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日头懒懒的缩在云层里,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云氏正同赵氏商量着家欣的婚事,却不料抬头时,正看到挂满了雪的枝杈下高挑的少年正低着头,白玉般的手轻轻刮了两下面前少女的鼻梁,流光美目中盈满了宠溺的光芒。
不知不觉得,云氏自动噤了声,旁边的赵氏也不由自主的怔住,呆愣了半晌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天底下果真还有这般人物,我原以为你们显哥儿就已经丰神俊朗无人出其右,却不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如今也算是开了眼了。”
沉香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笑,难掩自豪的对赵氏说:“舅太太,前面那位就是卫国公府的世子爷。”
“他就是甄世子?”赵氏不免惊讶,这位世子爷的事迹她也多少有些耳闻,原本愉悦的神情不由得紧绷起来。
云氏轻叹一声,心中清明赵氏想到了什么,正犹豫着是否该继续上前的时候,突然见到那少年狭长的凤眸看了过来,云缎皂靴也一步步向着她们的方向走来,待到近处时候恭敬的作了一揖。
“世子爷不必多礼。”云氏幽幽开口,但紧锁的眉头却没有半分松懈。
见到此情此景,家禾也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但却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云氏的眼睛,赵氏眼尖得很,见状连忙起哄道:“幺妹儿快快抬起头来,我瞧着你那脸比咱们这院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都要艳丽许多呢。”
沉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笑了出来,调侃道:“七姑娘天天变着法的捉弄大姑娘,没想到今天自个儿也着了舅太太的道儿。”
紫草在一旁看了自然要向着自家主子,连忙抢白道:“听沉香姐姐这儿一说我算是明白了,这感情好。原来是舅太太给未过门的儿媳妇出气呢呀!”
“你个小蹄子!就属你嘴巴毒,果然是被你家主子给带坏了!”赵氏还不等说话,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云珊率先开口,只是言语间还若有若无的瞟向甄琢,心中不免感慨,她原以为卫国公世子不过是被那些庸脂俗粉谬赞了的纨绔公子,充其量不过长了一张骗人的小白脸儿。但如今一见。不仅容貌出众,气度更是不凡,见到他们也都始终彬彬有礼。倒是她之前不知情,心中对其存了偏见了。
“娘,外面风冷,咱们还是去屋里说话吧。”家禾终于抬起了头。面颊的绯红已退了几分,但仍旧娇俏可人。她半是羞涩半是喜悦的模样落在云氏的眼中。使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呵护在手心儿里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了倾慕的人。
这样的家禾,让她不由得联想起第一次见到文二爷的自己。云氏蓦地沉默了,千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情绪翻涌过后。又随同渐渐松开的眉头一起归于平静。
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自己又何必要干预呢。云氏一边想一边走到家禾身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恭敬的甄琢,终于叹道:“不知不觉,我们幺妹儿也变成大姑娘了。”
家禾一怔,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云氏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
云氏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一只手抚摸上家禾的额头,轻声开口:“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娘!”家禾急急开口,刚要解释,却见云氏摇了摇头,将她打断:“你不必不好意思,我初见你爹的时候,也不过是你这般年纪,当时心心念念想着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嫁给他,没想到真的如愿以偿了。”
想起往事,云氏不禁有几分唏嘘,赵氏在一旁听了也很是感慨:“想当初那会儿你每次求香拜佛都要将这个心愿叨念一次,我可是记得真切呐!”
云氏敛眸,似乎是被赵氏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再开口时,突然见到前方走来几个人影,为首的正是方才她还挂在嘴边的文二爷。
“子陵?!”云氏瞠目结舌,只见他身边正跟着家欣,原来是家欣去了许久,都不见家禾跟上,文二爷催的紧了,她拦不住,这才赶紧跟了出来。
再说文二爷,原本对卫国公的提亲很是不喜,但见到甄琢本人之后,心中也不免感慨他生的清俊绝伦,但同时又担心家禾年纪尚轻,容易被表象所迷惑,只看这人的一身皮囊。所以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并没有改观。
但知道他听到云氏那番话之后,原本还很固执的文二爷有了动摇,他仔细留心着家禾的表情,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女儿如此渴望的眼神了。
上一次她这样开心满足,还是在自己书房里捧着地方志啃的时候。
文二爷又仔细权衡了一番利弊,似乎除了甄琢的身世较为复杂以外,他的确没有其他可以担心的地方,既然如此,他是不是该相信家禾自己的选择?
