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 8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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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主一个人想出了满眼桃花,冷不防有人朝她走过去了。他一惊,定睛细看险些栽倒,居然是他的城众、他的泥人、他的儿子!

那倜傥的身形,俊美的面貌,眼中自带三分柔情,全是他的心血啊。他看见偶对她行了一礼,轻轻微笑,“我早就对灵医的大名有耳闻,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令主咬牙切齿,三生个鬼,他们根本有今生没来世。

瞿如鸟跑出去看鲛人了,只有叶振衣还留在她身边,见有人过来搭讪,上下打量了几眼,“你是何人?”

同性很容易成为假想敌,偶连理都懒得理他。无方的态度却很好,她靠着围栏向他一笑,“过奖,徒有虚名罢了。我看公子双肩阳火微弱,近来想必有恙,若蒙不弃,我为公子诊上一诊,如何?”

令主眼睁睁看着他的偶在她对面坐下,一只手递到她面前,温煦说:“多谢,有劳姑娘。”然后无方牵袖,如玉的指尖落在偶的腕上,令主知道这偶大概是完了,已经被她窥出老底了。

果然的,她面上笑靥如花,“公子从魇都来?”

没有谁能抵御得了她的笑容,偶晕陶陶的,腕子一转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姑娘好眼力。”

屋顶的令主气得头昏眼花,没想到自己造就的玩意儿,比他有能耐得多。这手勾搭姑娘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自己掂量再三的事,他们居然轻而易举就办到了。

无方的目的不过是要拐一个回去研究,既然送上门来,那就不必客气了。她把手抽了出来,开门见山问他,“公子可愿意跟我走?”

偶垂下眼,似乎有些娇羞,“姑娘想带我去哪里?”

她说:“离开梵行,跟我回钨金刹土。”

偶却沉默下来,含笑慢慢摇头,“姑娘应当知道我不能离开魇都,若姑娘有心,何不留下来?咱们时不时见一面,便是最好的姻缘了。”

令主气得腿也颤了,身也摇了。最好的姻缘?姻缘归他了,那一城之主的他怎么办?世上什么事最令人痛心?莫过于被自己创造的偶挖了墙角。私自逃离魇都勾搭姑娘就算了,勾搭的还是令主的未婚妻,这偶大概是不想活了!

房梁上的人咬牙切齿,灯下的人却饶有兴致。她一手托腮,指尖鲜红的蔻丹衬得那皮肤剔透如琼脂。顾盼之间眼波欲滴,声音也甜得拧得出蜜来,“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离开魇都,交友当然要交真心,若公子有意,就应当随我回钨金刹土。天极城有我的家,有明月和艳阳,公子不想走出梵行刹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可惜他真的去不了啊。”令主错着牙冷笑,这不知羞耻的泥人,受着他的供养,肖想着他的未婚妻,白眼狼也不过如此。

上一批出走的早就死干净了,他们有前车之鉴,这批自然学乖了。一般来说偶都比较聪明,知道自己离不开魇都,再怎么盛意相邀都会推脱,但也不乏不信邪,被爱情冲昏头脑后不顾一切的。令主仔细审视那偶的脸,看着长相精明,很有深度,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他会拒绝了。谁知那个没出息的被美色所惑,犹犹豫豫“这”了半晌,最后居然羞涩地点点头,“人一辈子总要癫狂一次,姑娘是灵医,我相信姑娘。”

所以他的偶轻易就会上别人的钩,房梁上的令主差点没摔下来。多简单,诱拐一个多简单!他彻夜不眠,绞尽脑汁创造的成品,原来是为女人们量身定做的。

眼看他们要达成共识,令主觉得受不了,必须阻止!他气哄哄地化作一道清风,从窗户飞了出去。

这厢的无方浑然不觉,四周围乱糟糟的,近处不停有人走动,楼外又有鼓乐笙箫,这么喧闹的地方,呆久了脑仁儿都快炸了。只是这人偶,看上去真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样貌好,身段绝佳,连脸上的表情都是生动的,含情脉脉的,难怪把那些女妖弄得五迷六道。

“你们的令主,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医者的本能,促使她摸了摸他的胳膊,又捏了捏他的腰,“满城尽是你这样的偶么?”

被女人一顿乱摸,那偶很快飞红了脸,结结巴巴说:“我家令主……确实有神通。姑娘不会因此嫌弃我吧?”

