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姐姐，只有殿下最信任的人才能住在京城中，对吧？”
瑶姬当时刚刚及笄，却稳重惯了，经常被人忽略她的年轻，可是接到入京调令的时候，她终于展现出了符合年龄的活泼，双眼发亮，走路都像是在飞。
“是呀，所以往后的日子，我们要更尽心尽力。”红袖记得自己似乎是这么回答的。
瑶姬拼命点头，像刚得了主人赏骨头的小狗。
接下来她并没有让人失望，任劳任怨，多累多复杂的事情交到她手里都可以得到满意结果。
而且她并非天生的过目不忘，但却凭着努力将繁杂的琐碎细节全都记在脑袋里，遇到事情，总能率先找到相关的记录，为上头分忧。
这么一个又忠心又勤勉的得力之人，怎么会做出背叛的事？
即便亲耳听到瑶姬自己承认，红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后山小寺人去屋空，只剩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关门闭户，在禅房里敲着木鱼做晚课。
香烟袅袅，诵经声声，一切和往日都没什么两样，仿佛大队人马的来去只是一场幻境。
山里的夜色比城中更黑，风过林梢的声响也呜咽如鬼泣，不过小小院落中的微弱烛光，却于万籁俱寂的黑暗中辟开一团晕黄的暖，将这里变成另一方天地。
夜里。
苏锦颜和宫堇两个在这里商议事情，红袖匆匆而来，隔着内室帘子求见。
自从事情查清后，苏锦颜便又把她调回身边伺候着。
只是这丫鬟做事越发谨慎，连回禀都小心翼翼，要在以前，苏锦颜和宫堇在屋里说话她是不会回避的。
苏锦颜叫她进来：“什么事？”
“娘娘，皇上不行了！”红袖一开口就是惊人之语。
一旁伺候着的雪怜上前，看了她一眼，道：“怎么回事？你仔细说，不许惊了主子。”
红袖告了一声罪，连忙细细回禀原委。
“前日各司刚把二皇子妄图谋反篡位的事情审理清楚，紧接着连夜给涉案之人敲定罪名，八名三品以上官员被拟定炒家斩首，亲族没籍流放，另有十七人问斩，二十四人革职，行文一发，不日就要拿办……”
“这些大家都知道，不用说了，直说皇上是怎么回事。”
“是夜景铭。不知谁将审理定罪的结果透露给了他，当晚宗亲府的内侍和护卫一时疏忽，竟被他走脱了！”红袖说道。
宫堇一惊：“怎会？那里还有我们的人盯着呢。”
苏锦颜倒是没惊讶，只问：“他走脱之后，去了哪里？”
“正是这个令人吃惊。”红袖肃容道，“夜景铭逃出禁制后没回自家，没寻处隐匿，更没出京逃遁，竟然乔装进了皇宫，趁着殿下在御书房处理事务，一路摸到了皇上寝殿！夜深人静，值夜的宫人大半都在偷懒打盹，他……对皇上下了手……”
苏锦颜挑眉，问道：“然后呢？”
“然后皇上昏迷之中惊叫呼痛，惊动了值夜的，大家合力把夜景铭拿下了。只是皇上身中数刀，失血过多，太医们说恐怕是……凶多吉少。”
原来是这样。
苏锦颜点了点头：“他还能挺住多久？”
红袖道：“刘公公私下告诉说，他悄悄背着人问过太医院的陆医正，陆医正言辞谨慎，可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都是说，皇上大概最多只能撑过今日。若是一个不慎，随时有可能殡天。”
苏锦颜神色淡淡的问道：“夜景铭现在哪里？”
“回娘娘，在宫里的刑房，刘公公手底下的人看着，他逃不走也死不掉。”红袖回话道。
苏锦颜道：“他既然敢进宫行刺，就是抱了不逃的决心，生死也置之度外了，大约不会让刘公公为难。”
当一个人彻底绝望，发觉一生所营连镜花水月都算不上，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那么的确是有可能做出非常疯狂的事情。
何况弑父杀君这种事，对夜景铭来说本也不算疯狂，他老早就筹谋着篡位了。
“咱们进宫看看吧。父皇要殡天，总得去送一送。”苏锦颜慢慢站起来，雪怜和雪伶连忙围了上来，进来服侍梳妆换衣。
红袖赶紧扶着她，颇有顾虑：“娘娘……此时进宫太危险了，要不还是留在家里吧？奴婢随时把宫里消息给您报进来听。”
苏锦颜坐到梳妆台前将铜镜翻开，细看自己映在镜子里的眉眼。
容颜依旧，前世今生，换的不过是一颗心。
“替我梳头吧。”她微微一笑，仍是决定要去。
雪伶和雪怜对视一眼，只得从了苏锦颜的吩咐。
两人都对苏锦颜听闻皇帝噩耗的平静感到有些奇怪。
一国之君若是驾崩实乃大事，就算现在是平静时节，也会因皇权更替而波谲云诡，弄不好就要动刀兵，大换血，主子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她们却是不知道，苏锦颜并非不着急，只是明白着急也没用罢了。
夜景辰那一日的话回响在耳边：“越乱，定得越快。”
她得稳稳当当地面对，稳稳当当地处理事情，稳稳当当配合他。
着急心慌有什么用？何况，何况夜景铭的意外之举其实早已在意料之内了。
夜景辰那日出宫半夜不归家，其中一件事就是暗暗去见了夜景铭。
兄弟两个到底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告诉苏锦颜，只是说二哥要是做什么，就由他去。
他是巴不得夜景铭赶紧疯狂一些，好早点将其打个万劫不复。
宗亲府关夜景铭关了这么久，一点乱子没出，连夜景铭想寻死都不能得偿所愿，怎么就会平白无故的“一时疏忽”被他逃走？
皇宫是那么好进的吗？皇帝寝殿是随便谁都能潜入的吗？
值夜的无一不是刘嫡系，哪个敢“偷懒打盹”。
夜景辰既然放任夜景铭进去弑父，大概就已经布置好了后头的应对吧。
苏锦颜相信他应该有所布置。只是乱局之中变数颇多，她得进宫去，帮忙盯着点，别出其他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