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不出半小时林畅已翩然而至,手里还握着一束马蹄莲,别以为他好心知礼,在日本马蹄莲一般是扫墓用的,他送这种花显然是对骗子的恶毒诅咒。梁美娟先听众人议论林畅,只知道是个刁钻难缠的霸道人,见了本尊却发现其人一表非凡英英玉立,那通身的华贵气度只在上流社会中看得到,谁见了都眼羡。
林畅不理外人,径直走向目标,向徐灿问好。
“现在有空了吗?跟我去外面谈一谈吧。”
他自带领袖风范,使人难以拒绝,徐灿气势远不及对方,诺诺地不知所措。梁美娟岂容他带走自家儿媳妇,挺身推开徐灿,摆开把式正面同敌人叫阵。
“你就是林畅哇?我是熊凯的母亲,听说你最近老找我们家麻烦,都把我儿子媳妇逼得不能好好过日子了,我昨天收到消息特地从成都赶过来,想问问你到底想干啥子?”
熊胖的语言天赋源自父亲,假如随母亲,那舌头会和孟想一样不灵光,由此反推,梁美娟的口音也很一言难尽,走南闯北跑遍全球,英文法文俄语德语都会说几句,但千篇一律都带椒盐腔,比起孟想的改良版川普汁味更纯正。
林畅进门时已注意到这位大妈,见她杀出来做拦路虎,明白熊胖已做起裙脚仔,妄图以老母挡驾,轻鄙地瞟他一眼,诮笑道:“原来是熊凯的母亲啊,来得正好,这场好戏又多一位重量级观众了。”
梁美娟以为他虚张声势,也回敬冷笑:“你还真是脱裤子打老虎,又不要脸又不要命啊?人家有志气的女人都不愿意当小三,你当了小三还好像自己多光荣一样,一天到黑到处张扬,也不怕给你父母丧德!”
林畅对付泼妇有一套,深知先动气者为输,不慌不忙说:“您好像弄错了,我正是因为被人欺骗背上第三者的名声才不肯轻易放过骗子,非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不可。”
梁美娟啐道:“你脸才大嘞,哪个喊你交往之前不先弄清楚人家的底细,被骗只能说你脑壳瓜撒,人家屋头耍得有朋友,两口子恩恩爱爱感情好得很,你凭啥子想来拆散人家?苍蝇不叮无缝蛋,自己做的傻事自己反省撒,想拉到其他人跟你一起难受,我看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哦。”
林畅反唇相稽:“只让被骗的人反省,却只字不提骗子的过错,您这种受害者原罪论很成问题,母亲是非不分,难怪会教育出狼心狗肺的儿子。”
“嘿!这件事关我儿子啥子事?你不要疯狗一样逮到人就乱咬哈!”
“抱歉,我在日本长大,只学过标准的中文普通话,请您捋直舌头再跟我讲话,否则我听不懂。”
林畅不屑再与梁美娟纠缠,又对徐灿说:“请你跟我出去吧,这事本身不复杂,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梁美娟再度阻隔,因被林畅嘲讽口音,已然恼羞成怒,指鼻大骂:“干啥子干啥子,光天化日想抢人唆?你和别人网起,关我们家啥子事?要算账找那个骗你的人去算,少拉不相干的人凑数!”
“哼,跟骗子的账我已经算完了,下面是眼见不平事,想当一回正义路人,解救同样被骗的无辜人士。”
林畅说着又瞟一瞟熊凯,眼里寒光飞掣赛过闪电,吓得熊胖头盖骨裂缝,魂魄都跑脱一半。
梁美娟不知儿子命悬一线,还把那吊颈索挂出来,厉声诘问:“你说清楚,哪个是无辜人士!?”
林畅望着徐灿说:“我这不是正要找他谈话吗?请您别捣乱。”
他也不曾料到熊胖提前布下**阵,徐灿和梁美娟受其误导自然错会林畅的意思,梁美娟打个哈哈,狠巴巴呸了一声,厉叱:“我看你硬是臭袜子当口罩,说的话都喷腥臭,你跟孟想没搞成,人家暗恋哪个管你啥子事?灿灿是我们凯凯的男朋友,和孟想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上茅房坑都找不准,屙屎屙在坎坎上,自己踩到该背时!”
