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音没有直接回答风羿的话,而是端坐在那里道:“王腾达自上任起,便鱼肉汴州百姓,甚至不少公侯之家也被他荼毒。”
风羿脸色变了变,眼神不自觉的飘向屏风后面,只听木音接着道:“我听说,定安候府也在其列。”
风羿咳了一声,笑道:“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不知木御史这是从何处听闻此事的?”
木音抬起头,盯着风羿道:“我说的是否属实,世子比我清楚。当年老侯爷被严毅时排挤出京,就是因为不肯与严毅时伙同一派,可如今的汴州,来来回回几个知州都是严党,想必世子没有少拿银票来保住祖产吧?或许风家的产业能靠银子保住,可汴州的百姓呢?这些年汴州百姓被严党欺压,商人不敢安心做买卖,农民的田地多被侵占,世子都看在眼里,莫不是定安候府如今的血性都被严毅时磨平了?”
木音缓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今日来,就是想来借定安候府的威名和手里的军队,开仓放粮,缉拿知州,押解回京。”
风羿定了定神,面露苦涩,对木音道:“你把王腾达押解回京,能不能定罪是一回事,朝廷会不会再派来一个严党又是一码。木御史,我虽然不知你从何处得的消息,你既然已经说开,我也不想再跟你转了,你说的这个要求对定安候府没有一点好处,甚至会惹祸上身,我不敢拿家族来冒险。”
木音轻轻颔首,道:“世子信不过我是应该的,可是这里还有秦王殿下。汴州长期被严党把持,若是帝王式微,风家迟早会被严毅时吞掉,长痛还是跟着秦王殿下拼力一试,就看世子了。”
风羿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顾谨,顾谨将轻叩桌子的手指收回,敛神认真道:“本王会尽力还汴州一份清明。”
这时,屏风后,传来了一个杯子碎地的声音,风羿一惊,随后对顾谨和木音道:“许是风景贪玩,惊扰两位了。”
顾谨起身,和木音对视一眼,适时挂上一抹担忧的神色,道:“茶杯碎了不要紧,小师叔没事就好。世子慈父心肠,不妨赶紧去看看吧,本王就不打扰了。”
风羿被那句‘小师叔’说的一愣,忙道:“殿下说笑了。”
风羿送走了顾谨和木音,赶忙绕到屏风后面,只见自家的父亲气的脸色青白,大喝道:“逆子!给我跪下!”
瓷片还来不及扫,跪进膝盖尤其的疼,风羿咬着牙任凭冷汗直流,喘着气对自己父亲解释道:“父亲,您,痴迷于武学,呃—您不通人情世故久矣…若非如此,严毅时,不会放过我们家的。”
可风康却不听风羿解释,怒骂道:“我风康忠勇一生,怎么就生了个你这样的孬种,居然去向严毅时示好!”
“父亲…若不向…不向他示好,我,我们就得跟他拼…我们没有这个实力。”
风康狠狠的一拍桌子道:“就这样任由他欺负到我头上来吗?!”
风羿疼的嘴唇发白,却还维系着一丝清醒,对风康道:“父亲,刚刚秦王叫景儿,小师叔。”
“那又怎么样?”风康随口答了一句,随即慢慢明白了过来,对风羿道:“你什么意思?”
“我…”
风康低下头看到流了一圈的鲜血和儿子惨白的脸色,顿了顿道:“你起来说话。”
“是。”风羿慢慢站稳了,对自家父亲道:“秦王是敌是友亦不可知,只是若是闲墨公真的向天下宣布收景儿为徒,我们风家就迫不得已要成为秦王的党羽了。”
“你的意思是,秦王那小子威胁我?”
风羿看着自家父亲气势汹汹的样子,赶忙道:“或许不是威胁,而是提醒。那位木御史说的对,若是晋王得立,我们迟早要被严毅时吞了,族人性命尚不可知,哪里还敢要求有勋贵之尊,不如和秦王一起拼一把。”
走在定安侯府前的大街上,顾谨伸手将木音皱起的眉头抚平,温柔道:“怎么对此事这么上心?”
木音脑中还在想着怎样劝服风康,也没管顾谨,随口答道:“这件事成了,你的威望必会大增,到时…”
“到时怎么了?”
“没什么。”
顾谨舒了口气,敛了笑意,牵起木音的手,边走边道:“到时,全汴州的勋贵和百姓就会知道秦王为他们除了一个贪官,这种影响力便会波及整个大夏,还可以借此折了严毅时在汴州的人手,换上我的人,是吗?”
