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豁然抬头,看向他,面如死灰,颤声道:“王爷,婢妾只是奉命行事,再者,娘娘也是出于关心王爷,才会吩咐奴婢那般行事的。”
宫澈语声沉冷,道:“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可你背主是事实。”
水漾低下头,羞愧至极。
“本王会让绿漾怀上本王的子嗣。”
宫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惊得水漾杏眼圆睁,嘴唇抖动,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用感到吃惊,本王现如今需要子嗣,绿漾又是个本分的,本王不介意给她这个机会。”即便再不想那些个女人孕育出他的子嗣,但形势所逼,他又不得不为之,既如此,谁生都一样。
“绿漾和婢妾都是来自宫里,王爷就能肯定她没有为娘娘办事?”
水漾抬起头,迎上他清冷,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启口问。
“在今日之前她有没有本王不会放在心上,但相信过了今晚,她心里只会有本王一个主子。”
宫澈相信处置眼前这个女人后,皇后会生他的气,可同时,皇后也会歇了心思,继续让人传送他府里的消息,至于这院里的另一个女人,如果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安然存活于世。
“婢妾明白了。”同是皇后身边的人,绿漾比她有福气,此刻,王爷要处置她,无非是间接告诉皇后,别再插手宁王府的事,而绿漾是个聪明的,不难猜到她的死因,继而必会和宫里断了联系,一心奉王爷为主子。
“王爷杀了婢妾吧!”
想通后,水漾在心里苦笑。
“本王临时改变主意了。”宫澈淡淡道:“明日一早,本王会让人送你回到母后身边。”
水漾抖着肩膀,清凉的泪洇湿双颊,送她回宫,这比直接杀了她,更让她恐惧。
死,不过是睁眼和闭眼的区别,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可以皇后的脾性,多半不会放过她。
皇后会迁怒,会让她生不如死。
毕竟经此一事,王爷对其多少会生出些许隔阂,皇后作为王爷的生母,又岂会心平气和,当做什么事都没发过?
基于这点,她成为出气筒,几乎毫无悬念。
“不想你的家人有事,最好不要试图自我了结。”
丢下话,宫澈冷得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自她身上掠过,而后起身步出屋门。
翌日,丽宛殿。
皇后用过早膳没多久,便听宫人禀报,数年前被自己送往宁王府上的宫婢,有一人被宁王身边的近侍送回宫,此刻正跪在殿门外。
着宫侍将人带进殿中,她目露疑惑,问:“这是……”水漾跪在殿中央,陈安在她身后站着,听见皇后出声,忙绕过水漾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道:“回皇后娘娘,奴才是奉王爷之命送水漾回宫的。”
“殿下为何要如此做?”
皇后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
“事情是这样的……”陈安将主子让他转述给皇后的话,一五一十叙说一遍。
“行了,本宫知道了。”皇后脸色微恼,摆摆手。
陈安行礼告退。
“你是怎么做事的?”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皇后柳眉倒竖,怒视着水漾道:“本宫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你倒好,竟蠢笨到被四殿下发现往宫里送信而不自知。好、真是好!本宫竟然也有眼拙的时候,信你这么一个东西是个聪明的!”
“娘娘。”
水漾满眼是泪,哭诉道:“奴婢……奴婢很小心的……”
“拖下去,捆上手脚,施以鞭刑。”丽宛殿这边的宫人一旦犯事,皆会被施以鞭刑。
根据犯事的轻重程度,挨鞭子的数量不等。
“是!”
随着皇后下令,水漾很快被捆住手脚拖到殿外,并按倒在地。
皇后发下狠意,行刑的侍卫扬起皮鞭,破风之中鞭鞭见血。
不多会,水漾的背部便已血肉模糊。
她很痛,痛得想要咬舌自尽,奈何嘴巴被堵,不能如愿。
约莫挨了十鞭,皇后命侍卫将其拖回殿内。
“让她开口。”
勾起嘴角,皇后冷笑:“就因为你的愚蠢,让四殿下和本宫母子间生出隔阂,你说本宫该拿你如何是好?”她的好儿子,还真是不给她这个做母后的留一点面子,竟狠到将人直接扭送进宫,啪啪啪地打她的脸。
对于对自己的亲人都能做到如此心狠的皇儿,她是不是该感到高兴呢?
