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珣不顾身后伤口撕扯的疼痛,一路奔下楼,大步往门外走。雨英喊不住他,还不忘从衣架上抓了他的外套追出去。
叶珣身上只穿了件毛衣,大门推开,寒风往屋里顶,雨英追他到院子里,拿大衣裹住他:“珣儿,你这是去哪?”
叶珣停了停,不说话,抬脚继续往外走,雨英拉扯着他。
“别闹了!”叶琨追出来,“叶珣,你胆大包天了!”
“二哥你别骂他!”雨英冲叶琨喊,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转头哽咽着问叶珣:“是不是爹打痛了,还是爹骂你了?”
叶琨见不得雨英拿他当个孩子一般,不耐烦道:“是叶珣有错在先,还教训不得吗?”
“外面凉,咱们进屋说好不好。”雨英擦着眼泪哄劝他。
叶珣不说话,绷着脸,又挣扎着往外走。
“不回去不回去,”雨英拖不住他,妥协说:“咱们不要乱跑,去姐姐那里好吗。”
“雨英!”叶琨听不下去,见这姐弟二人真往要后院开车去,着急道:“你以为纵着他是为他好,你这在害他!”
叶琨到底没拦住这姐弟俩,雨英仅比叶珣大两岁,又是个急脾气的主,没轻没重似叶珣一般,踩了油门疾驰而去,下人们根本不敢去拦。
叶珣去了姐姐家,雨英开车不稳,一路颠簸,伤口火辣辣的痛着。然而依叶珣的印象,姐夫家似乎在城郊,姐姐却走了相反的方向。当叶珣以为姐姐夜盲迷失了方向正要指出时,汽车却驶入一套洋房。
迎接他们的女佣Abby是叶珣认识的,是菲律宾人,听说是姐姐结婚时的陪嫁,而其他仆人却似乎都是新的。
雨英搀扶着叶珣,对上前来帮忙的女佣吩咐:“Abby,叫人请医生来。”
雨英将叶珣安顿在自己的卧室,吩咐人倒水给叶珣喝。
叶珣环顾四周,这卧房更像是女子的闺房,垂地的鹅黄色窗帘质地柔软,床幔是淡粉色,落地镜框是干净的纯白色,屋里的每一件陈设都精致漂亮,地上的拖鞋只有一双,是毛茸茸的兔子样式,门口的衣架上挂了外套和两三条围巾,梳妆台上摆满两个首饰盒和大堆瓶瓶罐罐,显示女主人是在这里长住的。
“姐夫呢?”叶珣小心翼翼的问,绝不可能是搬家的。
“我们离婚了。”雨英不顾叶珣愕然的表情,淡淡的说:“前几天都见报了,你们不在家,所以还不知道。”
叶珣张了张嘴,半晌也没发出声音。
雨英笑了笑:“没事,一个人住挺好,以前也常是一个人,守着那么大一个宅子,还不如在这里,晚上也不害怕。”
叶珣还没缓过神来,Abby在外面敲门,说是大夫到了。
入夜,叶珣趴在客厅沙发上看画报,茶几上的电话响了,抻着身子过去接。
“你别乱动!”雨英端着果盘过来,抢着接起电话,用眼神示意他吃水果。
听到姐姐叫“二哥”,叶珣撇了撇嘴,捏了银签子吃水果,不想理会。
“叶珣什么时候回来?”叶琨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暂时不行,”雨英慢吞吞的赌气说:“他下不了床……”
叶琨干笑两声:“走的那么稳当还下不了床?”
雨英将鬓角的头发掖在耳后,不自觉提高了音量:“爹下的去那么狠的手,沾了血的裤子黏在身上脱都脱不下来,在我这养养伤都不许了吗?珣儿是个人,他怕疼,他有尊严!”
“你吼我有什么用,他难道一辈子不回家?”叶琨语气淡淡的:“叶家的孩子,哪个没挨过打?”
雨英被堵的没了话说,咽了口怒气说:“我离了婚心情不好,让他陪我住几天,可以吗,二哥?”