“哪里……”

无方刚要安慰他几句,忽然楼外飞沙走石,狂风吹得灯笼几乎翻飞起来。原先还晴朗的天空,一时伸手不见五指,般若台下惊叫声顿起,他们所在的客栈楼阁也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楼在倾倒,榫头随时会脱节似的。

青如许大惊失色,奔走在厅堂里,刚走到楼口的麓姬匆匆折了回来,“出什么事了……有高手造访吗?”

唯有面前的偶不动如山,嘴里喃喃自语着“主上”,双腿一曲,伏地跪了下来。

来般若台寻找春天的偶人本就不少,内内外外跪倒一大片,也惊着了众妖。青如许怕她的太珑被拆了,把一干人都轰了出去,“令主驾到,还不迎驾,都活腻了!”

无方师徒三人也卷进人潮里,被推搡着下了楼。

雪顿山下,青灯已经排列成阵。黑衣的使者护卫一架巨大的车辇,车门虽然洞开着,车内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众妖屏息凝神,风声还在呼啸,车顶悬挂的金铃在狂风里响得噪杂。沙尘迷人眼,无方抬袖遮掩,轻声一哂:“好大的阵仗!”先前还送喜酒呢,突然杀过来,是发觉城众又走失,勃然大怒了吧!

不管怎么样,闻名不如见面,杀气腾腾的,果然很像魔王的做派。众妖俯首称臣,车辇一动,边上侍立的人即刻上前候命,无方看清了,那个使者就是璃宽茶,看来昨天的一扔还不够远,他这么快又回来了。

“恐怕那只四脚蛇会寻仇,师父小心。发觉有异就先走,我来断后。”振衣说,手已经握在腰间的长剑上。

明知是以卵击石也要护卫她,徒弟的这份孝心令人感动。无方在他手背上压了压,让他稍安勿躁。毕竟他们没有和魇都正面为敌过,这位令主大驾光临,未必是冲着他们来的。

她向后缩了缩,淹没在人堆里。悄悄审视那位令主,果然和麓姬说的一样,一件黑袍从头到脚盖得严实,只看见一个朦胧的人形,黑袍底下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未知总叫人恐慌,深深的帽兜下似乎有蓝色的幽光,那应当就是令主的眼睛吧!

璃宽充分演示了什么叫狗仗人势,令主不说话,他大摇大摆走到了最前面,指着众妖道:“般若台招亲的事,令主早有耳闻,之所以隐而不发,是为了照顾九阴附近的女妖们。大家也不用怕,今天令主驾临,并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来看一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人,能让令主出城。

一只虎妖颤巍巍拱了拱手,代表众妖发言:“小妖们得知令主即将完婚,都为令主高兴。先前青老板给大家分了喜酒,我等不能白喝,等到了正日子,我等携贺礼上门,恭贺令主新婚。”

令主依旧一言不发,璃宽代为回答:“魇都的规矩不能破,大家的心意也不能辜负,届时只要贺礼到,人就不用来了,谢谢大家。”

真是抠门得滴水不漏啊,今天几杯水酒,连个小菜都没有,就算请过客了?所以令主名声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手下人造成的。

瞿如微微偏过头,低声对无方道:“这位令主好像是个哑巴……”

结果被璃宽听见了,他咄地一声,直指过来,“瞿如鸟,你说谁是哑巴?刹土第一哥,人狠话不多,说的就是我们令主,你懂不懂!”

靶心已定,众妖立刻自发让开,中间形成一个空旷的圆,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们三人身上。无方袖中的朏朏受了惊吓跳出去,跑得慌不择路,经过令主脚旁时被他揪着后脖子拎了起来。

这下完了,触了逆鳞,要出妖命了。大家瑟缩着,挤作了一团。令主拎着朏朏一步步向他们走来,一直走到无方面前,颀长的身量,足比她高出一个头。

时间仿佛定格住了,谁也不能预测令主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朏朏蹬腿挣扎,引发阵阵抽气声,真怕这不识相的玩意儿被大魔王拧断脖子。

他就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但气势如山。无方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只觉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令人不适。

他不说话,她也默然。半晌他僵硬地抬起手,把朏朏放进了她怀里,低声说:“艳无方,准备好,明天我来迎娶你。”

璃宽很生气,握着拳道:“我的名字是我的主上——一个很有学问的人给我取的,哪点值得你发笑?我最讨厌你这种阴阳怪气的肉胎,不服气就打一架,不要指桑骂槐!”

