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学正问道:“你们可知,这小姑娘花了多久便做出这三道文试题?”
苏杨柳将头上戴的纶巾扶正,沉默着思索片刻后,终于开口说道:“礼科对答如流,见解入目三分,甲上之资;数科完全正确,不曾有丝毫差错,甲上之资;至于那书科,更是字字对仗工整,完全可称得上是千古绝唱,毫无异义的甲上!文试三科都是甲上之资,那么花费的时间一定不少,但既然你于学正这么问的话,我就大胆的猜测,这小姑娘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将文试三科全部答完!”
于学正笑着摇头,身子后倾缓缓坐了下来,然后伸手指了指三张宣纸卷上的那个大大“一”字,沉声说道:“你的猜测还不够大胆,如今我告诉你这小姑娘是第一个答完题目上交宣纸卷的人,你觉得她花了多久?”
那光头男子何清风眼珠子一转,打岔道:“莫非只花了半炷香的时间?”
于学正继续摇头。
何清风苏杨柳两人便再次一呆。
还不是?!
怎么可能?!
半炷香不到就尽数答完文试三科的题目?
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才气通天、聪慧过人的女子,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
于学正伸手端起那个已经洒出去大半茶水的杯子,吹气一口慢慢抿了起来,缓缓平复内心的震撼后,这才抬头看向身前两个依旧神情震撼而恍惚呆滞的教习先生。
待腹中品下那抹淡雅清香的茶水后,于学正终于开口:“半炷香的时间,你们太小看那个小姑娘了。第四道钟声敲响,院试正式开始之时,我还未来得及饮上一口幽兰茶,只过了不到十针的时间,那小姑娘便直接举手交了那宣纸卷,之后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到十针?!”
“这......怎么可能?!”
光是读阅题目尤其是最后一道数科题,便要花上好几针的时间,就算再如何天纵奇才,也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作答完文试三科,更不要说数礼书都答得无可挑剔,门门甲上!
“嘶!”于学正的话一出,顿时引得两位本身就震惊无言的教习先生,直接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于老头,你说的可是实话?你可莫要骗人?!”光头教习何清风结巴着问出这句话。
于学正轻放下茶杯,悠然说道:“我于某人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苏杨柳自然是相信于学正,十几年的相处,以他对后者的了解,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扯谎,那么只能说明一个事情:那小姑娘才学近乎为妖!!
尤其是书科诗句方面的造诣,甚至不低于他们三个教习先生!!
这......这几个在天星学院内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了大牙?
苏杨柳久久无法缓神,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顿时心生疑惑,忍不住问道:“既然那小姑娘十针之内便交了卷子,你这老家伙看到之后难道还坐得住?缘何我跟何清风进来之时,你甚至头也不抬,依旧淡定的品茶,丝毫没有激动兴奋之意?若是不向我两人好好炫耀一番,那还是你于学正吗?”
何清风点头附和道:“方才你见到季凌对礼者的理解时,就已经激动的心痒难耐,这小姑娘十针内答完,你这家伙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唉......”于学正起身望着天花板,忽然长叹一声,恼怒说道:“这也就是我之前说的对那个小姑娘有些误会了。”
再饮一口茶水润喉,于学正继续说道:“院试才开始没多久,那小姑娘直接起身举手,然后头也不回气冲冲的走向殿外,我以为她是因为这文试三科题目出的太难,直接弃考离开。但谁想到她轻松的便答完了三道题,当时见她生气的模样,我还一阵扼腕叹息。此刻想想,恐怕是她嫌弃学院出的卷子实在太过简单,气恼之下,不愿意多呆片刻!”
说完之后,殿内又是响起一道长长的无奈叹气声。
许久。
何清风抚着自己那瓦亮的光头,大笑着嘲讽道:“能让你于老头也看走眼,承认自己的不足,真是大快人心。”
苏杨柳也是摇头轻笑,头顶上的纶巾随之浮动,然后他伸手点了点宣纸卷上的两个小字,对着于学正说道:“这小姑娘名叫姜韵,是不是要去查一下?”
“那是自然。”于学正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宣纸卷上的座位号,蹲下身子从打开桌子下的屉子,摸索寻找片刻后,从中抽出一封举荐信,拿在手里对着两人说道:“这是那小姑娘的举荐信,先看完也不迟。”
苏杨柳点头,三人拆开举荐信便看了起来。
“这是......”于学正看到信笺顶上举荐人的名字后,便是再次愕然,“竟然是林梦茜那丫头举荐的姜韵?成为教习先生后,她不是一直躲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摆弄药草不肯出来吗?连学院大门都不出一步的她,甚至这次院试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林梦茜竟然也会写下这封举荐信?”
苏杨柳忽然说道:“这几日林梦茜一直在炼某味奇丹,不过听说遇上了很大的麻烦,只是躲在那处石屋内潜心研究,寻找解决的办法。或许这封举荐信,很早以前她便写好了。”
于学正点头表示认同。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手,一道黑影忽焉闪烁,瞬间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何清风两人见怪不怪,见到这如鬼魅般道身影,眼神没有丝毫改变。
于学正将手中的举荐信递给了那道黑影,淡淡吩咐了句:“去将关乎这小姑娘的一切资料取来。”
不见黑影如何动作,只是沉默着点头后,便再次消失在原地,甚至不扬起任何轻风,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于学正看了桌上地下这一叠叠厚厚的宣纸,忽然感叹道:“如今看了那小姑娘的对礼者的见地,还有那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后,便再难升起继续看下去的心思,唉......”
苏杨柳微微摇头,拾掇完散落一地的那些礼科卷子,然后轻轻堆在了桌上,出言道:“你于学正已经看走眼了一次,就不怕再犯一次错?指不定这里还有不逊色于那小姑娘的宣纸卷,你就不想看看?”
于学正又从书科数科那堆宣纸中分别抽出一张,摊开来看了一眼,然后对着苏杨柳两人说道:“这是季凌的那份宣纸卷,数科答得分毫不差,但这书科,也着实让人看不下去,只能给个乙上,连甲末都称不上,至于其他人,我已经无心再看。”
犹豫片刻后,他又从几叠宣纸中抽出好些份,一一打开后便是失望之极,无奈说道:“这几个京师来的少年还有那个孙姓的小女娃答得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至于这数科,他们之中只有两人答了出来,那么可想而知其他人的结果,文试三科甲上都让那小姑娘拿了,恐怕再难有让人啧啧称奇的答案出现了。”
说这话的时候,于学正连连摇头。
这结果着实令人无奈!
苦笑间,于学正闭上了眼睛,回想起院试开始后的一个个考生。
想着自己收完姜韵的卷子不久,又有一名少年举手后便离开,于学正忽然眼睛一亮:“等等,我好像忘了一个人。”
何清风两人抬头凝望。
于学正脸色一正,说道:“那个一直留在学院打杂、魏副院长大人亲自举荐的人,在那小姑娘答完卷没多久后也起身离开,差不多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当时我也没有过多注意......”
说着,于学正的双手却没有停下。
于是,方堪客的那三张宣纸卷出现在三人的手中。
最上面的是礼科的卷子。
礼科问题:何为礼者?
只见下面写着几行字:何为礼?礼便是规矩?规矩本就是人定的,那么有资格制定规矩的人便可不守礼。礼者,世俗之所为也,何必拘泥于礼俗?
看完方堪客的答案后,于学正眉头微皱,脸上隐隐有怒色出现。
“真是荒谬!若是人人都不守礼,那么这个世界岂不是回到茹毛饮血的时代,与那猴子有什么区别?这方堪客的礼科成绩,丁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