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明白,这怨不得别人,本来就是他自私,为了自己的私欲把这个担子丢在了凯杰的身上。凯杰是他的孩子里长得最不像他的一个,凯杰更像他的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婉转神态,眼波之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可凯杰的性子却是与他们二人之间谁都不像,他的妻子是温婉的,江南女子典型的碧水柔意,而凯杰像是一个另生派,心性与性情都是他自己的模样。
顾二爷记得他在凯杰十四岁生日那年回来过一次,虽说不上特意为这个日子而赶回来,但也算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那是凯杰与顾清一起每日都要接受训练,极为辛苦,那便是生日那天,训练也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分毫。他到家的那天快接近黄昏,晚霞已经爬满了整片天空,蓝粉相间的颜色里,太阳最后的余晖像是带着圣意,将天地之间的缝隙都衔接起来。
凯杰就坐在训练场的草坪上,刚下训不久,他满脸通红,还在不停的喘着粗气,身上的训练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十四岁少年的背脊骨因为垂头的姿势而高高拱起,衬得整个的背影都很单薄。
他走到凯杰的身前,身影一下将凯杰笼罩在灰暗里。凯杰抬起头,半仰着脸,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是的,就是波澜不惊,仿佛在凯杰的眼前,他就跟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这样的眼神差点让他恍惚上一次回到这个宅子里,难道不是两年前吗?
“我回来了。”他做出位远行千里后归家的父亲应有的慈祥和宽厚,他甚至还伸出了手,想要给凯杰一个拥抱。
“嗯”凯杰点点头,声音闷闷的。他直接忽视了自己伸出去的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汗,随后站起身,扯着衣领透了透风,将已经粘在肌肤上的衣服头散开。
“我身上都湿了,先回去洗澡。”说完,他便走了,没有回头,更不必说停下来等他这类的话。
那个背影跟现在这个背影一样,一样孤傲,冰冷还带着狠意。
太阳终究没有战胜深厚的云层,连带着那几缕光辉都退到云层后面,天空又变得在蒙蒙里,从林子里卷过来的风带着彻骨的寒意催得顾二爷一个激灵,思绪也被吹了回来。
他今日穿的单薄,双手早就被冻得通红,迈腿时都能感觉到脚底生起的寒气,双腿像是被冻住,步子都迈不开了。
凯杰到了西堂时已经比平时晚了,他刚门口就看金秘书责怪的神色。凯杰略带着歉意的行了个礼,金秘书手一挥,不耐烦的催他过去。
他过去时顾东辉已经穿戴完毕正在进行漱口,在洗漱这方面,老宅里还保留着过去的习惯。起床先喝杯温水,再进行洗漱。洗漱时连刷牙都要别人来伺候,凯杰不喜欢这样被动的感觉,但他不喜欢,仅是个人的意见,规矩是规矩,秩序是秩序,哪能凭个人喜欢而挪动分毫。
心里暗沉了一口气,双手自顾东烨的腰下穿过去,正用用力向上抬的时候,顾清突然睁开眼,目光直直的盯着凯杰。这突如其来的睁眼,吓得他心脏猛得蜷缩,险些手一抖就把顾东烨丢回床上。
他连忙稳住手臂,肌肉猛的发力,硬生生将顾东烨向上抬起些许,夹紧他的背,双手从背部下去,将大腿处的裤子提至腰间,再轻轻的将他放下去。
整理裤腿时,他故意错开顾东烨的眼神,埋着头,专心的整理裤腿。
但顾东烨并不想放过他。
“为什么不敢看我。”他是陈述的语气,料定凯杰不敢抬头,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是不是对我这双短腿感到恐惧,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他的声音由轻至重,句句都带着逼问。
凯杰整理裤腿的手僵在空中,不知道是该继续整理还是要起身回答顾东烨的话。
“家主说笑了,家主怎么会可怜呢?您可是众人羡慕的对象,大家都仰仗着您。您正值壮年,正是发力的好时刻。”凯杰垂着头,恭顺的说。语气很平静,没有一点奉承的味道。
他能感受到周身越来越低的气压,这个铺盖了暖气的房间像是在突然间四面通了风,被寒风席卷,冷气寒气铺天盖地。以及,头皮处传来的阵阵麻意。
“家主。”待顾东辉净了嘴,他便迈了进去,一般这个时候就需要他来替顾东辉穿裤子了。说来也滑稽,这个位于权力巅峰的男人竟然连穿裤子这样的小事都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来完成。
伺候洗漱的退了下去,凯杰编从衣架上取了笼裤。顾冬烨这样一个要强的人怎么可能让别人来看自己的窘迫。要不是穿时需仔细照看,凯杰丝毫不会怀疑,顾冬烨一定想让他戴上眼罩。
入了冬以后,顾冬烨的裤子已经从单层变成加绒,甚至从薄绒变成了厚厚的狐绒。这样裤子,凯杰从未穿过。
凯杰将裤腿方向整理好,蹲下身子。顾冬烨掀开搭在腿上的毯子,眼睛微闭着,既然他没法让凯杰戴眼罩,那他闭上眼,眼不见则心不燥。
顾冬烨这双腿因为常年的不运动,肌肉已经萎缩,这双腿即便穿着棉裤瞧着也比一般人的腿瘦小很多。就像是时下那些追求涓美的女子,疯狂抽脂节食,努力把自己的腿弄成竹竿一般的模样。
即便已经做过无数次,可他心里总是仍止不住发颤。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圈住顾冬烨的脚踝,隔着棉裤,他都摸到那坚硬的骨头。他手下的肌肤是没有生命的,就像团死肉一样。
凯杰快速把裤子套上去,双手一寸一寸的提,每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他最害怕的时候。
他的手是蜷缩着的,生怕一不留神手指就碰到了这肌肤。指腹触碰这种死肉的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当初他和顾清轮流进来伺候时,他强忍着恶心替顾东烨穿好裤子回去就吐了,连着后面的好几日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而相比之下,顾清就表现得很镇定了。他事后问顾清,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