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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绝壁胜酋(1 / 1)

裴岳送走了左悦行等人,垂首丧气地回到东跨院,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昨夜,姜丹秋刚刚出走,今天姜全便到,而且竟集聚了何其愚、娄欣言、岳胜等山南海北的名宿。裴岳知道此事绝非偶然,也想得出这些人隐藏的地方一定在附近。师父与郭氏兄弟虽然暂时退走,但绝不能就此罢休,如果这两拨人合在一起,自己再多请人相助,怕也对付不了,不如听从左悦行的话,撤出镖局,另做打算。……想来想去,最使他疑惑不解的是,师父明明把那杯茶喝了下去,为什么丝毫未显出中毒之象?据一音禅师说,那药乃天竺剧毒所制,中人立毙,百发百中,为何在这紧要关头上竟然一发而不中?还有,姜丹秋喝下那混在酒中的药,为何也不灵?华梦云不是十多年来一直功力尽失吗?……

裴岳正想到妻子华梦云,裴枫便慌慌张张跑来说,他母亲不见了。

裴岳乍听之下,竟以为听错了,连问两句,才相信是真的。他问儿子:

“你今天去看过你妈了吗?”

裴枫说:“早晨、中午,我都去看过。”

裴岳问:“有什么反常吗?”

裴枫摇摇头说:“没有。遥儿闹着要奶奶抱,我妈抱不动,气得把我骂出来了。”

裴岳皱着眉头,在室内慢慢踱了两圈,又停下来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吩咐裴枫:

“马上写寻人告示,到处张贴,上写:姜丹秋,婆母病重。遥儿患麻疹,速来西山猴难爬下相会,裴枫。”

裴枫问:“猴难爬在哪?”

裴岳一面还在斟酌字句,一面顺口说:“在圆通寺旁边。”

裴枫说:“不行,我妈说不定是他们弄走的,岂不是一看就知是假的?”

“你知道什么!”裴岳胸有成竹地说:“我就是让他们知道是假的。我马上离开镖局,让他们找不着,等他们看到路告,一定以为我在设圈套骗他们上当,为了要找到我,准来个将计就计,下手包围我们埋伏的人,我们只要多去人,在外面再包一层,必然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枫还是不相信:“他们如果不来,岂不白费心机?”

裴岳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一定能来,因为他们要找到我。”

裴枫仍有些不放心:“那些在圈里做诱饵的人岂非绝无幸免!”

裴岳毫不在意地说:“用不着你去,你担心什么?自有替死鬼。你赶紧带遥儿去燕山暂避一时,一月内不许露面。”

裴枫头一回看到父亲这种恶狠狠、冷冰冰的样子,仔仔细细把那张熟悉的脸看了好几遍,竟感到处处陌生,非常可怕。他想不出平日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父亲怎么会有这样一幅凶恶的面孔。

第二天,正如裴岳所料,那些张贴在大路口的寻人告示,传到了姜全等人手中,而且看告示的人当中,有姜丹秋和华梦云。

昨天,华梦云在屋里闷坐,隐约听见了前院有厮杀声,心中正自猜疑,忽然房门一开,走进一个面容瘦削的年轻人,华梦云见面目陌生,刚要动问,那个年轻人倒先开口了:

“姜丹秋托我来给你治病。”

说完,不待华梦云说话,走过来便托起华梦云下巴颏,审视着华梦云的两眼,一边小声自语:

“六伯母说的不错,瞳仁散大,颤抖不定。老太太,你中毒了,是天竺的空空果,少服丧失功力,多用立即毙命。”

华梦云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活到今日,而老父只活了一年多便去世了。另外,这十多年中,自己曾有几次觉得功力似渐恢复,突然病又转重,想必是裴岳暗中又在饮食里下了毒。

年轻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黑糊糊的小药丸,送在华梦云手中说:“你服下后,在这屋里等我,我带你去见姜丹秋,眼下我得去看看他们打得怎样了。”

华梦云刚把小药丸含入口中,猛然啊的一声,再抬头一看,那个年轻人没了。

华梦云万没想到自己中的毒解得这么快,也万没想到坐着轿车一路向西,又见到了相隔一夜的姜丹秋。婆媳相会,恍如梦中。

华梦云看到那张寻人告示时,正在练那十多年来未曾一试的太极拳,刚打到玉女穿梭,便看见姜丹秋和丹儿,拿着一张纸笑嘻嘻地走进院来。

这是一家猎户的小院,主人叫林松,对他们非常好。华梦云和姜丹秋一来,林松夫妇便带着孩子移住在久未住人的西屋里,把东屋让给了姜丹秋婆媳俩。华梦云多次谦辞,林松夫妇始终不肯,婆媳俩只好住下了。

华梦云不知道,这林松便是十五年前辽东七义六弟兄谋刺张鹤鸣、魏忠贤失败后,躲入西山那家林姓猎户的长子。当夜东厂鹰犬放火烧了林松的家,父母和弟弟妹妹全遭杀害,他那晚因在山上看陷阱和猎夹子没有在家,才幸免于难。事后因躲避官家搜捕,逃于别处,但他心中始终惦记着一个仇人的名字:齐风。

