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三在房间里等，正坐卧难安时，徐氏终于回来了。徐氏自老宅回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
“夫人。我给您端点吃的过来。”季老三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可是当了太多年管家，他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有些话该说，该怎么说，该在什么时候说，这都是大学问。徐氏明显心情很沉重，让她静一静，她想说，也许就会说了。
凯杰荣徐氏过来后一直在店里坐，季老三出去才发现他还没走。夜色已经很浓郁了，这样的时间，店里的客人也是三三两两的，并不多。即便季老三一个下午没有在店里出现，店里的秩序也不见有什么错乱。
“你好。”见季老三出来，凯杰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来礼貌的问好。他跟季老三并不熟，虽然知道他曾是顾清家宅的管家，但他的身份注定不会与这个人有什么了解。
“麻烦你送夫人回来了，凯杰少爷。”凯杰虽然对季老三不熟悉，但季老三对他却是极其熟悉的。作为一名管家，具备出色的注意力是十分有必要，况且眼前这个人还曾与顾清竞争过当顾氏继承人的，他私下里了解很多东西。
“应该的，这是我的责任。”凯杰点头。
“您还有什么事吗？”客套了半天凯杰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他看着季老三，表情有些犹豫不决，似乎在纠结什么问题一般。
“顾清，顾清他过来吗？”凯杰仍是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他眉宇间带着一丝谨慎。
“没有”，季老三如实回答。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他不知道夫人回去过老宅？”凯杰似乎还有些惊讶。
“并不知道。”季老三礼貌却不失恭谨。
季老三话里之间把每个问题都回答了，但又滴水不漏，愣是一点多余的消息都没透出来，凯杰问了几轮下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讪讪的笑了笑。
“那行，我先告辞。”说完，他便起身告退。
桌子上的茶杯里还在慢慢升腾着热气，可握杯的人却不留余恋的走了。
季老三回到房间里，徐氏已经用完餐靠在贵妃椅上休息。季老三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这么多年过去，徐氏也老了，他还记得徐氏刚嫁过来那副娇俏的模样，人也是极水灵的，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仍记得徐氏那双注了汪泉水一般的眼睛，可没有人能够抵抗过时间，徐氏现在仍是美丽的，那是中年妇人的雍容与华度。似乎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喜欢借助些玉饰来修饰自己。徐氏也不例外，她手腕处的玉镯子仍散发着玉润的光泽，可她的神情却是落寞与疲惫。
“夫人。”季老三不自觉的放低了嗓音，不愿打破这片沉宁的气氛，贵妃椅上的徐氏半抑着睁开眼，看清来人后，挣扎着坐起身。
“把灯关了吧，晃眼睛。”徐氏揉了揉吃痛的眉心，疲倦的皱着眉，季老三应声去关了灯。偌大的房间里，主门灯一关，房间就昏暗了下来，仍留了一盏书桌前的小灯保留这个房间最后的通明。
季老三抑着步子，走到徐氏的榻前。她的面容在暖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眼目光也忽明忽灭。
“我今天去见了安娜，从前那样年轻生气的人竟然比我我这个半身都在土里的人还要惨淡，，看着像是要不行了一般。”徐氏的语气带着惋惜，在这些人里面，她算是待安娜最宽容的，见她如今这般模样，她怎能不生惋惜。
“安娜小姐一定能挺过来的，她一向挺坚强的。”季老三说了句很中肯的话。主人说话给你听，有时候并不是真的要听取你的建议，她不过是想为自己的烦恼找到突破口，所以你也不必过于认真的回答，恰到好处才不会出错。
“安娜她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那样温柔的性子，竟没想到长大后出落得这样利落，她配顾清是极合适的，家主挑人的眼光并没有差到那里去。”徐氏感慨颇多。
“可关键是在于阿清少爷，他不喜欢。”季老三说了句实话。
是啊，就是一句“他不喜欢”就能说明所有的原因，人生里谁没有执念呢，执念之所以被称为执念，是因为久久放不下，并一直坚持。顾家的老宅坚持着，顾清自己的坚持，“坚持”之间的碰撞，谁先松手，谁就败下阵来。
季老三一句话就点到中心，徐氏被说得通透，久久晃不过神。她挺起的脊背像是突然被抽掉了椎骨，身子一下就塌了下去。脸上松弛的皮肤没力的搭在骨架上，岁月一走，毫不留情掠走了人们所在乎的东西。
窗外的风声呼呼作风，窗子关得紧实，冷风透不进来，只能在窗外折腾，屋子是老式的建筑，南方的城市不像北方，屋里没有地暖，更多的是厚厚的毛地毯，是捂手暖。季老三的屋子是木房，楼上的阁层地板铺得厚，赤着脚也不觉得冷。徐氏掀开身上的毯子，赤脚走到自己的床前，捣鼓一会，端了个铁皮的盒子出来。
“这是安娜的，”她轻声解释。
铁皮盒子上有斑斑的锈迹，盒盖的边缘甚至已经磨蚀掉了。这无一不彰显着这个盒子的年代久远。老式的茶点盒分为两层，上面一般用来装软式的点心，下一层是酥式的点心。季老三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盒子的历史。但，让他颇为疑惑的是，这是中下阶层人，收入较低的阶层较为喜欢的一种糕点，安娜养尊处优，老宅里点心无一不是进口，这种的怎么会出现在她手里。
“安娜小姐的这个盒子历史很久远了。”季老三淡淡地说，“想必把这个盒子放到现在老宅里子弟里都没人见过。”徐氏听他这样一说，挑挑眉，随即笑了笑。
“这是安娜的身世，或者应该说这是现在这个安娜的最后秘密。”
季老三并不清楚徐氏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面露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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