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开始了,所有人做好准备,王校长,您第一个开始讲话。”
推开门走进直播室后,还未看清楚直播室内的布置,叶沐耳里就听到了一个女老师的声音。叶沐心里对这并没有太大的诧异和紧张,一切和记忆里的那次没有太多差异,他对着空气笑了笑,随后正式走入直播室。
直播室的面积不算太大,大概相当于市七中一个会议室的大小,如今直播室里站了不少人,叶沐首先看到的是坐在摄像头前那张办公桌前的校长王平,王平现在已经做好了作报告的准备,办公桌上放着一份稿子,摄像头也已经准备完毕,随着叶沐记忆中那位女老师一声令下,市七中闭路电视第一次试运行正式开始。
叶沐非常自觉的保持着安静,虽然开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仍旧吸引了直播室里不少人的注意,这时候会来到直播室的人并不多,尤其叶沐还是个学生,再加上跟在叶沐身后进来的严肃,直播室里的人立刻就清楚,这个穿着白衬衫,额头上有一层细密汗珠的男生,就是待会儿要做检讨的叶沐,也是那个广播室里表白的叶沐。
看得出来直播室里大部分人对叶沐并没有太多恶感,意识到叶沐的身份后,大部分人都是满眼笑意,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市七中的教导主任杨长河,杨长河身为市七中规章制度的坚定拥护者,对于叶沐这样公然对抗学校制度的人,他可是非常看不惯的,如果不是市七中本就不太喜欢给学生记处分,而且班主任严肃也倾力担保,杨长河可不会让叶沐只是做检讨就安然度过。
在杨长河心里,这群八零末的学生可是非常难以管理的,如果不好好抓个典型维护校规校纪,如果以后谁都跑去广播室表个白,那以后还不得乱套了?
不过如今学校对于叶沐的惩罚已经定下,待会儿就是叶沐做检讨的时候,杨长河虽然对于叶沐还有些怨念,但这时候也不好发作。校长已经开始对着摄像头讲话,杨长河可不敢发出动静来,他对着叶沐招了招手,示意叶沐走到他身前来。
叶沐记忆里的闭路电视直播室,在他这几天多加回忆后,已经变得非常清晰,看到杨长河的招手,叶沐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严肃笑了笑,给了严肃一个老师你放心的眼神,随后便走到杨长河身边。
和杨长河站在一起的,除了那位似乎是管理直播室的女老师外,就是叶沐记忆里的另一个人了,这是一位漂亮的女生,叫杨白雪。在叶沐的记忆里,他对这位上一届的学姐没有太多印象,而这不多的印象里,大部分是来自这次和叶沐一起来到直播室她代表高三学生的高考最后动员讲话。
要知道这是闭路电视的第一次使用,叶沐和杨白雪是唯二出现在闭路电视里的学生,虽然之前和之后都不会有任何交集,但这不也算一份特别的记忆吗?即使这份记忆让如今的叶沐觉得有点羞耻……
杨长河如记忆里一般开始对叶沐小声的嘀嘀咕咕,记忆里的那次,叶沐因为紧张和惶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就无暇去注意周围的情况,但这时候的叶沐已经不再是那个弱弱的高中生,他的头微微低着,眼睛却是朝四处不断转动。
校长王平手里的稿子才刚刚翻了一页,杨长河身边的那位女老师正全神贯注的注意着直播的一点一滴,其余几位叶沐并无太深印象的老师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像是在等待校长王平讲话结束,严肃老师正站在一旁,他的视线虽然注视着王平,但眼里还是有些许担忧。
最后叶沐看到了杨白雪,这位学姐的视线和叶沐的视线,在直播室空调作用下凉凉的空气里相遇。叶沐是个心智已经成熟的准大叔,他并不会因为和他人的目光相遇而立刻移开目光,很巧的是杨白雪也不是那般羞怯的人,两人的目光因为这样的巧合在直播室里对视了很久。
叶沐的脑海里并没有任何思绪,到了最后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单纯的不愿示弱而先一步移开目光,这样的孩子气,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在叶沐的视野里,一直和自己对视的杨白雪忽然露出了笑容,这位书卷气很浓,用十年后的话来说,就是文艺气息特别浓厚的学姐随后便转过头去,用轻束着长发的脑后对着叶沐。
叶沐无声的笑了笑,不再去关注其他。
王平的讲话并不冗长,几分钟后,王平讲话结束,对着摄像头笑了笑,和镜头那一端教室里的学生们轻松的打着招呼告别,随后王平便从摄像头前的那张办公桌前起身,一直坐在直播室里面椅子上的那些老师在王平离开摄像头前时同时站了起来,看得出这些人找王平有事情商谈,一行人都非常默契的保持着安静,不过脸上都带着笑容。叶沐心中忽然一动,记忆中的零四年,市七中在下半年评为了国家级重点中学,或许这些陌生的面孔就是评定国家级重点中学的人?