那天半夜,林松在山上,忽然望见南坡自己家走水了,忙抄近道往家里跑,刚转过山脚,突然觉得远处有人走来。半夜三更,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人上这地方来?他赶紧躲在树丛里,听出有三个人从身旁不远处走过去,一个人慢头细尾地说:“……多亏奇峰送信及时,不然怎么能想到他们藏在这里?……”林松知道住在自己家里的六个人是辽东七义。一个叫齐风的坏蛋报的信儿,有人来抓辽东七义,那火大约也是他们放的。……

十五年来,林松一直叨念着这两个字:齐风。他请教过好几位念书人,知道和齐字同音的有戚、祈、岐、蕲,还有姓奇怪的奇,麒麟的麒,还有姓两横两竖的亓;风字同音的更多,常见的就有:丰、锋、峰、烽、封、枫……。不知为什么,他就认定这个报信儿的坏蛋叫齐风。天下这么大,京畿地方人这么多,上哪里去找这个人?十五年了,一闲下来,林松就用手指在地上写这两个字,写完了狠狠跺几脚,解解恨。

前几天,包世仇请六伯父带他去看看当年父母遇难的地方,丹雪梅跟着一同去。岳胜领他俩找到林家那被烧毁的房址,除去有几堆土显得比别处略高外,遍地一片荒草,一点也看不出以前曾有过人家的样子。

岳胜又带包世仇到山后的一片浅谷去。那地方是三座山的中间,三个山口,当中有一条宽沟。岳胜一边走一边指点着说:

“那天夜里你父母在屋外瞭望,一发现敌踪,立即发声示警,林家的人对这一带山势了如指掌,让我们奔后山,向西边深山里跑,不料我们刚转过山口,进入这片浅谷,敌人便包上来了。他们个个黑衣蒙面,身手颇高,你三伯父让你母亲先走,从西北角山口往外闯,我们在后边阻挡,没想到敌人早已埋伏好了,你母亲刚到那个山口,立刻被敌人包围了,你父亲赶紧向你母亲那边冲去,用铁弹子打伤了十几个人,我和你三伯父断后,你四伯父和五伯父两旁开路,想往一块聚。敌人越来越多,倒下一个上来两个,步步阻挡,寸步难行。后来,我们四个人看看实在冲不到一起了,你三伯父说:‘闯出一个是一个,不能都死在这里,辽东七义有一个活着,誓报此仇。’行刺张鹤鸣时,你母亲就带你住在林家,那夜一发现警兆,你五伯父便把你缚在身上,从林家打到后山,人声呐喊,刀剑交鸣,你竟一声也没哭。孩子,你从小就很少哭,也许你早就知道以后要报仇。你五伯父给你改的名字很对,包世仇,报世代之仇!”

包世仇紧紧咬着牙,像小时一样,一声也没哭出来,只有眼泪不断地往下淌。

岳胜说:“我和你四伯父、五伯父是回过头来往回闯才冲出去的,敌人怕我们往一块聚,都往前面堵,后面的人反倒少了。你五伯父怕伤着你,突然回身,从左边这个山坡冲上山,他暗器多,黑夜里每发必中,我和你四伯父在旁边护着,他是第一个闯出去的。你三伯父杀红了眼,刀刀见血,伤了好几个强手,我们往回闯,他正相反,杀开一条血路,猛往前冲,弄得敌人顾此失彼,我和你四伯父冲出山口时,他还没冲出来,后来是怎么杀出重围的我就不知道了。……你父母遇难的地方,大约就在这一带,黑夜里谁也看不见谁,只能听声音,我和你四伯父要冲出山口时,还回头听了听,你三伯父喊声大,我听得见,你父母那边人声吵嚷,乱成一片,什么也听不清楚,大约那时还未遇害。……也许就是我们脚下这个地方,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七弟和弟妹,六哥带小华来看你们了。”

岳胜一声呼叫,声泪俱下。包世仇扑通一声,跪下就磕头,嘴里不住喊叫:“爸爸,妈妈。”忽听身后也有人哭着喊:“七弟,弟妹。嫂子给你们赔罪来了。”包世仇回头一看,丹雪梅额前已经磕出了血印,赶忙一扭身,抱住丹雪梅连哭带叫:“六伯母,六伯母,不要这样,你没有过错,你救了我六伯父,对于辽东七义来说,你是恩义双全。你再这样,我就给你磕头了。”

包世仇边说边向丹雪梅磕了下去,丹雪梅急忙抱住他,两人哭作一团。

青山依旧,物是人非。十五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一夜之间生离死别,如今又是北风凛冽,荒草凄迷,对于劫后重生的岳胜来说,更是悲恸难忍,感慨万端。

不知过了多久,包世仇忽然说:

“有人来了。”