林畅听不懂她那些方言俚语,却还能领会基本意思,正在惊异,徐灿也怯生生开口:“林先生,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看我的,但这事跟我真没关系,请您理性解决和孟想的矛盾,有些时候宽恕别人也是对自己的宽容。”
一般人遇到这情行多半懵逼,林畅聪明绝顶问牛知马,将两个人的口供综合一下已省悟其详,山明水秀的脸霎时黑云滚滚,阴沉沉地转向孟想:“孟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真要陪着熊凯一条路走到黑了?”
熊胖魂不附体,多希望孟想能来几句假证词,可是孟想已没脸吭声,干脆照他的吩咐装死,他不得已斗胆出阵,提着脑袋对林畅说:“林教授,孟想已经知道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招惹您,您念在他这些日子对您忠心耿耿,鞍前马后地服侍您,放他一条生路吧。他和他男朋友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谁都离不开谁,您这样活生生把他们拆散了,对他们是致命打击,可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借孟想的名义哀声求饶,却大大激怒林畅,招出他的杀气。
林畅怒极反笑:“熊凯你好能耐啊,天生是当骗子的料,为什么不去从政呢?”
梁美娟截骂:“你嘴巴还这么臭!凭什么骂我儿子是骗子?”
她已失去发言权,林畅拒不理睬,只锁定徐灿一人,态度也比之前严郑许多。
“看来不用出去了,就在这儿说吧,首先请你相信我的目的不是伤害你,而是告诉你事实,帮你认清事情的真相。我确实和在场的某个人交往过,那个人在追求我之前已另有对象,一直瞒着我,直到昨天早上他和朋友通话炫耀跟男朋友的**被我无意中听到,这才原形毕露。和骗子通话的人是他。”
他微微抬手指向孟想,随后关节一转指向熊凯,森严控诉:“真正的骗子就是躺在床上装病的那个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病房顿时开锅,梁美娟成了最先爆炸的水泡,尖声吼:“你不要乱说哈,我儿子咋会跟你交往过!凯凯这是咋个回事!?”
林畅那一指好比六脉神剑,已经重创熊胖心脉,他面白如纸,死到临头犹在挣命,结巴抵赖:“我、我不知道啊,他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气糊涂了?”
林畅冷笑:“你的演技真不错,到现在还有发挥的余地。”
梁美娟气急败坏冲过去推他一把,母狮子似的咆哮:“你少胡说!乱给别个扣帽子,你有啥子证据!?”
林畅有备而来,自会让她心服口服,当即取出熊胖的手机调出相册展示他以前同自己拍摄的合影。铁证面前,每个人都像经不起风雪的鸟类般萎缩,林畅说:“本来我很烦拍照,每次都是他硬拉着我拍的,您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吧?”
梁美娟仿佛锯嘴的胡芦有口难言,徐灿更比她崩溃,颤巍巍看向熊胖,绝望的眼神化作万千利刃穿透他的心胸,他狗急跳墙地哀嚎:“这些照片是我拍的,但只是跟朋友玩的普通合影,你们看他的表情那么冷傲,哪有情侣的感觉?孟想!都是你惹的祸连累老子,还不快说句话还我清白,想眼睁睁看我死吗?!”
四面楚歌的光景,稍有良知的人也会自拔来归,孟想抹了抹脸上的白汗,低着头对梁美娟说:“梁嬢嬢,林教授说的都是真的,熊凯确实是骗了他和徐灿。”
见他阵前倒戈,熊胖好似亡国之君暴起发难,狂嘶怒嚎道:“孟瓜娃子你疯了唆!这种黄话都敢说,是不是想整死老子!?”
孟想压嗓规劝:“你的谎话都编不下去了,就不要再骗人了,老老实实认个错,求原谅算了。”
“你妈卖批!”
“你妈卖麻批!”