叶琨却有些郁怒:“你还敢提?爹知道你登报离婚的事,勃然大怒,你最好想想怎么交代。”
“我跟姓栾的离婚,又不是跟他,他老人家跟着操什么心。”雨英顶撞一句扣下电话,气得胸口起伏。
“姐。”叶珣剥了荔枝递给雨英。
“姐可就你这一个亲弟弟。”雨英喟叹,又红了眼眶:“你也真是,这么多都挨了,爹说你几句就受不住了?让他说去吧,还真不让你回家了?”
叶珣扔了画报撑着脑袋,委屈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爹说这样的话,就想起从前在外面的日子。”
雨英揉了揉叶珣的脑袋:“你是不是打心里觉得,当初是爹强行留你回家的,没资格那样教训你?”
叶珣撑起身子,姐姐怎么能这么说!
“你也不用瞪我,话虽难听,但你敢完全否认么?姐姐知道,十七年在外面,你跟娘亲都吃了很多苦,娘亲走的时候,我还不记事,我只见过她的照片。”雨英说着,眼角的泪又流下来:“当年的事,姐姐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咱们的外公在南边宣布独立,战败后逃去了日本,晏总统追杀他的子女,祖母担心会连累到父亲,就寻了‘无子’的由头,将娘亲生生挤走了。姐姐年幼时,跟爹爹要娘亲,爹红着眼睛说:‘奉天戚家的祖宅早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我找不到。’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无助。”
“珣儿,爹是个重情义的人,虽然姐看不惯他有些粗暴的行为,但他是真的疼我们。当年的事:一来他太过孝顺,不敢悖逆祖母;二来他刚刚接手青城,局势动荡,成月着不了家。对娘亲的感情,他只对姐姐说,姐姐从无知听到懵懂,一次次看着他满怀希望或临近崩溃。姐姐是女孩,没了生母的嫡长女,在家里的地位很尴尬,若没有父亲上心,姐姐是不会那么好过的,在家的时候,爹爹甚至知道姐姐的……‘小日子’。”雨英自嘲的笑起来,眼里还留着泪。
叶珣为姐姐擦眼泪,惭愧道:“姐,让你伤心了。”
“珣儿,你答应姐姐,在这里住几天,等爹的气消了,咱们回去认个错。”雨英浅笑着说:“姐姐离婚的事,爹也很生气,跟姐姐一起想个法子,哄爹高兴。”
叶珣点点头,应了。
“珣儿还要答应姐姐,回忆里的事情,该放下就要放下,人得活在眼下,眼睛看的是未来。眼下,珣儿就是叶家子弟,你与其他兄弟是一样的,爹拿你一般对待,甚至偏疼你一些,你自己也要平常心,不能太敏感,多愁善感是我们女人的事,你是男孩子,不可以。”
“嗯。”叶珣轻轻的说:“姐姐离开姐夫,真是姐夫的损失。”
“他不再是你姐夫了,不许再这么叫。”雨英笑着刮弟弟的鼻子:“傻瓜!姐姐是有思想的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
叶珣睡前发了低烧,带着伤口是极容易发烧的,他头很痛,睡在了姐姐的卧房,雨英说客房不住人有潮气,偏要跟叶珣换房睡。
夜里做了噩梦,把姐姐搅起来一次。
第二天一早,叶琨又来了电话。命令的口吻对雨英说:“让叶珣立马回家!”
雨英最受不得别人命令:“你有完了吗,只几天让他养好伤可以吗?”
叶琨懒得同她斗嘴:“你们两个,都回来,赶紧。”
你想怎样就怎样?雨英不屑,“凭什么!”
“凭什么?”叶琨也有些愠怒:“父亲病了,他做儿子的,不该在家中侍候?”
“你说什么,说清楚!”雨英急了,却听那边已经扣下了电话,气得几乎要砸电话机。转身时,见叶珣就站在身后,裹了件加厚的浴袍,正懵懂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