成大事者,最要不得心慈手软,看来,四殿下,她的皇儿在这一点上做的很好。
“澈儿,你这是警告母后么?怨怪母后手伸的长,插手你府中之事,可你知不知道,母后这也是为你好啊!”心口微微抽痛,皇后眸光一暗,凝向水漾冷声道:“本宫现在有点怀疑,你这个蠢货是不是收了他人的好处,故意让四殿下知道你送信给本宫,从而离间四殿下和本宫之间的母子感情。”
皇后阴谋论了,且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于是乎,愈发怒不可遏。
“娘娘……奴婢没有……”
水漾蜷缩着殿中央,堵在口中的棉布一被宫侍取掉,便挣扎着跪伏在地,忍着满身疼痛,气息孱弱地哭着道。
“你没有?你觉得本宫会信?”
皇后神色冰冷刺骨,俯视着她,俯视着这个昔日的忠婢,语声仿若冰渣,可想而知,她此刻有多恼恨。
“娘娘,奴婢没有背叛您,奴婢……奴婢一直以来都是谨听娘娘吩咐行事的!”
身上的鞭伤如火燎般吃痛,水漾听到皇后误会自己,顿时六神无主,残败的身子抖如糠筛。
“水漾,你很好!事到如今,你还企图狡辩,是觉得本宫好蒙骗吗?”水漾摇头,连连摇头,她不敢再出声,嘴唇哆嗦伏在地上,冷汗和鞭痕上渗出的鲜血渗透了她的衣裙,她脸色惨白似纸,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本宫念你聪慧,当年没少恩赏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宫的?”
“娘娘,奴婢真没有背叛您,娘娘,您要相信奴婢!”
“相信你?本宫如果不是信任你,又怎会将你送到四殿下府上,又怎会安排你那样的差事?”皇后的声音不带起伏,眼神却如寒剑,不停地剐在水漾身上:“说吧,你被谁收买了?只要你说实话,本宫可以给你个痛快。”
水漾泪流满面,一脸悲戚:“娘娘,没有人和奴婢联系,奴婢也没被任何人收买……”皇后不想多听她狡辩:“闭嘴!”皇儿是她的逆鳞,谁都不能将主意打在他身上,何况是一个背主的贱婢!
东宫,一定是东宫那位收买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对,一定是东宫做的,害得她和皇儿离心,害得他们母子间生了隔阂。
“本宫信任你,待你如何,你心里应该都有数。熟料,本宫识人不清,一时眼拙,养了你这么个喂不熟的东西!你吃里扒外,伙同他人背弃本宫,害得四殿下和本宫离心,你罪不可恕,知不知道?!”
水漾哭得哽咽:“没有,奴婢没有……”
“将这背主的贱婢关进暗室,本宫要她活着承受痛苦,直至本宫气消,再送她上路。”皇后深吸口气,吩咐玉青道。
“娘娘,娘娘您还是杀了奴婢吧!娘娘,求求您,别那么折磨奴婢,奴婢真没有背叛您啊!”水漾惊骇欲绝,不停地磕着响头。暗室是什么地方,她清楚知道,在皇后身边伺候那几年,犯了错的宫人被拖进暗室,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这倒也罢了,关键是,一旦进入暗室,会被里面的刑具折磨得生不如死,直至整个人再也坚持不住,在无尽疼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皇后很少启用暗室,但只要启用,无不令人心惊胆战。
“你放心,本宫会多多关照你的家人的。”
“娘娘,您不可以,不可以那样啊!奴婢求求您了,您就放过奴婢的家人吧,奴婢任您出气,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任您出气,娘娘……”一听到家人因自己受到牵累,水漾彻底崩溃,把莫须有的罪名揽在了身上,她却不知,皇后刚才那么一句话,只是吓唬吓唬她,熟料,她为求家人活命心切,顾不得再深想,承认自己做错事,这令皇后立时立刻怒上加怒,随手就将身旁桌上的茶盏扫落于地。
精致的茶盏发出清脆的碎响声,皇后厉声道:“将这贱婢拖下去!”果真被她猜中了,该死的贱婢!水漾哭嚎:“娘娘,您不该如此对奴婢,您不该残忍的连奴婢的家人都不放过,奴婢没有背叛您,奴婢没有啊!”