此时此地,不知来的是什么人,三人便躲到左侧一堆山石后面。过了一会儿,从西北角山口外,走来一个壮年猎人,手提猎叉,腰间系着两只野兔,径直走到包世仇拜过的那块地方坐下,叉开双腿,默默地向谷底望了半晌,长叹一声,从身边拾起一段枯枝,低头在面前地上写字,粗手笨指,字写得很大,好像是两个字,连写了几遍,原地不动,笔划越写越深。离得远,看不真切,包世仇仿照猎人的笔势一笔一画写出来,似乎是“齐风”二字。

那猎人写着写着来气了,猛地跳起来,抬脚使劲跺地上那两个字,最后竟操起亮晶晶的猎叉,噗的扎在那两个字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在包世仇心中,那是他父母遇难之处,也许那猎叉扎的地方,曾经浸过他父母的血,因此觉得那猎叉尖好像扎在自己的心上,不由得直起身子走了过去。那猎人耳朵很灵,听见身后有声响,回头一看,有三个人从石后走出来,登时脸色一红,好像被人窥破了什么秘密,两眼怒视,沉着脸一声不响。

包世仇走近一看,地上写的果是“齐风”二字,猎叉尖正扎在“齐”字上。再抬眼看看,那猎人本来愤怒戒备的脸色忽然松下来,而且渐渐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包世仇侧脸看看,岳胜也正猜疑不定地端详着那猎人。好久好久,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两个字:

“你是……?”

那猎人陡的大弯腰行了个礼,喜悦地叫了声:“六叔。”

岳胜也笑容满面地叫:“小松树。”

十五年前,辽东七义在林家虽然仅住了一天,但林松却和这位岳六叔特别要好。岳胜早起练功,挺掌向一颗大松树发力,十六岁的林松在一旁说:“你不能打松树。”岳胜问:“为什么?”林松说:“我叫松树。”就这样,霹雳手认识了这个小松树,和林松在山上玩了半天,并教了几手近身招法和粗浅的练功入门。这短短的半天相聚,竟使林松十五年念念不忘,因为从这以后,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在他那痛苦的心中数念亲人时,第五个人便是这位相聚半天生死不知的岳六叔。虽然相隔年久,岳胜的面容和神采无大改变,所以他很快便认了出来,而岳胜却记住了小松树的左耳门穴旁长了一个拴马桩,十五年前,林松曾说过:“我妈说,长拴马桩好养活。”如今那小小肉桩儿依然在目。

双方谈过几句话后,包世仇便向林松询问父母遇难的地方,仿佛默默中有什么感应似的,那地点正是包世仇方才磕头的地方。当年血战后的第四天,林松曾偷偷来过这里,在那地方有一滩血迹和一支折断的玉钗,他仿佛记得包七婶头上曾带过这样的玉钗,便把那只断钗埋在这里。

林松要挖出那只断钗,以证明他记忆无误,包世仇拦住了他,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低声祷告:

“爸爸妈妈,孩儿一定再追索仇人,报仇雪恨,以慰二老在天之灵。”

林松听说包世仇是当年铁弹金弓包七叔的后代,便请三人到家里坐坐。他的家里就是今天华梦云婆媳住的地方,离原来被烧毁的家隔两座山头。

一路上,岳胜问林松为何老写“齐风“二字,林松说出了那夜偷听到的一句话,岳胜心中一动,又让林松学那说话人的口音,把原话说了两遍,岳胜听完,猛力一跺脚说:

“你弄错了,齐字不是姓,也不是齐鲁的齐,这两个字是奇怪的奇,山峰的峰,奇峰是裴岳的字。”

林松恍然大悟,解开了十五年心头之谜;包世仇也感慨不已,天南地北,万里寻仇,不料真正的仇人竟是这个亦亲亦友、假仁假义的威远镖局总镖头裴岳。……

姜丹秋把那张寻人告示拿给华梦云看,气得老太太开口便骂,三把两把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丹儿说:“老太太别生气,我师叔说咱们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张网抓兔子。”

华梦云问:“你师叔是谁?”

丹儿笑眯眯地说:“就是背着你像长翅膀的那个人。”

缇骑武士冲进威远镖局时,包世仇怕华梦云功力刚刚恢复,不耐奔跑,背起她就一路飞驰。华梦云后来对姜丹秋说,就像长了翅膀似的。

华梦云问:“他是邵老前辈的什么人?”

丹儿问:“谁是邵老前辈?”她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华梦云说:“那他怎么会有玄门的九转回生丹?”摇摇头,又问:“他怎么那么瘦?脸色也不好看,有病吧?”

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丹儿一指说:“我师叔来了。”

华梦云一看,秀眉朗目,气宇轩昂,一点儿也不像给她回生丹的那个年轻人。他闹糊涂了。

包世仇看华梦云直眉楞眼地看他,笑笑说:“老太太,相隔一夜就不认识我了?”

