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珞珈山
青色种子已经与易行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易行神识能清晰感知身上发生的一切。从易行捕捉到小丫头的身法变化,到模仿演化其实只是光阴顷刻流失,电光火石之间。
“小家伙,死心吧。我决定收养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小仆从,要像小白一样听话。乖,啊。”小丫头乐呵呵道,很是开心。
嚣张啊,小丫头,虎落平原被犬欺,易行心中气愤,自己怎能沦落为一个下人,好人没好报。
易行一门心思要离开,心念一动,身影晃动,模仿出小丫头的动作姿势,虽僵硬呆板,但速度奇快。刹时间,身子出现在舱口,易行初次运用,身心协调不圆融,显得笨拙。
“你,你……”小丫头心头震撼,这小家伙怎么会珞珈山绝学青莲拂波?细看又不像,有佛家空灵,似又不足;含道家飘逸,有点欠缺。姿态别扭,但契合道韵的缥缈无踪,总之似是而非,好好的一大绝学被貌似他糟蹋了。
“回去”
福伯话音一落,一股柔和的内劲把易行又推进舱内。易行还没站稳,手腕被福伯一把扣住。
“咦”福伯惊异一声,他用内气在易行身体、丹田检查一番,空荡荡,内气全无,血气较常人异常旺盛,也许,与他修习医术有关系。
但这也无法解释刚才那玄妙身法,福伯不是小丫头,眼光毒辣老到,一眼便看出易行身法的玄奥深邃之处,有脱胎青莲拂波的印痕,似又更胜一筹。
身法的玄妙,需要与之相配的深奥心法,才能发挥身法精髓、优势。
可是,他身体内没有一点内气啊,如何发挥。福伯对自己的手段还是颇为自信,易行再怎么隐藏也逃脱不了自己的探查,对于这一情况,福伯也是一头雾水,第一次遇见。
“他是你什么人?”
易行知道福伯指的是怀大人,不知道福伯问起他欲以何为,便道:“路上相遇,结伴而行而已。”
“你撒谎”小丫头指着易行道。
福伯在这问题上并不过多纠缠,又问道:“你哪里人氏?”
“大荒山小道观,随着老道习医,刚出山出外游医不久。”易行所说半真半假,真实情况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他的原则。
“你修习过武功吗?”
“习医,兼修针灸。师云针灸要求医者心平气和,临事处变不惊,修心养性最为关键,禅坐入定,吐纳调息也是一门必修功课。”
福伯对易行解释不甚满意,可也挑剔不出毛病,医道、武道,原本就有相通之处。福伯问不出什么,便转移话题道:“有落脚的地方吗?”
“病无定所,医随病止,一介游医。”
“这样吧,你随我去江浦如何?”福伯向易行建议道。
虚伪!虚伪!
自己就是鱼肉!一块鱼肉!还有选择吗?易行闻言心中腹诽不已。
……
江上航行七日到的江浦。
江浦位于苍江南岸,江左一带重镇,民富物阜,风景秀丽。
观溪斋在江浦城外,离城十里许,环诸皆山,多溪流,水清而冽。
溪岸草木青葱,有花妆点,绚烂处,落英缤纷;独放时,林幽花艳。早岚晚霞,得四时溪景变化之趣。
平居,谢家谢进在此邀人游山赏水,宴饮玩乐,自得其乐。
此刻,观溪斋内一片愁云笼罩,不时传出女眷嘤嘤抽泣的声音。
福伯脸色阴沉,蹙着双眉,在大厅内来回踱步。小丫头不断安抚着哭泣的少妇,少妇面容姣好,一脸憔悴,双眼红肿,显是哭泣多日。
少妇是谢进之妻。
谢进日前在外惨遭人暗算,四肢尽毁,现仍处于昏迷不醒状态。
易行不知福伯与少妇是何渊源,此番前来定与眼前少妇遭难有关。自己一个外人,凡事少涉及为妙,易行近日也学乖了,装聋作哑最好,环境逼的。
斋内气氛沉默、压抑。
“婉儿,去看看进儿。易行你也随老夫前去”福伯开口对少妇说道。
易行闻言,耷拉下头,心情沮丧。
流年不利啊。师父那老头,出山时,一定没给我看好日子。事事磕绊,在在不顺。简直是白天撞鬼了,易行在心里把师父埋怨。
东厢房。
谢进像一滩泥堆在床上,昏昏沉沉,呼吸极其微弱,脸上透出死灰色。
“嘭”。福伯愤怒的一脚踏破地砖。
“好狠毒的心,”福伯怒道,“骨骼尽碎,丹田被毁,昏昏沉沉,多大的仇恨,一死还不足以泄其恨吗?”
易行看的一阵心怵,一堆软泥,谁能忍受这种折磨。
小丫头早已哭成一个泪人。
“福伯,他有希望吗?”婉儿眼中流露出希翼,问道。
福伯没有直接回答,问道:“他们怎么说?”
婉儿摇摇头道:“那些神医都束手无策,开出些续命药物,都是些大补的珍贵药材,有用吗?”
福伯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语。
婉儿看到福伯叹气,一颗心沉到底,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易行,你过去看看如何?”福伯突然一问。
小丫头不待易行发话,捉住易行手臂道:“易行,你一定想办法救救进哥哥,好不好。”
“伤势太严重,我怕也不行。”这样重的伤,易行也是生平初次遇到,哪有把握。
“易行,你一定行,你能医治好我的病,一定能治好进哥哥,我相信你。只要你治好进哥哥,你可以要求珞珈山为你做一件事,好不好?”
