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看起来,应该是这群人的大哥,听到卫择的话,笑了笑:“得了,看来不露两手,都要让小孩子看笑话了。”
说着,他突然扔下一只拐杖,俯下身去,用看起来很怪异,又很吃力的姿势,拍了拍自己那条空荡荡的裤腿,然后熟练的用一只手,把裤子给扎了起来。然后他又扔下另一只拐杖,但整个人,却依然正常的用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他面前。
卫择注意到,他并不是真正站着,而是悬浮在半空中,正常的那条腿是不接触地面的,而是像磁悬浮一样,稍稍和地面保持着距离。
他缓缓的转了个身,就像一个被展览的艺术品,悬浮着,慢慢的旋转,腿上同样看不到一丁点动作——完全违反了经典的力学规则。在这一刻,卫择下意识想起了自己在3院,那个背着一张大铁床,在半空中翻身的那个家伙。
瘸子身体猛地向上一窜,几乎比路灯还要高,几乎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卫择和范仁信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身影。他们看见瘸子笔直的伸出一只手来,指着公园里摆着的一堆花盆,手掌弯曲了一下,那些花盆就像获得了生命,纷纷脱离了地球引力的束缚,和他一样悬浮起来,在空中摆成了一条直线,然后猛地朝着地面一个地方冲过去。
噼里啪啦,花盆碎裂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瘸子这时候又有了动作,整条手臂笔直的向前伸出,然后缓缓的,仿佛很吃力一般的上抬。
“看那!双杠!”范仁信吃惊的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双杠——这两根巨大的金属物件,正在剧烈的左右摇晃着,仿佛是一颗植物正在奋力生长!然后慢慢的,整个双杠都被这股力量抬起,卫择转过头去看头顶的瘸子——感觉他的那只手臂,就仿佛一个起重机一般。
双杠的基座被整个拎了出来,然后卫择听到双杠的金属体传来了低沉的金属扭曲声,两根杠之间的距离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四根支撑柱徒劳的抵抗者这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逐渐开始弯曲,再弯曲,终于……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整个单杠断裂成了两截,然后又被扔回了远处,仿佛是一个巨人随意玩坏,然后丢弃的玩具。
然后下一秒,卫择感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笼罩着自己全身,固定住了自己的手脚,甚至比医院的束缚带力量更大,他发现自己几乎不能再动弹分毫。然后他发现这股力量开始随意支配自己,它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轻轻的,但绝不可抗拒的,慢慢抬高——在卫择对面,范仁信也被迫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卫择毫不怀疑,只要这股力量愿意,它能轻易撕开自己的身体。
范仁信有超能力还好,他一个传送,出现在不远处,刚刚准备的一个白圈里,但手脚刚刚自由了几秒钟,那股力量就又缠住了他,他只能在闪。而卫择只能徒劳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抬高到头,然后弯曲手肘——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小孩子随意扭动的木偶人,一个不小心,身体就有支离破碎的危险。死亡的恐惧笼罩住他的意识,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怪的放松,和解脱之感。
对方却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在把他手拨弄到位之后,又轻轻控制他的腿,手掌,脖子,甚至每一根手指。身体站直,两腿和五指并拢,手心朝下,中指对着太阳穴——这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行礼的对象,就是飞在天上的这位。
“喂!”范仁信害怕再次被抓住,只能不断在白圈边上传送,这让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放了他!我们真是来加入的。”
“没事,”瘸子从天上飘落回地面,地上那两根拐棍,也跟长了腿一样,回到他的胳肢窝里面去了,“只是跟你们开一个小玩笑,怎么样,这位兄弟,改你亮一亮了吧?”
卫择的表情还是风轻云淡,或者说,一潭死水——就像在医院里,那些刚服了药的病人一样。身体恢复自由之后,他不动声色的走了几步,踩了个白圈,然后看了范仁信一眼,说:“也就是跟我兄弟一样,一点不稀奇的小花招,见笑了。”
话刚说完,他就出现在范仁信的位置上,两人的位置瞬间调换了一下。
瘸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其他几个人脸上倒是露出了一点放松的模样来——这个新来的水平似乎一般。
“这种本事,不在多少,有没有,这个最重要,”瘸子点了点头,挨个看了一下几个人,开始正式说话,“超能力也才有了两天,大家谁都不知道这东西以后能干嘛,有像小范这样的,还是个小孩子,就是觉得好玩,也有像娟子这样的,急等着要弄点钱用。在这里我多一句嘴,在座的这几位里,应该没人觉得,世道变了,钱就没用处了吧?”
