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音站在城门口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天色,却迟迟没有行动,顾诀派来随行保护木音的侍卫上前抱拳行了个礼,问道:“木御史准备何时启程?”
木音脑中心中皆是一团乱麻,莫非是顾谨后悔与自己离开了,或是自己的计划已经被陛下发现了。若是前者,顾谨至少会派人来与自己说明,若是后者,此时只怕自己已经没命站在这里了。
“我突然想起有一卷宗落在秦王处,殿下曾说今日会送来,此时却迟迟不见人影,烦请几位在这里稍等我片刻,我去秦王府取来便离开。”
木音心里惦念着顾谨,这话说的漏洞百出,既是突然想起又怎会早就说好,可随行侍卫自然不如文官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听见木音此话都不曾起疑。
顾不得那京城里不得纵马的规矩,索性一路的百姓早已在家安寝,路上早已没了来往的行人,秋风萧索的寒意,这夜里哒哒的马蹄声,竟丝毫不显得突兀,而此时灯火通明的秦王府却在一众府宅中尤为显眼。木音勒了马稳稳的停在秦王府的门口,将马缰交给门房便急匆匆的进了秦王府,却险些撞上了正往外冲的刘吉,刘吉看见木音也吃了一惊,赶忙行礼道:“木公子您来了。”
木音顺着门向里望着,却见不到顾谨的身影,便也拱手回了刘吉一礼,问道:“秦王殿下现在可在府里?”
“在倒是在,只是…”刘吉看了一眼木音,神色有些为难,却还是开了口,“老奴劝木公子一句,您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木音准备进府的脚一顿,看向刘吉,刘吉叹了口气,只得低声道:“孺人娘娘小产了,爷的孩子没了,奴才正要赶去宫里报备。”
“孩子没了?”木音的眉头微微蹙起,想起顾谨曾言说,他对那个孩子是有期待的,如今却没了,他定是难受,心里一揪便追问道:“如何没的?”
“是喝了一碗冉府送来的补药,谁知那补药里竟掺的有斑蝥。”刘吉又叹了口气,赶忙道:“奴才并不是说是木公子害得娘娘小产,奴才相信以木公子和冉尚书的人品定做不出来这种事,只是…”
刘吉嘴里含了半句话没说完,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对木音道:“爷虽然面上不说,但是这孩子毕竟是爷的骨血,只怕爷如今也定不好受。奴才还要赶去宫里,若木公子执意进府,还请木公子多宽慰爷两句。”
木音冲刘吉点了点头,抬头看看秦王府的牌匾,那孩子竟是因着冉府的药没的,若是顾谨怀疑自己,自己又当如何,思及此木音本转身欲走,但是有些事情不问清楚又怎能安心离开,木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那秦王府的,却记得顾谨负手而立正站在后院的中央,听到有脚步声,连问也不问是谁,只是低声开口,一字一顿道:“滚出去。”
木音心里一紧,脚步只是一顿,又接着向顾谨走去,顾谨见来人似是一副不怕死的接近自己,便缓缓回头,看看此人到底是谁,却意外的看到了木音。
木音心里颤了颤,顾谨红着眼睛一脸恼怒,看到自己时惊讶一霎却变为了压抑的愤怒,只见顾谨又将头转了回去,良久才开口道:“你还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问清楚,你此前说要与我离开,还作不作数?”
顾谨的拳头蓦然握紧了,脸上看不清神色,再看向木音时却带着些期盼,“你,那冉府送来的补药,可是你派人送来的?”
木音仿佛看不到顾谨乞求救赎的神情,听见此话,怎么会不明白,顾谨他,果然怀疑是自己给那位孺人下药打掉她的孩子,木音唇边勾起了一个冷笑,“是我派人送来的,那些药材也是我一株株亲手挑的。”
顾谨的手一瞬间紧紧的攥了起来,嘴唇也有些颤抖,看向木音,满眼的失望,“为什么?我都说了从今往后只要你一人,可你为什么不愿放过那孩子?”顾谨的眼角竟被生生逼出了两滴泪水,看着木音,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你一听见这个孩子便满脸不悦,我早该想到的,你…”
“若我在你心中如此,我便无话可说。”木音闭了闭眼,刻意忽视那已经痛的有些麻的心脏,看着顾谨,还是不死心的问道:“我要离开了,你要与我一起走吗?”