“小小妹妹,万万使不得,你进哥哥的伤没希望了。”婉儿心里清楚,珞珈山向不理世事,一句承诺会使珞珈山付出巨大代价。再说,那个易行能医治好谢进的伤病吗?
易行看着床上的谢进,心中也是痛惜,为其伤心,自己能治好吗?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医者的使命又使他无法拒绝,令他无法推脱责任,开口道:“福伯,谢施主伤太重,我只是担心一针下去,加速耗尽他的生命,出现短暂的回光返照,悔之晚矣。”
“试试吧”福伯很平静,到了这一步,只能如此。
易行不知道福伯对自己的信心在哪?福伯清楚,洛小小的病,那可是连神僧都棘手,没法根除,易行却一针彻底治愈,不能不令福伯刮目相看,叹为观止。谢进如今这种情况,让易行一试又何妨?也许,有奇迹出现。
易行看一眼小小道:“医者,大则赞天地化育,小则救人病痛,不为权贵,不为利禄,不受胁迫,不受恩惠,但求问心无愧。承蒙有人看得起,易行自当竭尽心力。”
小小听得出易行话中含意,指桑骂槐,不禁哼了一声,道:“小气鬼。”
婉儿听易行一番言论,不得不对易行重新审视,能得到福伯小小如此重视,这易行身份不简单,心里禁不住又燃起希望。
易行站在谢进床前,思忖良久,这不是易行故作深沉状,人命岂是儿戏,由不得易行不重视。
易行拿出随身携带针匣,取出银针,一根根扎在前身任脉穴位上。他先要贯通任脉气脉,恢复谢进受损的经脉,维持住生命存活。
医,能医不死病;死,非医所能医。
谢进的伤是对易行医术的挑战;冥冥中,易行不知道,他那一根银针无意中挑开了生死面纱,窥探到迷雾下生命轮回的神秘。
易行轻轻捻动银针,体内的青色内气从针尖流出,随着易行手指有韵律的变化,青气在穴道内有时分散,有时聚集,或滋养,或疏通,缓慢修补损伤的经脉,刺激气血的活力。
谢进体内飘散着淡淡灰色之气,肉眼无法看见,消融在血肉,经脉,骨骼中,异变了体内器官的色泽,抽走了体内生气。
易行渡入的绿气,好似受到灰气排斥、压制,两种相反的力量相互克制,此消彼长。易行象在逆水中行舟,艰难吃力。
易行也似觉察到那股力量,充斥谢进全身,与绿色生命之气,相互对立,互不协调。
灰气不知从何而来,寻不到源头。
易行发现谢进恢复后的经脉,一旦失去青气的温养,就一点点褪去生气,消失掉生机。
银针渡气已经调整不了肌体阴阳平衡,微弱的内气温养不了治愈的经脉,那股产生灰气的源头无迹可循,抵消着生的力量。
易行停下针灸,拔去银针,小心放入针匣。
易行思考片刻,掀开谢进衣袍,露出谢进下腹。
既然针灸行不通,易行打算灌注自己生命精气,驱散那股力量,先温养谢进身体,以后再图一一恢复。
生命是什么?生命的消亡又是什么?是灵魂的离体轮回?还是肉体的干枯灰飞?是亘古的疑问,也是亘古的追寻,追寻的路太艰难,可是,芸芸众生从未放弃稚嫩的“天问”。
以自身生命精气为赌注,探索医道,唯有真正的医者,年轻的朝气,才有此大毅力,大锐气,敢于担当。
真正的医者也是修者,与佛修一样,慈悲为怀,度化世人,以慈悲的念力,度身,度人。
一念的花开,同达彼岸。
易行把手覆盖在谢进丹田之上,神色凝重,用生命做药引,前贤还未曾有人尝试,自己能否成功,对自己有多大的伤害,对易行而言都是一种挑战,焉能不谨慎?
生命精气既是寿元,抽取寿元,以命换命,那是人间道在干涉轮回,影响天道的既定秩序,注定产生大因果。
易行凝神,以慈悲为念,勾动生命精气,体内三百六十五个正穴同时发光,星图运转。
易行的胸口,骤然闪出一团青光,一枚绿色种子如同一朵花儿慢慢绽放,那道倩影浮现,虚实的存在,与易行相向盘坐,双眸紧闭。
一虚一实,一真一幻。
如若把二者看做一个整体,就与密宗修无上瑜伽男女双修的明王、明妃何其一致。
易行丹田内蛰伏不动的青黑二气,此时,产生异动,像两条鱼儿做作规律的游动,首尾咬接,一会青气转为黑气,一会黑气变为青气,互生互换,循环流转。
随着青黑二气喷薄霞瑞,浓郁的生命精气蒸腾,滚滚精气汇成气流,凝成一条气柱,钻入谢进身体,化成生命之火循着任督二脉流转,淡淡的灰气在生命之火的焚烧下,逐渐转淡。
……
房外,惊恐尖叫的声音响成一片。
一股血红的旋风夹带阴风鬼吼,倏忽而来,又瞬间消失在观溪斋。
……
易行身体内的精气在急促减少,生命霞光暗淡。
而谢进的身体青气充盈,每一寸肌肉,每一个毛孔都有生气勃发。
时光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易行疲惫的站起。
累。
是生命的劳累,像是生命之舟,艰难的跋涉在时光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