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兴带着一千五百多名士兵从卢龙塞回到了平州城,其中有六百多少是契丹、奚人的俘虏,将其收编了——实打实的精骑。随即他就在平州城四周开始募兵,派人到蓟州购置武器和铠甲。变卖缴获牛羊什么的,虽然钱财不多,但装备三千多人的部队倒是绰绰有余。
至于缴获的战马,这是各军都眼红的,华兴也独吞不了——五千匹战马,一千五百匹赠予杨宁,算是还举荐人情了;六百匹,安东都护府;三百匹,平州军;八百匹,交付薛嵩,运送至雁门薛直处。这些都是友军,散点人情,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战场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对于经略府军的建制问题朝廷给了答复——就给了两万五千人的编制,正七品以下的军官华兴可以自由任命,但俸禄减半。原因倒是很简单,由于朝廷战略重心在河西、陇右对抗吐蕃、突厥残部,这次契丹联合奚人、回纥作乱,造成河北诸州县税赋大减,无力支援。开春延边诸州县的百姓有种子下田就非常不错了,至于吃饱穿暖,做梦去吧。因为考虑到辽东的重要性,编制可以照旧,但俸禄是无论如何都给不齐的。
华兴一时间哭笑不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华兴喜欢和士兵们泡在一起,一起吃饭睡觉,一起训练格斗,一起打闹胡侃,根本看不出来他还是一个封疆大吏掌管一方的经略使。华兴从不乱用自己的俸禄,他一分不剩,全部贴补士兵们。所以他穷,连偶尔送给上官姌买胭脂的钱都是向卢儁义借的。华兴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就连甲胄都是最旧的,铠甲他都留给骑兵战士用。他不喝酒宴请,也不允许其他军官们在一起互相宴请吃喝。所以士兵们爱戴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兄弟一样,顺从他,拥护他。
华兴带兵非常严格,甚至可以说残酷。每天的训练任务每一个士兵都必须完成。谁不完成,他就一直陪着,直到完成规定的数量。他说得非常简单:“今天不努力训练,明天也许就死在战场上。这是保命的技能,不会就只有死。”所以大家信服,士兵们都自觉地训练。
到了十月底,部队已经基本上有了两千多人了。
安东军、平州军觉得白拿战马不好,就派人送来了一些粮食和兵甲以及军士。
"什么?这就是你们支援给我的兵?"华兴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八百名士兵,分明便是八百名伤号,耳边一片呻吟,眼前尽是血迹,有几个无声无息地躺在哪里,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是啊,是啊!"安东都护府兵曹参军一脸的笑容,"经略使,你看啊,我安东军现在也是兵员严重不足,说实话,这些兵都是好兵啊,伤又不重,只要一养好,那就是生龙活虎一般,而且又都上过战场,见过血,啧啧,要不是贾大帅要我鼎力支持你,我可是真舍不得他们啊,现在只好都便宜经略使了."
看到这个兵曹那笑眯眯的神情,华兴恨不得立即一拳便将这张脸打成柿饼,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一拳如打出去,自己这个刚到手的经略使肯定便没了。
"多谢兵曹了!"华兴强迫自己堆上一脸的笑容,虽然是伤兵,但总算还是人吧,这个兵曹说得倒也不错,只要他们能活着,肯定会成为好兵,但前提是能让他们活下来啊,这时代可没有抗生素,受了伤能活下来的几率并不大.
杨咨,武嵩,路达呆呆地看着正在入营的伤兵们,一大群人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路呻吟不绝,更有几个是用担架抬着来的,华兴去安东军营时带着的几个士兵此时全成了担架兵,便是华兴,胳膊上也架着一个伤兵.
"这就是都护府支援我们的兵?"杨咨盯着华兴.
"很长时间以内,他们就是我的兵了."华兴闷闷不乐地道.
"欺人太甚!又是安禄山这厮作怪。"路达一拳砸在桌上,将桌上的东西震得都跳了起来,华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提辖,知道你劲大,用不着在我面前显摆."
"可主公,贾大帅答应给我们八百兵的."
"是啊,是八百兵,可他可没说八百伤兵不行的.安禄山跟我们玩这招,我们都没处诉冤去.再说了,你认为兵部会为我们与安禄山较真么?真要闹起来,朝廷最多不过笑安东副都护贾公小心眼,可我们就平添了一个仇家了,闹翻了,没我们什么好."
