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霞光万里,热云满积,整个大幽处在一片炙热炎火之中,安歌小院因为远离集市,又有青山绿水相围,故而稍稍凉爽一些。
今日自青黛三人出门之后,安歌闲来无事所以正在用琴专研幻音,才拨了一会曲调,却见竹苓人已经踏进了院中来,抬眸看了看天上正灼炎热的烈阳,如水秋眸敛过一丝疑惑。
随即又抬眸去看竹苓,见其两颊之间微微泛着红气,樱唇稍抿,停下了拨弄琴弦的玉手来,“你这般模样回来,可是京中出什么大事。”当下语音也卷起细微之痕。
竹苓稍稍停息,眸光略显沉重,“公主,楚王府昨日遇刺客围袭。”今日在竹幽阁中闻得京中传言,她与青黛还稍有疑惑,打听之后才知,楚王府当真是遇了袭。
“遇袭?”安歌摆在琴弦上的玉手轻轻一动,清冷的眸光散出些许不明之意。
竹苓点了点头,当下便解释,“不错,据说刺客围袭楚王府是昨日深夜发生之事,袭击楚王府的人约莫有数十来人,后幸得琅琊王殿下闻息带兵赶到,才震住了那些刺客。”数十来人,竟能无声无息潜进洛阳,只怕身份一如此前镜湖刺杀的那些杀手一般吧!
安歌听闻此事,只觉心中此前的清明已至混浊,先是刺杀她与琅琊王,欲挑动南燕大幽两国矛盾,莫非如今因为此阴谋不成,难道又生出了别的阴谋?
“公主,你猜围袭楚王府的刺客都是些什么人!”竹苓眼眸一动,看着蹙眉的安歌再道。
回看竹苓双眸清亮之意,安歌心下一动,“难道是红枫阁的人?”只觉拨开云雾看见的却还是云雾!
“不错,正是红枫阁的人,听百姓说,今日光是尸体,便有五六十具运去了乱葬岗。”青黛嘴角抿唇而动。
安歌眼眸一凝,抬眸看向远处的青山,楚王府遇刺客围袭,而袭击者又是红枫阁的人,想到此时,眼角荡开了一抹趣意,这红枫阁胆子当真太大了一些。
“所以这还未日落西山,你便急急忙忙从竹幽阁跑回来了?”看着此时已经恢复的竹苓,安歌不免一阵好笑。
“先听说楚王府遇刺之后,百姓皆在大肆传言,我与青黛闻得此事与红枫阁有关,所以当下青黛便留在竹幽阁,我先回来了。”
安歌嘴角一动,“那就不用再回去了,想来青黛也能应付过来,你去乱葬岗看一下,那些杀手当真可都是红枫阁的杀手。”忆及那日在义庄看到的脖颈标志,安歌眉目却有几分沉凝,对楚王府被围袭之事越发怀疑。
“是,公主!”竹苓微一敛眉,也知道安歌在担心什么,毕竟如今公主身上的冤屈还未洗刷清楚,此时红枫阁竟又去袭击楚王府,如若,当中又有些谋算,只怕会再次牵连公主,当下稍一犹豫,人便已经出了安歌小院去。
安歌见竹苓的身影渐行渐远,回过身又要坐下弹琴之时,却见一个身穿灰白长衫的青年站在小院门口,正以笑意看着她,“慕容公主想来不会介意我不请自来的吧!”
夏侯风扬俊逸一笑,优雅散出华光,当真是这炎灼夏日的一抹清凉!
安歌黛眉一挑,当下看着夏侯风扬亦有几分意外,“四皇子能来,安歌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生介意之心呢,四皇子,请!”安歌伸手相邀,未想到那日她不过无意应答,这四皇子今日倒真的来了。
夏侯风扬嘴角一直噙着一抹清润的笑意,走进了安歌小院来,刚进小院,清新的芳香已经迎面而来,令人骤有神清气爽之觉。
微一抬眸,便见庭院之中,种有一株极为醒目却已经凋谢的桃花树,桃花树下,正摆放着一把高雅的七弦琴。
再看院子南端,是一片较小的花圃,栽种的都是一些稀有的花草,尤其是那傲立于名花之中还灼灼盛艳的牡丹花,当真是高挂枝头喜笑颜开。院子北端,又是一片较小的草药园,多是一些常见的名贵药材。
夏侯风扬收回眼眸,当下轻抿薄唇道,“我每日清晨苏醒,便闻一阵花香缭绕鼻尖,原来花香皆是来自慕容公主的小院?”
“四皇子当是会开玩笑。”安歌轻言一句,随即瞥向夏侯风扬,“小院简陋,还请四皇子不要嫌弃。”说着便领了夏侯风扬往桃花树下而去。
“香草溢清而远,不失古朴风雅之趣,与公主气质相符,是公主谦虚了。”夏侯风扬半跪于席垫之上,眸光扫过安歌身前的琴时,“公主这是打算要弹奏?”
“闲来无事,便自要摆弄。”安歌解释一句,当下便把放在手边的茶斟了一杯递给夏侯风扬。
夏侯风扬接过茶来,“公主既是要挑琴,我在旁边做个旁听如何!”
安歌心下一动,“若四皇子不嫌弃安歌琴技粗浅,安歌自然也是乐意的。”
“公主还未弹,如何却先言粗陋二字,也许是我今日来得巧,饱了耳福呢!”对于安歌的谦虚,夏侯风扬不甚在意,显示已是打了要听安歌弹奏的主意。
安歌眉头微动,当下也未再言,稍稍沉吟,便自拨了一曲《高山流水》。
见安歌没有介意,夏侯风扬嘴角清润的笑意更深,便静了心去听安歌弹琴。
夏侯风扬只见安歌玉手在琴弦上摆弄,便闻旋律已是跳跃转换了好几个幅度,又见安歌实指虚指交相辉映,旋律一时隐一时现,仿若人处高山之巅,俯看山谷云雾缭绕,飘忽无定。
单是这开头,已经把夏侯风扬带到了曲子中来,不过顺息的时间,曲调已从平缓变为陡峭轻快之调,仿若山中的小桥流水,和着森林中百鸟欢唱之音,自东往西缓缓流下,圆润不失细腻,明快不失优美,令人陶醉其中,当真是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其韵更是扬扬悠悠,宛若行云流水。
夏侯风扬稍一睁眸,见安歌玉指上下滑动,身前尤现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又阖上眼眸用心聆听,仿若独撑小舟过大江,置身于江面之上,神游心荡,动魄惊心,小舟不停,沉浮荡于大江之上,还能闻余波激石之音。这时流水之声又从身旁传来。
高山流水,万籁俱静,惟泉水淙淙,节奏时而低缓时而急促,跌宕起伏,连绵不绝,余味隽永,尤如气势如虹的白练从高山落下,虽溶于湖水之中,尤闻余音入耳,待余音落下之后,夏侯风扬却还置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