家禾见到大家都为自己的事情操心,连忙岔开话题,将众人引向大堂,见到大家没有再调侃她,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的。
堂中云岭正在陪卫国公闲谈,文二爷一回来,立刻吩咐人摆宴,原本对卫国公冷冰冰的态度也大有好转,令卫国公很是惊讶。
甄琢见状连忙瞅准时机,凭借自己幽默的谈吐逗得未来的岳父大人会心一笑,整个午膳的气氛甚至比年夜饭的时候还要其乐融融。
家禾一边享用着美味一边赞赏的看了甄琢一眼,若说此生她最庆幸的,莫过于她遇上的是甄琢而不是陆沉,相比于那个每每看了都令她无比心痛的男人,如今的甄琢,是让她只要一想起来,就会不自觉地翘起唇角,会心一笑。
用过了午膳,卫国公因诸事繁忙不得不告辞,临别之前,甄琢悄悄递给了家禾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的赫然是他出征的日期。
“但愿那天你能去送我。”甄琢的叮嘱声还隐约回荡在耳畔,家禾小心翼翼的将字条收好,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柔软的雪毯上印下交错纵横的车辙。
就像是他在她生命中留下的印记,深刻入骨,永不磨灭。
彼时,马车上的父子相对而坐,彼此之间却不发一言。
良久之后,还是卫国公率先打破了沉默,破有深意的看了甄琢一眼,叹道:“你挑的这丫头着实很有意思,明明家里人都不看好,她去偏偏毫无畏惧。”
甄琢十分得意的笑了笑,原本凌厉的凤眸因为这句话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啧啧,看你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莫不是已经告诉那丫头你要去出征的事儿了?”
既然已经被父亲猜到,甄琢也不准备再瞒着,于是将讲过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卫国公听了也很是惊奇。
“她竟劝你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兵戎相见。”
甄琢十分自豪的点了点头:“是啊,别人都劝我要趁此机会立下军工,这样一回来日后在陛下面前也有的谈条件的资本。”
闻言,卫国公冷冷嗤笑一声:“目光短浅!”
“谁说不是呢,难不成他们是想我们甄家成为第二个卓家?”甄琢凤眸一凛,郑重道:“姑母想让我主动请缨,便是想要我在暗中慢慢积蓄力量,而不是招摇过市,引起陛下忌惮。”
听到“忌惮”二字,卫国公皱起眉毛,好似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甄琢自觉失言,正暗自思索该如何将话题转移的时候,面露忧色的卫国公突然开口。
“你上次动用暗影去查那个什么穆氏兄妹,可有什么结果?”
提及穆氏兄妹,甄琢的好心情也是一扫而空,方才在文府的院子里,他同家禾寒暄的时候,几次想提醒记家禾关于穆氏兄妹的事情,去不了家禾一提到穆佳英,竟然满心满眼全都是感激。到了嘴边的话,他也只好暂时先咽了回去。
“说到这穆氏兄妹,他们的父母似乎并不是西蛮来大虞的生意人这么简单。”甄琢皱紧眉头,想到穆佳荷那张熟悉的脸,她的的确确就是自己当初在城外救的那个姑娘,当时她在城外就口口声声说要来寻人,难道她要寻的就只是当时身在景王府的兄长么?
听到儿子的话,卫国公深吸一口气,认真负责分析道:“我随然未见过那位穆公子,但听暗影的形容不禁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哦?父亲想到了谁?”甄琢连忙追问,只听卫国公认认真真的答道:“我年轻时候也曾得仙帝倚重,当时西蛮王霸道专横,屡屡犯我边境,我当时年少气盛,一心想着以雷霆手段来杀杀西蛮骑兵的锐气,却不料赔了夫人又折兵,差一点丧命。”
“父亲可是要说当时化险为夷,正是因为遇上了贵人?”
“贵人谈不上,但恩人倒是没有错。”卫国公苦笑:“当时救我的恰是西蛮的主帅麾下的一名副将,他甚至我若丧命,西蛮军队同大虞军队必将形成水火之势,注定死伤无数,所以便偷偷救下我,同我约定尽快休战。”
“父亲答应了?”甄琢挑眉,只见卫国公用力的点下了头:“败军之将,我哪里还有更多选择,后来我才知道救我的那名将军姓穆,而且她还有一个汉人妻子。”
听到这里,甄琢已然明白,凤眸轻轻眯起,眸光深不可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