华梦云一听口音,确是救自己的那个年轻人,不到一天的工夫变胖了。

包世仇对姜丹秋说:“秋姐,姜大伯说,你不能去。我六伯母说,她替你去。我说,要替,索性换了衣服,装得像点儿,让他们一时半晌看不破,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六伯母让我来向你借衣服。

丹儿拍着手又跳又叫:“对对对,你俩身材差不多,一冷眼谁也看不破。”

姜丹秋离家匆匆,并未多带衣服,林松的妻子听说后,拿出一套新衣服给姜丹秋换上。姜丹秋换好衣服一出屋,丹儿乐了,看着姜丹秋虽一身山野村妇打扮,却风采依旧,清秀照人,真乃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包世仇拿起姜丹秋脱下的衣服要走,姜丹秋忽又进屋去拿出自己的长剑,对包世仇说:

“小华,连剑也换了吧。”

华梦云看包世仇走了,一直不放心,翻来覆去地叨咕:“他那六伯母也不知是谁,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简直像鸿门宴,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好。”

丹儿说:“老太太放心,有我师叔保驾,出不了差错。”

华梦云想起昨天那阵像长了翅膀似的一路飞驰,大白天穿房越脊,快得看不清大街上的人影,才点了点头,却马上又摇了摇头,他太了解裴岳那诡诈百出的心机了。

姜丹秋安慰婆母说:“妈,这十多年不问江湖事,什么都时过境迁了。你听说过玉手钟馗吗?”

华梦云说:“我听他们爷俩说过,这人不知是哪家门徒,出道不久便名动江湖。今年春天寿堂里那场事,不就是幸亏他救了齐庄主他们吗?”

姜丹秋说:“是呀。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我这位兄弟呀。”

华梦云大吃一惊,当面不识高人,又像惊讶,又像道歉,不住地说:

“怪不得的,怪不得的,……”

裴岳料对了一半,寻人告示虽然当天便传到了姜丹秋手中,但“速来西山猴难爬下相会”云云,却晚了三天。

裴岳的暗中埋伏是出路告当天就准备好了的,包世仇探查敌方底细,却是费了两天工夫才弄明白的。

猴难爬就在姜丹秋为婆母还愿那座圆通寺的后边,是一座巨大的石崖,十多丈高,上下壁立,北面因挨近山麓,看上去虽然矮了一些,却上大下小,无法攀登,所以当地人给它起了个古怪名字叫猴难爬。

说是无法攀登,是因为没有人看见谁上去过,但林松却看见有人上去过。

十五年前,林松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冬天跟着父亲生前好友们进山打猎,入夏以后,便在山里采野果,挖黄精。一天,遇见一个采药老人,看林松孤苦伶仃怪可怜的,便收他作徒弟,教他采药卖钱糊口。那老人有个儿子,当年三十多岁,便从北面攀登过这座绝壁,据老人的儿子说,猴难爬上面有一条裂缝,斜着穿到峭壁南面那丛小榆树下面。林松早就知道猴难爬南面半腰上,有几棵小榆树挤在一起,原来都以为是长在石头上,没想到那地方竟是个石缝,怪不得下雨天往下淌水,当地人说是猴撒尿,有时水多得像喷泉,老人们说是龙吐水,好年头。

林松对这一带的沟沟坎坎都熟悉,由他家到猴难爬有三十多里山路。他指路,抄近道,包世仇带着他走,傍晚时便到了圆通寺西侧的山上,从密林中远远望去,霞光照在碧瓦红墙和树梢上,圆通寺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暮色中。

猴难爬在圆通寺北偏西一点,远望像一座高大的烽火台,北面上丰下收,半腰间鼓肚,南面巍巍壁立,平滑如削,确是名副其实的猴难爬。包世仇看看四周,并没有敌人出没或其他可疑之处,便坐在林中和林松闲唠扯,问林松,那位采药老人的儿子如何攀上石壁的?林松指着石壁北角上一块小鼓包说:

“他用一根长绳子,绳子头上有两个三爪挠钩,甩上去抓住那块鼓包,爬上那段鼓肚的地方以后,他往石壁上钉钢钉,一步一个钉子,用绳子联住,爬得很快,我师父在下面看着,还直摇头,嫌他爬得慢,笨。”

“绳子。”包世仇忽然灵机一动,半晌没吱声,默默地在想什么。直到天黑下来,圆通寺四周夜色沉沉,踪迹难辨,包世仇才站起来,嘱咐林松在林中等候,身影一晃,人影已杳。

林松瞪大两眼,也没看清包世仇哪去了。

过了不大工夫,林松觉得包世仇在身旁说话:

“你说的不错,那上面真有一条二尺宽的石缝,从顶上一直通到那五棵小榆树,不过已经有人上去过了,小树后边有两张草席子和一堆鸡骨头。”沉思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这猴难爬在武林人看来并不难爬,裴岳所以选在这里相会,他一定知道那条石缝,对,应该再来个将计就计。……”

林松大瞪两眼问:“你上去了?”

包世仇嗯了一声。

林松说:“这么快!”

