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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传来了木门开合的声音,以及悉悉呖呖的衣裳声。
“二十年间,岭南浮云依旧,终也耐不住寂寞,独眼龙也要出来为患天下了吗?”,片刻之后,门内有话传出。的确是光明帝的声音,我的手心一下子拽紧了。以我的耳目直觉,这四周墙壁地板甚至头顶,都半蹲伏着冷酷握剑的侍卫,而且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其散发出来的气息与脉动,丝毫不亚于龙猛男。
“圣上君临天下,所须者材。岭南塞北,皆为王土,身残与否,俱是王臣,本无差异。秦孤既身为宗室,便有责任为秦氏安社稷万代之业。”我低头答道,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
“哼,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那孤问你,昔孤与慕容焘对垒于沧浪之水,虽盛夏三伏,被甲跨马,不以为劳。今居于深宫,蔽于广厦,却不胜其热,为何?”门内的光明帝鼻音加重。而我几乎同时可以听见左侧墙后传来一丝微乎其微的利器与甲胄相鸣的声音,也只有我才能感应得到的细微动作。
“陛下昔以天下为心,今以一身为意,艰难安逸,所虑不同,所以感受自然也不同。”我忐忑地回答,不知接下来门后会是什么反应。
“哦?你是说孤如今已经忘却了创业之难,沉溺安逸之中,所以才会有此不同的感受?!”光明帝的话中有些讥诮。
“秦孤不敢,陛下自九州幅裂之际,兴兵北伐凡二十一年间,决神机速若疾雷,驱豪杰从如偃草,每战亲临锋矢,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故能拨乱反正,一匡九合,造福苍生万姓。北伐之后,又按甲息兵,政令简出,还养于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盛德。如今陛下内只需安居九重之内,而常以万民为心,外以股肱之臣谋划于帷幄,英雄豪杰之士威加于四方,则繁暑也可以坐变为清凉。”说罢,我伏身也能感觉得到身旁叶公公全身的战栗。
过了良久,门后才传来一声老人的叹息,“可怜吾昔日披榛故人,零落殆尽,所存者唯元龙耳,今又壮年恶疾,让孤百年之后,托付何人?”元龙,是神武川大都督关白的字。
“你进来吧!”一声缓慢而倦怠的声音从门后传出。
这四个字无疑是让我如释重负的佳音,刚才三问三答,几乎让我以为耗尽了一生的时间。
推门而进,后面叶公公已经在外将门悄然关闭。
这间是密室精舍,整间仅二、三件器具,正前是短榻,左右墙壁用木条纵横作槅,糊以白纸,如手谈之围屏。且壁间留隔,只摆了两件收藏香料干物的普通器具。唯一让我多留意的是榻左侧安放的一副刀具,目视二尺四左右,刀身与刀鞘上下分开安放在刀架上,
刀柄是结玉式缠绕,护手刀锷则是铁地岩石牡丹纹锷,黝黑亮丽,虽无金银材质之华丽,但格调古朴幽雅。而岩石牡丹正是当年沧浪燕氏的家徽。至于刀鞘整体赤红,且漆刻有星云纹路。
这是一把静谧的刀,刀姿虽剽悍,但曲度优雅,明亮一如武士精亮的眼神,半睁半闭闪动着鬼魅的灵幻之光,美丽、凄清、带着点危险的吸引力。静室之内,原本寒素枯涩的格局,因这柄刀,诱惑着人内心埋藏着的火焰。而整具刀身的肌理流光映目,映出榻前静静含笑的女人。
“孙臣秦孤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盘膝低头以双手伏地道。密室正前方一副纸隔扇帘将光明帝与我隔开,透过隔扇的缝隙可以看出二十年来他的气貌筋骨依旧不衰,宽松随意的白色罩衫从隔帘下面露了出来,上绣黄金色鹫尾花纹。
“二十年前,你尚在襁褓时相者皆言,观你形态声貌,恐为天下所患。故将你远送岭南青衣川,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你可有怨?”隔帘里的王者继续发问。
“秦孤既无父无母,又生为残躯,能活过二十年已是陛下垂怜,岂敢有怨!”我回答道,心中指望能用话钩起老人对其爱女的思念。
“哦?满月院你认为呢?”帘内人转而问那榻前女子。
“临川王殿下虽是天赋异孕,生为异相,但确是平阳姐姐留下的唯一骨血不假。但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迹,昔圣德太子生于狼群,重瞳异相;前朝叶天龙大帝也是双臂互异,左长又短,但皆是英雄出生,岂能与凡俗世人相提并论”,被称作满月院的女子,鬓发异常柔顺,青丝长垂,外披紫色纱衫,举袖掩面答道。
“我看临川王风姿英爽,且识鉴过人,宗室之内也是凤毛麟角。况且,古语道,内无根深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这不是安社稷于万代的办法,陛下宜早作思量,以绝世人悠悠之口!”满月院以弱质女流说出这一翻话,令我心惊和赞叹。
虽然我早知道满月院正是扬州大都督燕航天的亲姐姐,如今圣上最宠爱的燕妃,但是一直以来我习惯性地把她想做是以美色侍人的女子而已,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非常厉害。我早该想到,以光明帝风云变幻的一生,怎会在老年被区区女色所迷惑,除非该女子真有过人之处。她既能参与密室议事,又能为光明帝建议,可见她所受的信任。如今以燕航天的能力再加上她在光明帝身边的作用,局势的天平无疑要重新估量,看来市井之间的传闻并非无中生有。可是刚才听她的一席话,似乎又全心在为平安秦氏的安危着想,动机难解啊!
“听说你娶了个慕容家的女子,想那慕容氏原本是燕朝皇室,当初我一念之仁,未想到如今他们居然在岭南开枝散叶了!”话题一转,光明帝突然语气一变。
“欲陨之叶,无需假烈风,慕容氏历数有定,天禄有终,所以为圣上所破,乃是天意。如今惟有顺天应命,才是出路,慕容氏与我平安联姻,只是求活之法,还望陛下成全!”对于这个我早就意料之中的问题,我只能更加小心地回答,同时借用了慕容在覆舟山回答淮南世子的原话,在这个节骨眼上稍有差池就会有杀生之祸。
“玄策,你们退下!”帘内的光明帝思索片刻后突然发话道。
只听得四下一阵悉嗦的甲胄声,瞬间隐藏在暗处的高手全数消失殆尽。光明帝口中的玄策一定是上届武科第一,如今的殿前值宿昭武校尉统领郑玄策!所谓的殿前值宿八校尉并不归神策军管辖,而是直接隶属于光明帝本人,负责其贴身安全,这也是平安朝中最接近光明帝的职位。
如今光明帝既然让贴身的值宿校尉退下,一是表明开始准备信任我,另一就是接下来肯定有要事,且不能为外人所知,而这才是今晚要我来的目的,前面的一切不过都是对我的考验和观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