“给本宫好好招呼!”
“娘娘,你迁怒奴婢,迁怒奴婢的家人,奴婢做鬼也不放过你的……”
水漾被拖离,凄绝的哭嚎声仍不断传来,皇后气得脸色又阴沉了好几分。
“娘娘,殿下会体谅您的,您不必因个不知所谓的东西生气。”
玉檀重新端来一杯热茶递到皇后手里,出言安慰道。
皇后几乎是咬着牙道:“本宫是真没想到那贱婢会背主。”顿了顿,她眼里浮现一抹沉痛,攥紧手,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红痕:“澈儿只怕再不似先前那般与本宫交心了,都是那个贱婢害得,否则,澈儿不会知道本宫对他府中之事了如指掌,全是那贱婢害得本宫母子离心,害得四殿下对本宫心生怨怼。”
“殿下会想通的,娘娘消消气,指不定过个两日,殿下就会过来向您赔罪呢!”
玉檀眉眼低垂,轻声道。
“会么?”皇后心神稍有松弛,长叹口气,道:“没人比本宫更了解四殿下,他自小就是个有主意,否则,不会给本宫整这一出。也怪本宫,昨个不该多言,在他面前提起他的门人,甚至和他说那么多不该本宫一个妇人该说的话,他只怕忌惮本宫了!”
后宫不得干政,那孩子多半担心来日他执掌大晋江山,会被她这个母后过多干预政事。
“娘娘多想了。”玉檀道。
皇后眼里染上丝怅惘:“但愿是本宫多想。”半晌,她从椅上起身,玉檀见状,忙搀扶住:“娘娘可是累了?”
“嗯,扶本宫到内殿躺会。”
玉檀应声,扶着她走进内殿。
“东宫倒是动作快,将手都伸到了宁王府,想想本宫心里就气闷。”
“娘娘,奴婢虽不怎么了解那丫头,但就奴婢观察,那丫头应该没有背叛您。”
“你可别为那贱婢说好话,最后你不也听到了,她自个都承认了,本宫可没冤枉人。”
“奴婢和那丫头八竿子打不这关系,犯不着为个不相干的人在娘娘您面前说好话,奴婢只是看她对家人的紧张程度,觉得她不是个容易被收买的。”
“罢了,你一会传话给玉青,给那贱婢一个痛快,一并告诉她,本宫不会拿她的家人怎样。”
“是。”
皇后侧躺在软榻上,玉檀拉过薄被给她盖上,见皇后阖上双目,她这才放轻脚步,出了内殿。
除过一道密折直接送到文帝手中,吕宋村那边再无消息外露,遵照自家主子的指示,邬康等人很快行动起来,这不,两日后的朝堂上,说什么的都有,就是京中有关不利于宫衍的流言,在消减不少的基础上,如潮水般再度飞涨。
“朝中传出,太子殿下为免疫病蔓延,下令将吕宋村里的人全杀了。”
“你再胡说吧?皇上已张贴出告示,说吕宋村那边只是有人得了重风寒,根本没什么疫病传出,再者,朝廷派出的太医给那些患风寒的人医治,基本都在好转呢!”
“那是骗人的。”
“啊?”
“据说太子担心不利自己的流言闹得没法收拾,担心今上因此易储,才谎报吕宋村那边的情况,好蒙蔽今上。”
“俺信太子殿下,俺不信那些流言。”
“是不是流言谁知道呢,不过,好端端的老天突降横祸,又是暴雨毁堤,又是疫病来袭,这和太子多少应该都有些关系吧!”
“有什么关系?你这大嘴巴子,太子殿下看着虽面冷,但多年来太子殿下为大晋所做的,咱们老百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远的不说,单近几个月来,各州府兴办的免费学院,图书馆与殿下都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你说说,你们说说,太子殿下如此为国为民,又怎会做出那般残忍之事?又怎会招来老天降祸?”
……
夕阳渐落,霞光满天,吕宋村。
“看来,他们是真想利用谣言坐实我德行有失。”
宫衍负手站在一土坡上,俊脸上表情冷凝,整个人身上遍布着低气压。
“事实怎样咱们知晓,皇上也知晓,由他们当两天跳梁小丑又有何妨。”云轻舞与其并肩而立,嘴角勾起,浅声道。
“说我德行有失便也罢了,竟编排我私自处置了这里所有的难民,实在该死!”