包世仇没应声,拉起林松便往回走。

第二天,包世仇一个人在圆通寺周围暗中查看了一上午,只见前来烧香还愿的善男信女进进出出,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寺前那条直通南边山口的路上,也安安静静,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第三天,一切均已准备停当,中州双义匆匆赶来,说他们师伯玄真子要与大家共襄义举。经商定,玄真子与中州双义从西侧围进,姜全、何其愚与娄欣言由东边包抄,金则和丹儿假扮进香的人先入寺内,岳胜保护丹雪梅由南山口进来,直奔猴难爬。东西两侧的人要隐匿妥善,不见猴难爬上发出信号不要露面,以防中途有变。

当夜四更,包世仇便登上了猴难爬。

黎明时分,有两条黑影像猴子一样从北面爬上了猴难爬。

两个人伏在石壁顶上小声说话:

“今天是第四天了。我看他们是不敢来了,这四周围得像铜墙铁臂,进来就没个跑,我看咱俩还得白受一天清风。”

另一个说:“你可别大意,杨统领说,来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据说有玉手钟馗在里面,武当的掌门人或许也会搅和进来。咱们的办法是专对付玉手钟馗的,只能打冷不防,不到节骨眼儿上不能下手。”

“你认识玉手钟馗?”

“不认识,连影都没见过。”

“那我们到时候往谁头上扔?”

“不认识人,还看不出手段高低?哪个年轻厉害就准是他。”

“他武功那么高,还能在那儿等着让我们炸啊?”

“若不然为什么给我们五个?你俩,我仨,一块儿扔,他就是神仙转世也在劫难逃。”

“不过这玩意儿太损点儿,不分敌我,全都一锅煮了。”

“听天由命吧,谁摊上谁倒霉!天快亮了,下去吧。”

这条石峰是斜的,上宽下窄,半腰里有一段小拐弯儿,两个人下到那里,忽然闻到一股木樨香味。

前面的说:“哪来的一股花香?”

后面的说:“想得美,是尿味吧。啊,真的,这里怎么……”

下半截话没说出来,人就顺着石缝哧溜下去了。

包世仇在下边接个正着,心想:六伯母这迷魂药真好使。忽然觉出这人身上背了一袋小香瓜似的硬东西,包世仇吓了一跳,以为是霹雳弹,又觉得霹雳弹没有这么大,把人放躺下,提起布袋伸手一摸,一共有三个,拿出一个来趁着朦胧的曙光一看,和倚霞庄的霹雳弹差不多,沉甸甸的黑光锃亮,不知是什么东西。顺着石缝上去,把那个卡在拐弯地方的人也拖下来,一摸身上,也有一袋,装了两个。大约就是他俩说的“太损点儿”那“玩意儿”了。

冬天的太阳上来的有点晚,刚刚照亮山坡上的林梢,通往圆通寺的路上已经有香客们来进香了,连附近的庄稼人都觉得奇怪,不年不节的,这几天圆通寺的香火为何这么盛?

辰时将尽,山口处走来一个紫衣妇人,长身玉立,面罩轻纱,身背一口长剑,孤身一人,缓步而行,既不像还愿的香客,又不像游山的仕女,游目四望,步履安详。

山口外不远处,有两个壮年香客小声嘀咕:

“来了。”

“就一个人,真够大胆的了。”

“铁爪神鹰的女儿,胆子能小吗?”

“说不定前后有保驾的。”

“没有,我都看了,一个也没有。走,我们跟上去。”

原来,岳胜未进山口,便看出路上的香客全是假扮的,他装着小解,一转身便溜进了路旁的林中。

金则乔装成穷儒,天刚放亮,便带着丹儿来到了山口,假作体弱多病,不耐劳累,坐在路边的山石上歇了好久,才随着第二批香客进了圆通寺。一进庙门,看先来的香客们不在殿内上香上供,大都散在院内来回溜达,仿佛在等什么人,或找什么人,大殿里也听不见木鱼声。金则和丹儿进正殿里上完香供,便一步一哼哼地去各殿里拜佛,偶尔有几个假香客从身旁走过去,也不大理会这一对老小。丹儿小声说:“四爷爷,你装得真像,连我都觉得你好像真有病似的。”

紫衣妇人并不进庙,一直向庙后的猴难爬走去,离挺远还抬头望了望半腰里那几棵小树。

紫衣妇人刚走到石壁下边,从猴难爬背后转出三个大汉,是大漠三熊。

紫衣妇人停下脚步,诧异地问:“怎么是你们三位?裴枫和裴岳呢?”

