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偏院,其他那些地方跟柳昭母子两个住的院子简直不像是同一套房子,其他的地方规整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透着一种繁华气象,柳昭只觉齿冷,对于那个未曾谋面的柳举人更是没了好感。
柳举人如今也将近四十的人了,身材早就横向发展,留着三寸长的胡须,看着倒也有点儒雅的样子,见得柳昭,柳举人便竖起了眉头,呵斥道:“孽子,你做的好事!”
柳昭满心都是莫名其妙,这又怎么回事,不过还是低头问道:“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事?”
见柳昭不如以往唯唯诺诺,低头认罪,柳举人也觉得一呆,他竟是想了半天,几乎是胡搅蛮缠了:“你做的什么事情,自个不知道?哼,听说你要参加县试?”
柳昭顿时知道,戏肉来了,他依旧是低着头,生怕自个看着柳举人那张脸,就忍不住一拳砸过去,只是说道:“父亲明鉴,先生说儿子读书有了些起色,叫儿子下场一试,成固然是好,不成权当积累点应考的经验!”
柳举人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然后很是刻薄地说道:“哼,你才读了几天的书,成天一问三不知,说的不知道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你们先生碍着面子夸你两句,你倒是当真了!行了,你那点本事,别拿出去丢人现眼了,多念几年再说!”说着,也懒得跟柳昭多说什么,直接就挥手让柳昭下去了。
柳举人自觉他说的话,柳昭一定会听,谁知道,柳昭根本不是从前那个畏他如虎的孩子了,他跟柳举人可没什么感情,柳举人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还是个喜欢指手画脚,没事找事的陌生人。柳昭甚至觉得可笑,一个只是提供了一颗种子,接下来没有给孩子任何正面的影响和照顾的人,难道就凭这个,就想要控制自个一辈子吗?
柳昭回了偏院,秦氏有些担忧地问道:“昭儿,你没事吧?他叫你过去有什么事吗?”
“娘,你放心吧,没事!”柳昭摇了摇头。
秦氏却是说道:“昭儿,别瞒着娘,娘比你了解那人,他没事绝不会叫你,说吧,他是不是又骂你了?有没有打你?”说着,便担忧地上下打量着柳昭。
柳昭抿了抿嘴唇,终究没有隐瞒,他轻声道:“娘,他让我不要去参加县试了!”
秦氏立刻激动起来,声音几乎尖利地要刺破人的耳膜,她厉声道:“他怎么能这样!昭儿,你不许听他的,他没养过你一天,也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的,他毁了我一辈子,你不能也被他毁了!”
柳昭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会去参加县试的!”
秦氏咬了咬牙,说道:“只怕他不光说了,到时候还会有别的打算,昭儿,离去县城还有几天,你干脆看看,是不是住到外面,省得又着了谁的道!”
秦氏很少说什么,但是很多事情,她心里都清楚,只是一直无能为力,就像她知道,柳昭之前回来就发了高烧,几天不退,几乎就被大夫说药石无救了,秦氏那时候已经下了决心,若是柳昭再也活不过来,她便是拼尽一切,也要毁了整个柳府,好在柳昭醒了。
这会儿听到那个男人居然想要毁了柳昭的前途,秦氏只觉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恨。秦家本来就一子一女,秦氏也是被如珠如宝一般捧着长大的,结果,嫁到柳家之后没多久,就遭逢剧变,先是父母过世,不过三年时间,连兄弟都遭遇横死。秦氏还没伤心完,柳家就暴露了自个卑劣的真实面目。
这么多年下来,若不是还有一个柳昭,秦氏积累的恨意爆发开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柳昭是秦氏唯一的希望,柳举人想要毁了柳昭的前程,对于秦氏来说,几乎无异于杀子之仇。
柳昭看着情绪激动的秦氏,连忙说道:“娘,我会注意的,你别生气,跟个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气的!娘,咱们现在也有钱了,要不,也别住在这里了,咱们找个地方,赁个宅子,搬出去住吧,省得留在这里受柳家的人的气,娘,你说可好?”
柳昭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不知道秦氏的想法如何,他最担心的是,秦氏会不会也有什么从一而终,以夫为天的想法,到时候还要教训他一顿,这会儿见得秦氏这般形态,顿时知道,秦氏留在这里,大概也是权宜之计,多半也是为了柳昭的缘故。以前的柳昭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志都没有长成,对柳举人这个父亲或许没有什么孺慕之意,却很有畏惧之心,柳举人说什么,都是唯唯诺诺的,不敢有半点违背。秦氏除此之外,也有些别的顾虑,因此,只得日复一日,在这偏僻的小院中,一日日衰老下去,只希望给柳昭一个未来。
秦氏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她神情变得温和起来,看着柳昭的眼神更是慈爱起来,自从柳昭险死还生之后,他的变化,秦氏这个做母亲的自然看在眼里,但是人经过生死大变,会有改变也是正常的事情,柳昭其他的地方都没什么变化,就是性子变得坚毅开朗了些,这是好事,这回听得柳昭说起这事,秦氏不是不心动的,只是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事还是先等等,咱们手上银钱不多,接下来你要去县城考试,那里不比镇上,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也不要省着,别因为吃的不好,住得不好,影响了县试!所以啊,那钱,还是昭儿你拿着,穷家富路,说不得到了县城,还要跟同窗同年交际,哪儿都少不了钱!昭儿你若是有心,等到你考中了秀才,有了立身之本再说!”
柳昭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秦氏肯配合,那就再好不过,因此笑道:“那就说定了,娘,回头孩儿就托人帮忙相看一下宅子,等到儿子考中秀才,咱们母子两个就搬出去!”
母子两人都没有提柳举人,也没有提其中的困难之处,只是轻声说着将来的计划,憧憬着未来的生活,秦氏说着还是少女时候家中的情景,柳昭在一边轻声应和,许诺等到将来置办了宅子,也弄成那般,一时间,这有些破败的小屋中,却是一派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