云轻舞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道:“咱们已经布置妥当,就等着他们蹦跶呢,你若再生气,我可就不开心了。”
“我只是觉得他们欺人太甚。”宫衍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彻骨,似是为宣泄心中之怒,他扬起手,就见一股劲风袭出,随之“轰”一声响,不远处一块大石立时化为碎屑,飞散而开。等到气息平复后,他伸臂揽云轻舞靠在自己怀中:“我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随你。”云轻舞柔声道。
静影在二人身后三步开外站着,迟迟不见主子有所吩咐,不由道:“爷,属下是即刻返回京城,还是留在这里。”
“你回京吧,我会写封信,你带回去交给刘能,让他往宣露殿跑一趟,亲手呈给皇上。”宫衍嘴角勾起,泛着淡淡的冷意:“我会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都知道,他们的行为有多么的愚蠢。”
“以流言中伤你,想要将你从储君之位上拉下的人,真是让人不醉都不行!”对于某些人造谣的能力,云轻舞是发自心底佩服,觉得丫的与八卦狗仔队作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竟能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把活得好好的一村人,全说成去了阎罗殿报到,而且罪魁祸首是她家男人。
特么的,想想就来气。
“爷,王妃,其实……其实很多百姓不信那些谣言的。”静影在听到京里流传的那些谣言时,觉得既荒唐又蹩脚,恨不得立马找出制造谣言的人,然后一剑将其劈成两截,以解心头之怒。
云轻舞笑道:“吕宋村这边虽没撤去隔离,但里面时不时传出孩童的笑声,还有人们走动的身影,只要有眼睛,有心到吕宋村附近探听虚实的人,不会不知道。”宁王,你的能耐也不过尔尔,笑死人了,先是用卑鄙手段闹出事端,接着又放出乱七八糟的谣言,单靠这些见不得人的妇人手段算计人,也不嫌臊得慌。
“旁人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他一定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才整出谣言给我扣黑锅。”紧了紧臂弯,宫衍柔声道:“还好有你在,让他的阴谋无法得逞。”云轻舞倚在他怀里,感受着自家男人身上传出的体温:“要扣黑锅就让他先扣着,待这里的事情一了结,他就会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静影于他们之言听得似懂非懂,琢磨半晌,都不知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哪个。
“爷,王妃,属下等有暗中查那些谣言的源头。”
“查到了?”宫衍未语,云轻舞退出男人的怀抱,转身倒是好奇地问。
“真正的源头无法查到。不过,根据属下等掌握到的信息分析,京里最有名望的五大世家,及庆国公府,恒安伯府……都有参与其中。”荒唐到近乎可笑的谣言,那些个世家、国公、侯爵府,不知作何想,无不插上一脚。
“哈!经静影这么一说,你的那些个兄弟都有参与这次的事件中了。”云轻舞好看的眉梢上挑,咂咂嘴道:“三殿下被圈禁在府,兴不起什么风浪,二殿下和五殿下,还有九殿下他们尚在宫学,难不成遥控指挥京中的人为他们行事?再有就是宫里那几个小屁孩,他们莫非也对那把椅子动了心思?”
宫衍:“身在皇家,他们有那个心思不足为怪。”老四,你是欲盖弥彰么?很好,你这么一动,真得很好!
在那场噩梦中,对他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东宫的实力全部被瓦解,但凡和他有牵扯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而支持那人,被那人暗中笼络的朝臣,军中将领,他倒知道的不多。也是,一碗羹汤就把他送进地牢,要不是那人为踩碎他所有的尊耀和骄傲,说出几个渗透在东宫势力中的“有功子人”,这一世,他指不定还会吃暗亏,甚至败于其手。
城府够深,这一点,他甚是佩服对方!
“一切若都是他所为,衍,那你可算是遇到劲敌了。”计划周密,行事谨慎,不遗漏任何不利于自身的把柄在外,宁王,这个和她记忆中有着相似样貌、气韵的男人,让她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他确实是劲敌。”宫衍没有否认,点头道:“但我不会让他得一点好处。”
云轻舞笑:“我支持你,咱们用实力碾压,压得他无还手之力。”敢和她家男人叫板,那就等着被他们夫妻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