无方觉得有蹊跷,“你的主上?你是妖,难道也受制于人?”

他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很担心她举一反三,推断出他身后的人是令主。原先照他的想法,应该早早让她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这样她就不会和别人勾三搭四了。结果他家令主瞻前顾后,宁愿对着她的男徒弟满眼喷火,也不肯现身和她好好谈一谈。

主上有他自己的打算,身为下属,是不应该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事的。还好他会抖机灵,脑子一转就想出了好对策,“灵医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主上,是祖上……就是我祖宗。不过说到受制于人,其实这刹土上大多数的妖身后都有靠山,这不是什么坏事,是这里的规矩。刹土以前有金刚守卫,后来金刚出了事,众妖就变成了无主的孤妖。一个地方没人管辖,早晚要乱套,好在后来魇都崛起,如今这梵行刹土全归令主白准管。”

瞿如摸了摸下巴,“我们一路走来,除了半道上遇见鬼母,其余的妖一只都没看见。这么说来,魇都令主的管教很严啊。”

璃宽瞥了瞿如一眼,“我要说是,你是不是又想针对我?小姑娘,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外面怎么传闻,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你们没见过令主吧?我见过!他以个人之力造福四方女妖,其善举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连我都要被感动哭了。”

然而他的极度渲染,却成功引领他们想歪了。造福四方女妖,可不是嘛,那些男妖都成了行尸走肉,重担当然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无方问:“九阴山距离魇都不远吧?”

璃宽点点头,“是不远,也就相隔一百由旬。九阴和魇都之间有个般若台,每逢初夏天狼闪烁,那些女妖就在那里轻歌曼舞诱骗男人,毫无半点廉耻之心。”

叶振衣哂笑,“据文献记载,梵行刹土上有数个小国,比如叔歜国、牛黎国……她们诱骗的都是那里的人吧?”

开玩笑,野蛮国长得牛头马面似的男人,能入妖的法眼吗?她们看上的都是令主的心血!令主虽然不会捏女人,但捏的男人个个唇红齿白,宽肩窄腰。有理由相信他是照着自己的样子捏的,虽然璃宽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这些年来令主的手艺越来越好,越来越精妙,上几代的偶还有十指略嫌粗壮的遗憾,最近几代都改良了,完美到无懈可击。

可怜的令主,危机始于心大。刚开始城众偶尔走失,他并不太在意,现在呈如火如荼之势,也只怪自己管教不严,留不住那些泥人的心。

璃宽是很愿意替他叫一叫屈的,可是提这问题的是叶振衣,他和他不对付,理所当然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别有用意,所以拒绝回答,宁愿转向魇后和善地微笑,“灵医打听九阴山,是要去那里吗?那地方百妖齐集,妖像人一样,有善的当然也有恶的。为了您和两位高徒的安全,可以先去魇都,面见令主之后再做打算。”

结果显而易见,叶振衣看他的目光满是质疑,“璃宽,你是魇都白准的手下吧?”

瞿如一听,两只眼睛狠狠盯住了他,“果真如此的话,你不遗余力哄骗我们去魇都,肯定居心不良!”

璃宽眼见要穿帮,立刻赖了个一干二净,“天地良心,我不是任何人的手下,我是一只**的妖。劝你们先去魇都,也是为你们好,这片土地名为刹土,实际上早就沦为秽土了。妖魔鬼怪横行,没有一个更厉害的人撑腰,你们能走出一百由旬,我的名字倒起写。”

可能说得太绝对了,引得无方也皱起了眉。莫名其妙救了一只蜥蜴,这只蜥蜴跋涉上千由旬尾随他们,一路从须弥瀚海跟到朽木山,如果没有目的,实在说不通。

她不想惹麻烦,这里毕竟陌生,山高水深没有探清,闹起来会吸引一大批看客围观。她只要去九阴,或者璃宽说的般若台,弄清那些行尸产生的原因,就对得起此行的目的了。

她和声对璃宽道:“多谢你护送我们到这里,一路上平顺,全仰仗你。但后面的路,我不打算再劳烦你了,我们三人自有应付的手段,就此别过吧。”

璃宽傻了眼,她脸上虽带着微笑,可是那种微笑不达眼底,甚至每一毫上扬的弧度里都带着警告的意味。太美丽的人,温和起来使人溺毙,冷漠起来也令人如坠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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