大漠三熊一愣,听声音好熟。紫衣妇人抬手揭起面纱,乌不害一看,竟是在威远镖局手下留情的丹雪梅。

乌不同登时明白了,忙低声说:“姜姑娘没来更好,我们三个是做诱饵的,四周早已埋伏好了,你赶紧回头往东南方面闯,我们哥仨假装追赶,好歹也把你送出去。”

丹雪梅笑笑说:“谢谢三位好意,我是有备而来。他们既然把三位放在圈里,就是不怀好意,你们三位也不应在此久留。”

乌不忧说:“我们早已合计好了,情势不利,就与你们一起和他们拼。”

乌不害说:“你们要当心听雨园那个一音……”

话没说完,一声响箭掠过半空,西侧林中蹿出一个黑衣蒙面人,大喊一声:

“动手!姜丹秋,你束手就擒吧。”

头两个字是对大漠三熊喊的,丹雪梅的体态与姜丹秋很相似,直到这时,远处的敌人还没看出是李代桃僵。

来人是计超原,他等了一会儿,见只有姜丹秋一人前来,便想先捉住姜丹秋再说。他赶到近前还未出手,乌不害已抡起双鞭和丹雪梅打在一起,二人过了十几招,计超原怕迟则生变,想从旁夹攻,速战速决,不料一出剑,恰巧被乌不害回鞭时挡住剑路,如果不是撤得快,几乎被乌不害的左手鞭砸中剑身。计超原一旋身,刚要回手进剑,丹雪梅的剑锋竟从乌不害的双边空隙中穿过来,险些刺中计超原的右肋,吓得他猛地退出老远,如不是身手敏捷,就这一下子,他不死也得带伤,这简直像交手的二人同在对付他一个。

正在这当儿,冯起龙也赶到了,喊了声:“贤昆仲请去东南方面围住,这里交给我们了。”

乌不同答应一声,向丹雪梅看了一眼,兄弟三人便往东南角一片密林奔去。

冯起龙是鉴于姜丹秋孤身前来,原定计谋已不适用,才遣走了大漠三熊,和计超原一左一右,渐渐向丹雪梅逼来。他俩只料想姜丹秋的功力不足为敌,几招之内便可手到擒来,没想到丹雪梅慢慢退到石壁下面,突然一纵身蹿起两三丈高,计超原和冯起龙还错以为这个蒙面女人出什么奇招,想趁机逃走,双双后退一步,作势戒备,没料到人蹿上半空竟不落下来,原来被垂在绝壁上的一条绳子拉上去了,一眨眼工夫,钻进那几棵小树后面不见了。

计超原和冯起龙愣住了,一时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何自己的人帮倒忙。忽又惊叫一声,双双倒纵出去,仰脸望着石壁上那几棵小树,北风下,细枝轻摇,残叶尽脱,静悄悄地毫无动静。

一声呐喊,从圆通寺里冲出数十名假香客,张弓搭箭,似要向石壁上射去。因为石壁高,距离远,他们并排一步步向前凑近,有一个人首先开弓,利箭带着一溜火星,向那几棵小树射去,可惜力量不足,离小树还有四五尺远便坠下来了。

石壁下面的人正在端详着,想再往前挪几步,突然从小树后面飞出一个黑东西,比那支箭射得还远,啪的砸在那群假香客中间,轰隆一声,惊天动地,一片火光闪过,冒起一团黄烟,有十多个人倒下后衣服着火,登时死去。

丹雪梅在石缝里对包世仇说:“我想起来了,我父亲当年说过,这东西产自天竺,名叫毒焰弹,不啻倚霞庄的霹雳弹,而且含有毒烟,中人立死。”

包世仇说:“又是天竺,空空果,毒焰弹,我们好像是在和外邦打仗一样。”

丹雪梅说:“乌不害告诉我要当心听雨园的一音,这一音就是五台番僧的传人,有点天竺的古怪东西也不稀奇,不过他们万没想到竟自食其果了。”

正说着,一支带火的箭落进石缝里,丹雪梅一闻说:“这火苗有毒。”

包世仇一扬手,又一颗毒焰弹飞出去,那群弓箭手又死了八九个,还差一点把计超原罩在黄烟里,吓得那些没死的鸡飞狗跳墙,跑出去十多丈远。

丹雪梅说:“别再扔了,应该引而不发,让他们不敢靠近就行,那箭上的一点儿毒,伤不了我们的。”

两人从石缝中出来,站在绝壁顶上,居高四望,圆通寺周围尽收眼底。

圆通寺坐落在一座扁圆形的山南坡,这扁圆形的小山坡是北边一座大山伸出来的南角,从高处看去,好像乌龟伸出的头,猴难爬就在乌龟脖子的右边,东西另有两座山,夹在乌龟的两肩,逶迤南延,形成圆通寺的入口。从猴难爬上四下眺望,周围有三个山口:圆通寺前是南山口,猴难爬左右是东北、西北两个山口。姜全等三人埋伏的地方,并不在东边那较远的山上,而是在北面较近的龟背上,离圆通寺不到二里地。