顾谨避开了木音的视线,依旧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院子,语气也失了神采,“你走吧,一会儿刘吉便带着宫人来了,你在这里便说不清了。”
木音勾起了个极清浅的笑,冲着顾谨行了个礼,淡淡道:“臣告退。”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顾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木音,只见木音的背影,走的那般决绝,憋闷良久的老天,似是在这一刻全都释放了出来,呼呼啦啦的雨只管倾盆而下,却不顾雨中的人是身寒或是心凉。
木音不闪不避的骑着马奔向城门口,等候在门口的一众护卫倒是一步也没有离开,只是穿上了蓑衣,木音一刻也没有耽搁将马交给借给自己的护卫,便转身上了马车,城门缓缓的打开,马车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木音坐在马车内也不管什么坐姿了,只管闭着眼将头靠在车壁上,眼泪和着雨水顺着脸颊便进了领口,木音却似是一无所觉,就连手也不愿抬起将泪水拭去,连刘吉都愿意相信我,而我心中装满了的顾慎之…
窗外雨势渐盛,纵然马车外面结结实实扎了一层蓑草,却依旧不免进了潮气,就在木音微微闭着眼睛,眼泪却似是失了塞子的水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侍卫队的队长在外面对木音高声道:“木御史,这雨势越来越大了,马也受不了,您看是不是找个地方避一避?”
木音似是被惊醒了一般,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随意的擦了一把脸,才将帘子打开,道:“若是看到旅店,便进去歇歇吧。”
“咱们已经出城了,要想找个旅店只怕是难,只能看看附近的百姓肯不肯留我们一宿了。”
那侍卫长说的没错,车队又前行了几里地才看到了一个村子,村里的人看到一对军士都吓得缩在房中不敢出来,只有村长才敢上前颤颤巍巍的道:“不知军爷为何事而来?”
木音从马车中起身对那村长道:“雨势渐大,不得已才深夜来访,还望老人家能给我们几人一个避雨的地方。”
木音本身长得就好看,又全然一副读书人的温润做派,村长看见木音也渐渐将心放回肚子里,甚至起了亲近之意,将木音安排在自己家里安眠一夜,而其他侍卫则分着到了几个有空屋子的村民家里去。
木音本意歇一歇便罢,可是疲累的厉害,头也昏昏沉沉的,便不知不觉的睡熟了。第二日是被村长亲自叫醒的,木音头晕晕乎乎的,却不得不强撑起精神,又接着向江南奔去。
木音一路过了汴州、宋州、亳州、颍州,又从濠州过楚州进了江宁府,路上的州县木音可谓是以雷霆之势进了府衙清点府仓,再将粮食银钱一一记录在案,可令木音奇怪的是,李骥派来的杀手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眼看着进入江宁府便要功德圆满了,木音可不觉得李骥有如此肚量,可放任自己将证据带回处死他的侄子。
侍卫队的队长在外面敲了敲木音的窗户,低声道:“木御史,咱们马上就要进江宁府了,江南王的府邸就在这里,御史可要先去拜会?”
木音掀开帘子,遥遥可见城门上的江宁二字,十五年了,自己还是回来了吗。木音缓了缓神色,对侍卫长道:“先不拜会江南王,按照计划行事。”
“是。”
木音在马车里,用帕子捂着口鼻咳嗽了几声,因着离开那晚淋了雨,受了凉,木音知道如此必会耽误行程,便直接给自己开了一副药,药用的猛了些,在荒郊野外的地上随意煎了,喝下去竟强撑住了大半行程,如今到了江宁府,天气愈发的潮湿,早些时日埋着的病根似是又一起激了出来。
江南王府里,只见其主人江南王慕越一脸威严的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封信,而信的落款正是凤翔李家。慕越看完信便就着烛火将信燃了,一旁的管家上前一步,似是在听候吩咐,慕越抚了抚眉头,对管家道:“李骥要在我这地界上杀一个朝廷派来的钦差,请本王不要插手。只是,这钦差是何时来的,为何本王不知?”
那管家低着头,恭敬道:“前些日子,确实有一众兵士护着一辆马车进了王爷的属地,许是当时王爷不在,便报给了王妃,王妃忘记向王爷交代了。”
慕越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皱紧了眉头看向管家道:“本王不是交代过,要事不得经过王妃?!”
管家下了一跳,赶忙跪下道:“这江南日日都有外人进来,许是他们觉得此事并非要事。”
慕越摆了摆手,让管家起来,心中似是愈发的不安,便随口问道:“这钦差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