当然不会有。
瘸子开始说:“昨天晚上是我们第一次行动,相信各位在行动中,也见到了不少高人,娟子,小范,还有这位……”
“卫择。”
“卫择兄弟是朋友引荐,算是第一次正式参与,事没做,话也没说清。娟子和小范,都算是昨天晚上后加入的,事是做了,但话还没来得及说清楚。我这个人,最喜欢就是把话说开了,说透,这样以后要是有一天大伙要是散了,也是散的明明白白。
首先,就当前来说,我们就是一伙抢劫的,没必要说什么好听的,什么劫富济贫,正义公平,都是扯淡。世道是变了,可人心没变,大家都是各凭本事捞钱,你是去卖X,还是去贪污,谁管你?这个世道就认识钱。在座的应该没一个,是钱多的花不了的吧。”
几个人都笑了,只有卫择没有,他倒是在心里自嘲,因为他感觉自己还真是。他的钱绝对算不上多,可他却完全没了花钱的想法和心情。范仁信也笑,但他的笑都是陪出来的,还稍显尴尬的看了卫择一眼——他知道,自己来错地方了。
可既然来了,还是得听下去,刚才这瘸子的这一手,让他心里有点发怵,毕竟这些人还专门了解过自己。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全福,你们可以叫我老沈,朋友也都叫我福哥,你们随意叫。当过兵,可也没用,看这腿就知道了,”沈全福又低下头去,把刚才扎起来的脚管给放开,“要不是这世道,我一辈子也就是个废人,说是看大门,别人出出进进,给我那条狗的笑,比给我的还多,为什么?因为他们怕狗会咬人,虽然那狗看着大,胆子很小,看见陌生人都跑。而我,就连那样一条不会咬人的狗都不如。可现在,嘿嘿,你们看看!老天爷收走我半截腿,却给了我这么一身……我之前每天睡觉之前,都要骂上几句老天爷,这两天我不骂了,他没亏待我。”
卫择看了看其他人,除了范仁信和那个叫娟子的女的,他们脸上的神色都不是很严肃——应该是之前已经听他说过。
“抢银行的事,还是我昨天上午的想法,吃早饭的时候,跟黑子、小超聊了几句,他们就来了,”有两个人大概是被点了名,自己下意思就笑了起来,卫择记了一下,叫黑子的这个又黑又瘦,还有点矮,手里正攥着个崭新的水果手机爱不释手,那个叫小超的看起来跟卫择差不多大,“下午就去干了,很轻松,很简单,就跟从地上捡钱一样……所以我们回来就说,我们这不是抢银行,我们是去捡银行。就好像有人把钱扔地上,我们就是去捡起来——要是自己穷的不行,看见有钱还不捡,那就是脑子有问题。”
“但银行的钱也并不算多,一家银行里,往往也就几十万的现金,这点钱,要是以前,够买我们一辈子,可现在,又能算个P?”福哥说,“今天白天,我还特别去几个卖车的那里去看,心想这银行都抢了,一人弄辆车不成问题,可一看怎么着?买不起!这世道,你就是有胆子去抢了银行,你还是个穷B!今天来这还是打出租车过来的,这出租车还死涨价!”
那个叫娟子的显然是被说动了,脸色也激动起来,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黑子手上,拎着的几个塑料袋。
“本来,我是想今天给哥几个,一人分一辆宝马开开,但真的买不起,要是买来了一起开,你们肯定又不服气,肯定说是是便宜我,以前工地上项目经理都是搞这一套,被人背后死戳脊梁骨!什么都是假的,就是钱当真!今天没别的,就是分钱。”
话说完,他一招手,黑子手上那几个塑料袋就飞到了他的手里。他用拐杖吃力的走了几步,进了公园的小亭子,一伸手,哗啦啦,一扎一扎红彤彤的票子,就盖满了石桌子,卫择甚至觉得就连路灯的亮度都被这钱调高了些,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晃眼?
“我小时候就听老人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还有一句话,是老师教的,叫人人平等。这都是好话,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些好事。今天,这规矩就要从我这立起来,只要是进来一起干的,不管你啥本事,不管你事办的怎么样,只要大家都没轰你走,到分钱的时候,就都有你的一份。”
尽管说是不爱钱,可听到这话,还有眼前这一大堆的人民币,卫择还是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