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的水分未干,这让我有点紧张——我会不会从这水光里看见自己的容貌呢?这样一想,我更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有种想逃的冲动,但我又能逃到哪儿呢?脸在我脖子上,水在我手上,我是舍弃脖子好?还是舍弃手好?这样纠结一番,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张脸蓦然出现在我面前,绝代倾城,不可言喻,那一瞬间我的脑袋里突然出现这样的词语。
“美人!”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或者“她”的声音,“她”是个画痴,对于画师而言,这么美的人不称赞一番那是有失身份的,可见画痴也可谓花痴。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的哄笑和一声尖利的呵斥,我这才发现,原来周围竟有这么多人!对于一个画师而言,这绝对是耻辱,观察是绘画的基础,但看在美人实在太美的份上,这也不算大错,一幅画的构图不是要严格分清主次吗?但我终究是错了,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幅画,一幅画着美人的画,这可真是分清主次了。
原来只是幅画啊,说不清什么感觉,是遗憾还是松了一口气?若是个活人,见到我这副尊容,必定不会如此镇定,惊扰了美人是我的错还是美人的错?美人,必不会错的,那就是我的错了。我心思翻转,那宫人尖厉刻薄的声音反而不那么重要了,权当是哪天改写文章的材料了。
忘记说了,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学画的,最先学的是唱歌,南国山歌唱的还行,至少这祠里因为这对我不满的大有人在。但“她”爱画画,我也就跟着画了,“她”是个没定性的,指不准哪天就不画了,还要早做准备才好!
美人勾起了我的伤心事,似乎也不那么美了,那大概会成为我脑后的一点光,也许哪天还会想起来。但命运就是那么神奇,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让我义无反顾地投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里,一生都在其中不得出路!
那宫人终于谈到正题了,说什么让我比着这幅画画个十来张,临摹?这是在开我的玩笑吗?我从不临摹任何人的作品,那会让“她”痛苦的要死!再说,这种俗不可耐的想法,绝对是对美的玷污!可偏偏,我不是自由不羁的才子,我是身陷囹圄的巫女,南国的王,我得罪不起!
是的,这个庸俗不堪充满臭味的点子,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提出的,说是缅怀先人。缅怀先人?那是对他的父亲祖父才有的吧?一个叔叔,一个十七岁早逝的叔叔,哪里用得着他来缅怀?分明是见色起意,聊表安慰!一想到自己委屈“她”做不喜欢的事,居然是为了这种目的,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南国第三代王的世子,才华横溢,貌美绝伦,史称“孤鸿公子”,可惜美人天妒,十七岁便离了人世。这是宫人走后,我回忆的美人的身世。这南王必定是被那些心高气傲的才子拒绝,才找到我这个地位卑贱的巫女,这番言论也是我十年间经历过几次大大小小的祭典后得出的。“美人,委屈你了,死后还要受那狂蜂浪蝶的戏弄!”我对着这幅已然泛黄的画卷低语,希望它和“她”在接下来的日子和谐相处,不然最后吃苦的总会是我!
放下这幅给自己引来麻烦的画,我便出门去了,我现在王命加身,自然是要和管制巫女好好请个假。这么一想,这幅可以让我逃掉每日两次的清洁工作的画,到也不错?
只是等我回来时,我就不这么想了,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那俊秀挺拔的背影,我恨不得转身逃开!不管表现的多不在乎,我还是会怕,我怕……这个美好的少年像所有人一样,用满是惊恐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如果他这样做,那我也不得不伤害他了,因为——我不允许任何人成为我的镜子,我憎恨镜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子离时仅有的想法了,后来想想都要笑出来,笑得眼泪都止不住!看吧,我就是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