木音没有说话,想缩回被顾谨牵着的手,没想到顾谨拉的更紧了,“你为我劳心劳力到这个程度,我只能以身相许了,师兄不要嫌弃。”
“嫌弃。”木音看了一眼顾谨,清冷的眼里却有了笑意,顾谨刚想再靠得近些,却听木音道:“你说,他们会借兵吗?”
“或许吧,定安侯在此地积威已久,若是他肯借出他的府兵,想必其他被严毅时欺压的勋贵,也会响应的。”
“不,我却觉得最先妥协的应该是定安侯世子。”
“为何?”
“为了他的儿子。”木音看了一眼顾谨,带着些戏谑的味道,“你刚刚还叫过人家小师叔,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师兄莫不是吃醋了?”顾谨盯着木音的眼睛,突然道:“想必定安侯世子长得十分俊美。”
木音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顾谨,只听顾谨接着道:“竟引得师兄盯着他看了那么久。”
“唔。”木音一副仔细回味的样子,想了想道:“嗯,是很俊美。”
顾谨心中一酸,低下头在木音的耳垂上印了个牙印,美其名曰:“惩罚。”
顾谨和木音在街上看见灾民就塞些钱,当然,塞得全是印着秦王府标识的银两。而在宅子里的墨非玄,却不耐烦了,敲了敲桌子,看着一旁四平八稳坐在那里的侍卫,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属下禁卫军李不言。”
“哦~李家的啊。”
李不言眉头皱了皱,很快松开,对墨非玄行了个礼道:“不知道木御史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属下真的有重要的军情在身,请闲墨公通融。”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话说你们李家的,要把我大徒孙拐到哪去,绑架吗?”墨非玄将手肘支在桌子上,冲李不言挑眉道:“要不你告诉我你找木音什么事,我给你指条路。”
“这是皇上的密令,我必须先见到木御史。”
“哦!又是密令,又是军情,让我猜猜,凤翔?”
摇头。
“沂州?”
摇头。
“扬州?”
摇头。
“那便是登州!”
“您就别为难我了。”
“看来确是是登州。怎么,这么急匆匆的把木音从汴州调走,是因为东瀛这次来势汹汹,让他回去接着造大炮?”
“这…”李不言看了一眼墨非玄,道:“您都知道还逼着我说什么。”
“你说出来,我好给你想办法啊。”
“想办法?莫非木御史还敢抗旨不尊?”
“木御史不敢,秦王敢。”
李不言一脸迷糊的看着墨非玄,“可是圣上并没有宣召秦王啊。”
“就是因为圣上没有宣召秦王跟木音一起走。”墨非玄露出一个年轻人,你太傻的表情,接着道:“若是让秦王听到这封密令,绝不会让木音前往登州,以身犯险,所以你听我的,一会儿先藏在我的房间里,我将木音带来,你告诉他皇上的密令,若是他愿意跟你走,我不拦着。若是他不愿意,那我拦着你。”
“嗯嗯,好的!不过,您不是木御史的师祖吗?您放心让木御史冒险?”
“我算过了,他去登州无事,但另一个怕是要出事。”墨非玄嘴边露出个笑,轻声道:“我看不惯顾谨那小子久矣,让他也试试爱人离开的滋味。”
李不言浑身一冷,没有多言。
当晚上,顾谨敲开墨非玄的房门找木音时,墨非玄神秘一笑,悠悠道:“登州告急,皇上把他宣回去了,算算时间,此时差不多已经出了汴州了。”
顾谨眸色一变,扭头便要离开,却听墨非玄在身后道:“城门已关你出不去,还有,你做决定之前,是不是该看看木音给你留下的这封信?我可听说,今日木音游说定安侯府就是为了给你立威,此时若是你走了,他的心血岂不是打了水漂。再者,我算过了,他在登州不会出事。”
两日后,木音回到京城,之前一直在京城看着大炮生产的邓长安已经带着第一批大炮离开了。大治帝顾诀宣召木音,言称,朕忧心登州战事,唯恐登州士兵对于新大炮不会使用。而改良的大炮是冉清轩和木音共同的成果,冉清轩执掌礼部不能轻易离开,所以便劳烦木音前往登州,授江南监察御史木音为正五品江南御史主簿,兼领从五品工部郎中。
当木音从汴州气喘吁吁的赶往京城,连尚书府都没进,就又马不停蹄的赶往登州。
冉清轩站在尚书府最高的小阁楼上看着城门的方向,默不作声,冉清轩身后的冉伯则开口道:“少爷未免也太辛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