叶沐之前的那次检讨里,并未注意到这些,他低着头思考,再抬起头来时,却看到了王平路过自己身边,很显然王平知道叶沐是谁,但叶沐依旧看到王平对着自己温和的笑了笑。
叶沐心中忽然变得更加轻松,市七中作为叶沐的高中母校,叶沐一直对母校的校长王平非常尊重,这所中学虽然有着一些不足之处,但无法忽略的是,这所中学还有着许许多多的优点,从校长王平对自己这个公然违反校规的学生依旧露出真心微笑的行为中,就能看出这一点来。
摄像头前空白了不到一分钟,就出现了另外一张面孔,叶沐愣了愣,才发现先前站在身旁的杨白雪已经坐在了摄像头前的那张办公桌前,美丽大方的高三学姐的魅力在摄像头前显露无遗。今天的杨白雪身上穿的是市七中的夏季校服,白色的短袖上衣将她的皮肤衬得越加白皙,多年尖子生的经验让她在镜头面前没有太多的紧张,甜美而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将已经能够默背的稿子一句句念出。
往年高三年级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动员大会,通常只面对高三学生,这次的高三年级高考动员大会,选择用闭路电视直播,而且面向所有年级的学生,这除了激励高三生们更好的备战高考外,也有让低年级的学生提前领略高考气氛的因素。
随着杨白雪几句抑扬顿挫的排比句结束动员讲话后,这次闭路电视直播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项目了。
杨白雪从办公桌前起身,再从叶沐身前走过,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叶沐看到了这位高三学姐脸上满是促狭的笑容。
来不及思考其他,杨长河转过身来,脸上满是正式而凝重的表情。
“叶沐同学,待会儿千万不要紧张,好好做好检讨。”
叶沐非常坚决的点了点头说道:“杨主任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叶沐不等心里感觉有些诡异的杨长河再多说什么,就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摄像头前的办公桌旁,然后干脆利落的坐下。
叶沐心情略有波动,他默默的将手中的信纸摆在桌面上,表面上却看不出他的情绪到底如何。过了几秒钟,叶沐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那个黑洞洞的摄像头,不,那是几千双眼睛。
叶沐下意识便变得有些紧张,虽然看不到闭路电视前的学生,但他却知道,此时市七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电视机上他那张略带紧张的脸上。
这叫他怎么不觉得紧张?
但叶沐也是个挺光棍的人,一路上紧张来紧张去,这不还得面对这个坎吗?既然回到十多年前接收了自己十多年前的所有一切,那么这次的检讨就也必须得全盘接收。
想到这,叶沐对着摄像头笑了笑,在电视机前几千个人心里冒出“这小子现在还笑得出来”的想法时,叶沐开始了自己的检讨。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叶沐。这次的行为,在我回家反思了几天后,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重生前的那次检讨,叶沐几乎没有敢直视着摄像头,出于紧张、惶恐或者说羞耻心,他一直避免着视线和黑洞洞的摄像头直接接触,但这次从第一句话开口后,叶沐的视线几乎就没怎么离开摄像头。
这几乎算是叶沐重生之后经历的第一件“大事”,他的未来并不平坦,而他必须在一开始就拥有非凡的勇气,如果还是那个内心弱小的十七岁的男学生,他又怎么能保证,自己能够改变沐光公司被毁的轨迹,改变自己一家人的命运?
一千多字的检讨被叶沐念得声情并茂,虽然叶沐并没有后悔之心,但这样公然对抗学校的行为本来也不是正确的,所以他念着这份检讨,也不能说是在违背自己的内心,至于广播表白里的对象,他连那个姑娘的名字都忘了,自然也不在乎义正言辞“唾弃”自己的表白行为,会不会让那个姑娘对自己认怂而感到失望。
几分钟后,检讨终于被叶沐念完,非常不错的是,叶沐并没有像记忆中那次的自己一样断断续续,他现在念得非常流畅,基本上没有任何停顿,但这样的叶沐却让站在一旁的杨长河有些不满。
因为叶沐看上去,似乎不是那么的后悔,也不是那么的惶恐。
下一刻,每个教室里的电视机前,几乎所有人都听到电视机里的镜头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正是来自大家都很熟悉的教导主任杨长河。
“叶沐同学,这次的事件,在学校和同学之间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对于这些,你后悔吗?”
市七中的小洲似乎这一刹那所有声音全部消失,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呆呆的看着电视机里的叶沐,完全没意料到杨长河会在最后问出一个这样的问题。但同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电视机里那位穿着白衬衫的男学生,似乎看上去却不怎么意外。
谁都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回答后悔的话,显得似乎太没种,不后悔的话,却又似乎在和学校继续对抗。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叶沐会回答后悔,因为换作其他任何人,都不会选择回答不后悔。
高二十班和九班的教室里,林新新、杨李和顾兮兮看着电视机里叶沐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紧张,他们非常熟悉叶沐,但现在电视机里叶沐的表现,让他们感觉有点陌生。
接下来,所有人看到电视机里的叶沐对着镜头笑了笑,可以非常中肯的说,叶沐阳光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而且配着他清秀的相貌和干净的白衬衫,看上去也非常养眼。
叶沐的声音非常清脆,声线也非常不错,下一刻,所有人都听到这个声音又坚定的响了起来。
“我这次做的事,是真真切切的错事,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对这一点应该都没有任何异议,我也必须要向老师和同学们道歉,我不该那么做,我错了。”
“作为涉世未深,还未被生活磨去棱角的学生,我们总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和关心自己的老师顶嘴,和爱护自己的家长争吵,和维护自己的朋友闹掰,但事后我们总会明白那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总在成长,我们会知道,和关心爱护自己的人产生不必要的矛盾,是很不应该的事情,我们不应该去做那些,如果我们之前没那么做过就好了。”
“但那些错误在成长中是无法避免,也无需去后悔的,只有经历了那些,我们才知道错误为什么是错误,才知道自己应该做哪些正确的事。无论是自然科学或者是社会科学,人们总是在错误中积累经验,然后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正是因为那些错误,我们才能得到进步,我们的世界才会变得如此精彩。”
“我想,如果有人问牛顿,你后悔被苹果砸中脑袋吗?牛顿肯定会非常坚决的回答,我不后悔!”
“谢谢学校和杨主任给我承认和改正错误的机会,我非常热爱市七中,也希望大家对我的行为引以为戒,在今后大家共同进步,将市七中建设的更美好。”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