杨咨道:"主公,这八百兵都是伤兵,我才去查了一下,轻伤的七百多,还有二十几个重伤的,眼见是活不了啦,便是那七百多,也也不知能活下来多少?"这几人都是老行伍,知道受伤意味着什么?
华兴点头道:"是啊,这是我们现在需要首先考虑的问题,如何能让他们尽可能地活下来.哦,对了,武都头,我让你去领的军械,粮食都领回来了么?"
"主公,领回来!枪矛长兵四百支,刀二百把,一百面皮盾,三百石粮食,皮甲三百套、木竹甲五百套,都搬回来了."武嵩点头道,"贾大帅发了话,这些东西并没有克扣我们,很爽快地给了我们."
"嗯,现在这批军械我们看来是暂时用不着了,你让先前的弟兄们先把自己装备好了,得有点精气神.提辖,你去找徐医士,给弟兄们治伤."
接着转头对杨咨道:"杨虞候,你带人去将我们营地整理一下,来了这么多伤兵,别将营地搞得像垃圾堆,将伤员按轻重分营安置."
"是."杨咨年转身大步离去.
就在这时凌冲来了:"主公!伤病营出事了!"
华兴听罢,立刻去了营地。
负责照看此处的杨熊现在很是狼狈,周围围着一大圈伤兵,地上躺着两人重伤号,正一人抱着他一条腿.
"出什么事了?"华兴警惕地看了一眼围成一团的伤兵,头皮有些发炸,莫不是炸营,哗变,不至于吧!
"经略使!我们虽然受了伤,但伤得不重,我们一定会挺过来的,求经略不要放弃我们."不等华兴明白出了什么事,两条腿已被两个伤兵牢牢地抱住,头皮一麻,华兴差一点拔出了佩刀.
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双腿的两个伤兵,一个胸腹按了一刀,只是胡乱地用布条缠了一下,血水正从布破下渗出来,另一个一只眼睛没了,鲜血正从眼洞中往外渗出.
"放开经略,你们想干什么?"这时亲卫指挥晁丐刷地拔出腰刀,厉声道:"想要哗变么?"
两名伤兵立刻放开华兴的腿,伏倒在地,大声哭道:"经略,不要杀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好的,我们还能为朝廷打仗."
华兴奇道:"谁要杀你们?"
杨熊猛地醒悟过来,伏在耳边低声道:"主公,我知道了,军中一般对伤势极重的伤兵都是补一刀,让他们去得痛快一点,免得多受罪。伤病营就连着化人场、乱葬岗,进去染了疾疫,几天就会没命。刚刚主公让路提辖移营,这些重伤号肯定以为是要杀他们了."
此时军中已经有了医院的雏形,都把病人安置在一个地方,以便医治。不过为了治病的方便只是个借口,主要还是担心伤病员的哀嚎,会影响到军心。因为由太医局派出来的医官,通常只为官吏们服务,并不会惠及民伕和士卒。
所有的士兵、民伕得病后,都是苦挨着,最多也只能得到几个亲近好友的照顾。由于那些亲近好友也得按日出工、巡检,病人和伤员得到的照料也是时有时无,多半还是等死。
华兴心一抖,"这混帐规纪是谁定的?"
"安大帅定的,这些重伤号肯定是不能再上战场了,就算花钱救他们,多半也救不回来,为了不花冤枉钱,所以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补一刀了事."杨熊无奈道。
"放屁."华兴骂了一声.蹲下身子,道:"两位放心,我华兴怎么会杀害自己的袍泽呢,尽管放心好了."
"那经略为什么要将我们这些人另置一帐呢?"眼睛受了伤的伤兵问道.
"我已经去请医士了,将你们单独安置一营,是为了先救你们这些重伤号啊."华兴和蔼地道.
"经略说得是真的?"两人怀疑地看着华兴.
华兴一笑,站了起来:"各位兄弟,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俺发下誓言,自今日起,无论各位受了什么要的伤,我经略府都不会放弃各位,如违此誓,让我华兴乱箭穿心,不得好死."
所有的喧哗声随着华兴的话语消失,整个营地安静无比,半晌,一个伤员猛地跪了下来,道:"多谢经略使,愿为经略效死."随着第一个跪下,一个接一个地伤兵都跪倒在地,"愿为经略效死."
华兴摆摆手:"大家都起来吧,听路提辖安排移营,医士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