裴岳埋伏的人都在圆通寺内和三个山口里,南面的山口离猴难爬较近,埋伏的人也多。他们原以为姜丹秋绝不会孤身前来,一定有人保驾,说不定就是姜全和玉手钟馗,这样,以大漠三熊为诱饵,先在猴难爬下面炸死几个厉害人物,就稳操胜券了。不料猴难爬上面的埋伏竟然失手,反被敌方利用石缝将人救上绝壁,又用毒焰弹炸死了二十多名弓箭手,如今已弄巧成拙,正不知如何是好,几十个人聚集在圆通寺后面指手画脚,嘀嘀咕咕,谁也不敢再靠近猴难爬了。

忽然从圆通寺里走出六个黑衣蒙面人,计超原和冯起龙迎上去互相交谈。包世仇在绝壁上已经替他们想好了对策,要么强攻,选高手冲上猴难爬,决一死战。但猴难爬易守难攻,他们不知石壁上有多少人,是些什么人物,绝不会出此下策;要么只好围困,日夜派人把守,那样不仅旷日持久,而且要兴师动众。……

正在踌躇未决的当儿,突然圆通寺南山口旁人声骤起,乱成一片,有三四个黑衣武士,像口袋似的从西南边的树林中被抛出来。那些望着猴难爬无可奈何的人们,立刻一窝蜂似的向山口涌去。他们刚跑到圆通寺门前,忽听猴难爬上响起一声二踢脚。这二踢脚还真响,老远就听着像在身边一样,黑衣蒙面人中的裴岳回头一看,从北边大山腰里纵跳如飞地奔下来三个人,他马上令身后的弓箭手在圆通寺西墙外准备堵截,不料弓箭手们刚列好阵势,忽听一声轻微的弹簧响,从庙墙内喷出一股轻烟,立刻有二十来个弓箭手倒了下去。尽管裴岳躲得快,也稍微闻着了一点味儿,觉得有点头晕,赶快向前面已跑出三四十丈远的黑衣蒙面人大声喊:

“蒲兄,这好像是追魂香!”那边正跑着的黑衣蒙面人中一人闻声疾返,来到切近便说:“是追魂香。”侧脸扯开公鸭嗓向庙里大喊:“什么人?出来!”

金则在墙头上露出半截脸来说:“你金四爷爷。”

裴岳在旁说:“辽东七义的金则。”

蒲同怒喝一声:“又是辽东七义!”一纵身腾上半空,在庙墙上一叠腰,双臂齐张,如飞鸟投林落入院内。

金则早已纵上大殿屋顶,在房上引逗蒲同转圈。踏雪无痕的轻功,岂是阴魔所能企及,两人越转越快,一眨眼工夫蹿出寺外向东去了。

猴难爬上响的二踢脚,是定好的暗号,放一个是东边上,放两个是西边上,放三个是两边一起上。包世仇在石壁上看姜全等三人已奔临切近,忽然身旁的丹雪梅说了一声:“那是谁?”包世仇顺着丹雪梅的手指往西南一望,树林中时隐时现的岳胜身边,多出了一个使剑的人,看了两眼后,自言自语地说:

“难道是他?”

丹雪梅问:“谁?”

包世仇说:“看他的剑法像是真武剑,若真是张怀父可太好了,省得我到处去找。”说完了,怕丹雪梅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六伯母,就是我上次对你讲的,张神武的儿子。张怀父,他还是你的同乡呢。”

看看姜全等三人已向裴岳扑去,包世仇对丹雪梅说:

“六伯母,你在这里再瞭望一会儿,如果看出与我们不利,就连放四个二踢脚,你从后面下去,往西边武当掌门那里跑。”

说完,包世仇一纵身从绝壁上跃下去,把丹雪梅吓了一大跳。裴岳在下面望见猴难爬十多丈高石壁上,凌空飘下一人,两臂平张,如鸟生翼,飞坠而落,离地三丈多高时,平空向地上拍出两掌,无形中像有什么力量托着,稳稳落地。就这一手已把他吓了个亡魂丧胆,匆匆忙忙对身边两个黑衣蒙面人说了句:“我到南边山口去。”

话没说完,人已纵出两三丈远,直向南边奔去。包世仇落地后脚步未停,和姜全等三人打个招呼,便向西南边的树林驰去。

姜全和何其愚正面佯攻,分出娄欣言绕道进庙,想袭击敌后,还没等娄欣言奔到庙旁,庙院内已飞出一个纤小人影,直袭那群弓箭手的后背。人小剑短,却出手如电,剑剑点在弓箭手们的腕上、肘上,噼里啪啦,一张张硬弓像下雨似地的掉了一地。

姜全乐呵呵地大喊:“好丹儿,都叫他们变成拽子。”

人随声起,姜全像一只巨鹰凌空扑下,双手分击那两个黑衣蒙面人。蒙面人凝气作势,左右同一掌式,砰的一声,两人硬接了姜全两掌。姜全一声厉喝:

“好,朱砂掌。”

