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坐在地上发出痛楚的尖叫声,形状惨烈,而室内的郑誉连也只能忍痛看着,他可以出手制止,但是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若是此时制止,那就是彻底害了心儿。
另一个比他还要痛苦的人,就是坐在织机前织布的陆雲参。
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一副忍受着巨大痛苦的神情,即便如此,他手底的动作一直都是顺畅娴熟的,他正在织就的是一副灰黑底色的红色牡丹花,那些他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就算是闭着眼,他也能从头至尾做完整。
许令仪告诉他,若想要心儿彻底恢复记忆,他只需做到一个字,那就是忍!
缂丝机上下经线有节奏的起伏着,装有不同颜色丝线的梭子在陆雲参手中灵活的穿梭在稠密适宜的白色经线中,织纬的同时,陆雲参会拿起拨子仔细的将纬线压好,确保纬线排紧,一声一声拨子压线的声音,传到门口的心竹耳中,仿若一根刺入她要穴的芒刺,令她痛苦不已。
伴随着拨子压线的声音和上下起伏的经线的画面,心儿承受剧烈的头痛之感,她的世界此时天旋地转,她低伏在地面,一边与疼痛相抗衡,一边在努力脑海中闪现的新画面。
定州、锦园、陆宅、两个相似的身影、木架上晾晒的熟丝、永远在运转的缂丝机、山林、大风、长刀、血迹这一幅幅画面由破碎到逐渐完整,终于耗尽了她的本就不多的体力。
拨子压线的声音戛然而止,缂丝机也不再响动,四周似乎没有那嘈杂了,心儿缓缓抬起头,额上脖颈间的汗珠仍旧不间断的往下掉着,青石铺就的地面被她流下来的汗茵湿了一大片,可见这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心儿脸色与嘴唇都是苍白的,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但只维持了不到三秒,突然躬身双手撑住地面,随即吐出了一大口黑红的鲜血。
程冬见状拍手笑道:“好好好!淤血吐出来就好!”
身体极度虚弱的心儿撑着冰冷的地面,未及郑誉连冲出去抱起她,她便看着屋内缂丝机旁的陆雲参,用力喊了一声:“哥哥!”随即晕了过去,直直朝后倒去。
陆雲参终于睁开了眼睛,缂丝机上的牡丹只织了一半,他起身飞奔而出,速度极快,与此同时,朝着昱儿奔去的还有郑誉连、文清禾。
最先跑过去的是陆雲参,接近心儿的一瞬间,他迅速跪地将就要碰到地面的心儿抱在了怀里。
文清禾站在门前止步,看着陆雲参将心儿抱去了卧室,郑誉连朝许令仪他们拱手作揖后,也急忙转身进了屋。
程冬拍了拍文泽荣的肩膀,笑道:“小子,你做的不错,竟然能将陆雲参绑了来!”文泽荣一脸愧疚,挠挠头解释道:“是陆大哥信任我才对我没有任何防备的,若我与他不认识,我靠近后他必然会有所行动这样的事情以后别再让我做了,总觉得对不起陆大哥!”说完收拾好装有丝线的包裹走了出去。
想比程冬的开心,心儿恢复了记忆这种目前来看应该是好事并未让许令仪产生开心兴奋的情绪,他反而眉头紧皱,神情忧虑。
许令仪缓步走出房间,站在文清禾身后看着对面的房间,若有所思的说道:“小禾,陆姑娘的失忆之症的根源定然是人为使然!”
通过心儿刚才的反应,文清禾也发现了,当许令仪这么说起,她并未觉得惊奇,反而平静的接道:“哥哥觉得会是什么?”
许令仪闻言静默了片刻,最后缓缓道:“还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让心儿失忆的那人,定然是个用药高手!”
天下的药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救人,另一种杀人,而救人与杀人之药并无太明确的界限或者标准,完全在于用药之人的心是偏善还是偏恶。
这种不救人亦不杀人的用药方式,只是让一个人失去原本的记忆,这种目的对于心儿口中的“他们”而言太过单薄了,显而易见,用药的最终目的是控制,让心儿或者更多想心儿这样的人最终成为只受他们指挥和命令的傀儡。
文清禾想起陆雲参所说闵天行的故事,不禁仰天喟叹:“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呢?或许心儿经受的痛苦远比我们所有人看到的表面展现出来的事实还要残忍。”随即抱臂正色回应许令仪:“哥哥说的此人不但是个用药高手,兴许还是个御心高手!”
“御心高手?”许令仪不解的问。
文清禾很想直接解释这种听起来很神秘很厉害的伎俩其实就是催眠术,但是仔细一想后还是放心了,在这个时代直接说御心术,与他们而言反而更加好理解一些。
文清禾:“对,可控制人的思维意识,做出令本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许令仪继续疑惑问道:“这世间真有这种功夫存在!”
文清禾点头道:“这种方式确实存在,只是如今可能被归为歪门邪道,登不得大雅之堂!”
程冬一脚跨出房门,笑道:“自然有,越觉那老和尚似乎就会一些,那东西是真厉害!我曾亲眼看到他使用此术,让一人将一个未煮熟的地瓜当做桃子给生吃了!丫头不错啊,竟然还知晓这叫什么来着?哦!御心之术!”
文清禾闻言只淡淡笑了一下,并未多言,因为她觉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心儿失忆这件事情了!
三日后,傍晚十分,心儿缓缓睁开了眼睛,睁眼后看到陆雲参后,眼泪便流个不停,陆雲参也红着眼眶说不出一句话来,两兄妹就那样彼此看着对方默默流着眼泪。
这三日期间,只要有时间,许令仪便会亲自来郑宅给心儿把脉查验病情变化,心儿觉得自己这一觉睡的极为踏实,并未再做那搅扰她不得安宁的噩梦。
她恢复了记忆,那些困扰着她的模糊的旧事,便都不再是梦魇了!
心儿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养病连带修养用去了十天,十天后心儿已经痊愈。
期间霍义行返回京城,所有人看到他后都被吓到,因为一别不过一月,他已消瘦的不成样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头发也不再束起随意披着,上面甚至还夹着草屑,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看到众人惊讶又不忍心说破的样子,他扯着嘴皮勉强笑了一下,安抚众人道:“我没事,大家放心!”
文清禾红着眼眶走到他面前,忍泪说道:“霍大侠留在钧州便好,来回奔波很辛苦的!”
霍义行尽力笑道:“此事不完,我心不安,何况昱儿”说着哽咽了一下,停顿片刻后继续道:“昱儿希望我助你,找回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