熊胖的嚣叫撕碎孟想仅存的隐忍,明知不该当着梁美娟的面骂这句大不敬的脏话也没能忍住,眦裂发指地责詈:“你做事前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自以为是情圣,把别个逗起耍,怨不得人家骂你是骗子!我跟到你假话也说了亏心事也做了,再也帮不了你了,你个人好自为之!”
骗局榱崩栋折地崩溃了,徐灿是最大的受害者,血色宛如流过漏筛的水从他脸上消失了,露出苍白的惊恐与悲愤,熊胖可以不要江山但绝不能失去美人,不惜身败名裂做最后一搏,捶床嘶叫:“灿灿,妈,你们别听这两个人胡说!我根本不可能和林畅有一腿,因为、因为他不是真正的男人!”
大锤击落,人人怔愣,只听那骗子昧天昧地地胡喊:“你们仔细瞧瞧,他模样是不是俊得有点女气,事实上他就是个女人,喜欢装男人,声音也是模仿男人的,我是个基佬,对女人没兴趣,怎么可能跟他勾搭呢!?”
无耻有三重境界:第一重,不要脸;第二重,没道德;第三重,丧天良,熊胖本非十恶不赦之人,因品行不端自取灭亡,生生将自己逼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对头又偏偏是林畅这么个凛然难犯的主,分明是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心翻船,神仙也救不了他。
林畅大约是第一次动了泼天之怒,挑眉间已闪身上前砰砰两拳击中熊胖那含血喷人的臭嘴,再将他揪拽下床放手痛扁。别看他文质彬彬,却很有些武术根基,那拳脚挥舞得如同流星赶月,打得熊胖呼天抢地。
梁美娟不能近身救护,急忙摸出手机报警,熊胖忍痛制止:“妈!不能报警!不能报警!”
孟想趁机拉住林畅,求劝道:“林教授您歇歇气,打这种人只会脏了手,他以后再也不会在您跟前出现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林畅喘息平复,也自觉失态,甩开孟想理了理衣衫,阔步朝病房外走,经过徐灿跟前时停住,向他微微鞠躬致歉,徐灿已完全不在意他人的存在,失魂落魄地望着他深深眷恋热爱却又狠狠欺骗他的男人,凝固成一座荒园中的墓碑。熊胖鼻青脸肿,下巴上挂着两道血淋淋的长龙,连滚带爬上去抓住他,流泪哀告:“灿灿,你相信我,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啊!”
徐灿怔怔地凝视他,时间像驮在蜗牛背上,数秒如年,一两分钟后他伸手拉开熊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动作缓慢但决绝有力。
“你别说了,我不是傻子,事情究竟怎样已经很清楚了。熊凯,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居然都是在演戏,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他的声音飘飘荡荡,仿佛抓不住的棉线头,把熊胖的心都抽走了,即刻软膝跪倒,抱住他的双腿哭嚎:“灿灿你原谅我啊!我是真心爱你的!跟林畅才是逢场作戏,而且,而且我从没跟他上过床,这点我可以找他回来对质!”
他口不择言地表忠心,俨然是向主公求免死罪的叛臣,孟想以前就觉得徐灿这种在情路上受过欺骗的人覆车继轨以后会决然分手,这次又不幸被他料中,徐灿旧伤复发下只觉痛心绝气,过往的恩爱就像一场笑话,看戏的人无不戳着他的脊梁骨,嘲笑他的愚蠢单纯,而骗子在事败后还抱赃叫屈,妄想继续绑架他演这出闹剧,他就是面团脾气海样的肚量也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熊胖抱腿哭求不久他恨恨地挣扎起来,甩开他转身奔跑,熊胖腿跪麻了不能及时追赶,趔趄晃荡地在地上连续打滚,声嘶力竭呼喊爱人的名字。梁美娟只顾心疼儿子,扑过来扶抱,孟想反应还算快,替他出门追赶,却错过了下楼的电梯,走安全通道也没能追上,赶到医院大门口,但见道路四通八达,路人缕缕行行,徐灿已如沧海中的一粒粟米,不知随波何处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