娄欣言已奔了过来,说了声:“一人一个。”出掌便击向左边的蒙面人。

何其愚也学丹儿的办法,把弓箭手杀的弃弓丢箭,望风而逃。

丹儿说:“庙里还有埋伏。“

何其愚便和丹儿一同纵入庙内。

南山口那边,两方的人都在树林中来回追逐。弓箭宜远不宜近,尤其不适于林中攻战,岳胜一上来便避强就弱,出其不意,把几十名弓箭手打得蒙头转向,疲于奔命。正打得热闹,忽然不知从哪里钻出个小伙子,浓眉大眼,机警异常,一见面就对岳胜说:“我帮你打。”说打就打,出手迅疾,身法灵便,在林中钻来钻去,剑剑不空。岳胜问他姓名,他只笑笑说:“我姓张。我听他们说你是辽东七义的岳六爷,辽东七义是英雄,我就来帮你。”

这个小伙子就是张怀父,他并不是来打架的。在城里见到裴枫的寻人路告,听身边的人讲:“裴枫是威远镖局总镖头的儿子,姜丹秋是他的妻子,武林人古怪的事真多,丈夫找妻子竟上大街贴路告,这不定又出了什么稀罕事哪。”

张怀父来京日久,并未摸到一点线索,虽然知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却想趁机从中探听出点什么蛛丝马迹,便假装进香,前来圆通寺看个分晓。不料刚进山口便遇上两方打仗,听穿黑衣的武士说,抓辽东七义和塞外三雄的女儿,张怀父对江湖的事知道不多,却从小听母亲讲过辽东七义,所以才帮上了岳胜。

裴岳老奸巨猾,一钻进林中就没影了。包世仇纵上林梢,向林中寻找那使剑的人,专往人声嘈杂的地方去,进林不远便看见了那个小伙子,一照面,愣了,原来是通州路上骑马奔逃的年轻人。

张怀父正打得来劲,围着树转圈,看到便宜,冷不防就来一下,剑剑都带血。刚出手扎伤一个弓箭手的胳膊,身子一转,隐在树后,忽然耳边响起一丝声音:

“你是张怀父吗?”

张怀父一愣,刚想答话,身后刺来一枪,他一剑挡开,耳边又想起那个细细的声音:

“你只听着,不要分神。你母亲和冯秋难托我捎信给你,你父亲还健在,你千万别走,等一会儿我告诉你。”

张怀父一听父亲健在,心里高兴,精神大振,一剑便将那个使枪的右腕扎伤,痛的那个黑衣武士嗷嗷直叫,扔下枪撒腿就跑。

这个时候,那些埋伏在林中的弓箭手们已经弃了弓箭,操起刀枪,像蚂蚁一样穿树而来。包世仇在树上来往飞纵,时时用枯枝打穴,转眼间打倒了十几个人。那边岳胜和荆宏对了一掌,震得荆宏吐了一口血,另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立即赶来相救。姜全和娄欣言击退了邢璧和彭迈,也双双奔到林边。

突然,猴难爬上一连响了四个二踢脚。包世仇一声长啸,纵身过去,拉住张怀父的左臂向上一提,跃上树梢,踏着干树枝,宛如风飘浮云出了树林,顺山坡向西边山顶驰去。登上半山腰,包世仇停步回头张望,东北和南山口里尘土飞扬,大批的缇骑武士蜂拥而来。

首先奔来的是丹雪梅,手里提着装了三个毒焰弹的布袋。

包世仇问:“猴难爬上面那两个人呢?”

丹雪梅笑笑说:“我那迷魂药只管两个时辰,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岳胜和娄欣言半路相遇,一同上山,包世仇问娄欣言姜全和何其愚为何没有同来?娄欣言说,何其愚和丹儿进庙后一直没出来,姜全前去查看。正说着,便听见丹儿唧唧喳喳连说带笑,一到近前便讲开了。原来圆通寺里还有二十多个假扮香客的东厂武士没有出来,丹儿和何其愚一入庙内,大殿里便走出一个黄衣长眉老僧,一言不发,便和何其愚交起手来,直到姜全找来,二人还未分胜负。何其愚说:

“那老僧功力颇深,招法诡异,近于少林,又似是而非。”

包世仇心中已明白了八九。

姜全兴高采烈,哈哈大笑说:“东厂这帮鹰犬,想用猴难爬暗算我们,反被我们暗算了,这叫咎由自取,报应不爽。”

点点人数,一个不缺,只多了一个张怀父。谁也不知道大漠三熊已经趁乱走了。

这时,东厂鹰犬已会合缇骑武士,吵吵嚷嚷张弓搭箭向山上追来。

包世仇等众人鱼贯上山,走着走着,包世仇忽然打了个咳声说:

“我们漏了一空!裴岳和蒲同都出头了,为何不见杨谋?他一定是伤毒未愈,就藏在圆通寺里。”

这一说,大家也都想到了,可惜时机已失,只好怏怏而罢。

越过峰顶,西坡上有一个背靠悬崖下临深渊的要道,杨谋预先已派人把守。但大批武士追到那座悬崖下时,只看见三十多个黑衣人被平摆在那不到三尺宽的山路上,裴岳一看就明白,这些人都被以剑点穴的武当心法破了内功,姜全等人俱已杳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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