他站起来的身子晃了几下,差点没跌倒。天知道,他等着孙承宗回来这一天等了多久,这些年他一直在看。
他看着那个无恶不作的狗太监一路飞黄腾达,看着那个名叫天理的东西,似乎并不存在。
几年前,他还在看,现在,他准备出手了。
因为他发现,情势已经很不好了。
他所信任的东林党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东林党了,不可否认的是东林党一度非常强大,那时的东林党的理念是为国尽忠为民请命,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党同伐异,变成了我说的就是对的,别人说的就是错的,错的必须被打倒。
这样结局就是被打倒的全都跑到魏忠贤那里,对方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东林党日渐式微,几已没有一战之力。
这个时候,杨涟唯一的希望,就是孙承宗。
他一直坚信,只有孙承宗回来,才能终结魏忠贤,除了这一害,朝野上下方能拨乱反正,祛除妖氖见青天。
可这最后的一丝信念和希望,被这位最不可能的人终结了。
他几乎是咆哮着的声音吼道:“下官大胆问一句:殿下是与魏狗沆瀣一气了么?”
朱平安顿了顿,有些心不在焉道:“没有。”
这个答案实在没有法诚意,你收礼在前,直认帮忙在后,如今说没有,糊弄鬼呢?
杨涟接连冷笑:“殿下做都做下来,何必狡辩?”
朱平安一扬眉,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我没有。”
杨涟气得肠子痛:“没有,那你为什么要帮魏狗!”
“实话实说吧——”朱平安直视着他,眼里有种不知名的坚执:“我只是不想我的老师回来送死。”
这句话就象一串天雷霹在头上,处于暴怒中杨涟瞬间震得七昏八素的,方才冲天的怒气瞬间消失了,他茫然的看了睿王一眼:“凭稚绳的圣眷之隆,陛下怎么可能对他动手?你越俎代庖,末免多事!”
“越俎代庖?”朱平安的脸终于变得严肃,“试问老先生,你觉得当今皇上,我的皇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