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两个倒霉蛋儿(1 / 1)

沿着大运河顺风顺水加上坐的又是蒸汽船,从江宁口岸出发不过三日就进了京畿运河的范围,两岸绿树环绕碧空如洗,湛蓝清澈的有些刺眼。站在船头摇着把折扇的胤礽的心情也随着越来越临近京城而愈发的沉闷起来,相较之下,倒是胤禟跟戴梓两个看起来甚是兴奋,一路上凑在一处,一个打探门路,一个兴奋的有的放矢。

行进的一路胤礽也从舒术自那安巴口中探得了一些康熙的近况,这回去巡行塞外,主旨自然是一如胤礽所料,战后不久作为得胜的皇帝,康熙这是带着一帮子人恩威并济去了。胤礽对这些权术上的事儿没有野心自然也就看的淡薄,舒术讲的明白,胤礽却只是淡淡的听并未放在心上,但真正听得胤礽耳中的却只有两件事。其一土扈特部大王子被废黜,巴音二王子继任王位,说起这小子,胤礽倒不得不佩服他在康熙万寿节那时候儿来京的一场苦肉计,看来那伤没有白受,血也没有白流,只是可惜了老八胤禩平白的为人演了一场戏,结果酬劳还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其二倒是让胤礽心里小小的触动了一下,就是那个娜仁托亚格格被康熙指了婚,正是指给了土扈特的巴音小王。这个女人虽然并未曾让胤礽心动,但在心里却也有曾荡起过一丝涟漪,如今听闻了这消息,说不上是悲还是漠……

官船一路行的疾速,京中自然料不准胤礽一行回程的确切时候儿,所以直至京畿口岸的当下,自然也看不见什么接驾的官员行仗,胤礽不以为意,倒是胤禟发了一番牢骚。此时时候已是不早,二人有都有心改日再去给康熙请安,话还不及出口,就被舒术跟安巴两个急着回去复命的杀才先一步说出要去面见康熙复命,二人无奈,也只得随口应和,孝心仁义总不能输给了两个臣下之人吧!

养心殿外,安巴跟舒术两个被叫了进去,康熙却未理会那两个一起递了腰牌的儿子,只让李大总管带了句回去歇着,明日勿误了早朝这样不咸不淡的话,就给打发了出去,倒叫两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路无话走出了神武门,互相依礼告了安,这便各自打马回府去了。

胤礽的府邸离得很近,也早就叫人回去送了信儿,所以即便是天已经擦了黑,在往日都该各院儿安歇的时候儿,府邸前院儿花厅里依旧是一派灯火通明。瓜尔佳氏一席湖水里绛红色的镌花夏袍,高髻挽起,别了支镂花的金簪,举止间风情万种亦不失主母的端持身份。几个侧福晋跟如夫人则各自坐在两侧,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儿,眼光时不时的朝门口儿瞧过去。胤礽的身影刚刚拐过护城河的转角儿,府上守在门口儿的哈哈珠子就连忙转身给几个主子报了讯儿,于是类似这般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曾向瑶台月下逢的香艳场面又在忠亲王府的大门口上演了一回……

瓜尔佳身子不爽利,这晚胤礽宿在清音的房里,一番云雨过后,胤礽却依旧未有半点睡意,将一身香汗的美人揽在怀里,轻抚着触手的润滑娇肤却是一声轻叹,引得怀内美人黛眉一簇“爷~几日的劳顿,还不歇着吗?难道是明儿个万岁爷准了假?”

轻拨着美人荡在前胸的几缕丝发,轻叹了口气“这回倒是没这体己话儿,到了西暖阁门外头,连儿面都没见就给打发回来了。”

“爷别这么说,听说万岁爷近几日心情不怎么好,头先随姐姐进宫去给德娘娘送寿礼的时候儿,还听闻那高答应因着一句玩笑触怒了万岁爷,被冷了快一个月了!”

“哦~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吗?皇阿玛平日里虽是对咱们几个儿子冷口冷面的,但对那些个母妃我瞧着可温和的紧!”胤礽不置可否,一手抬起清音的下颌,不无调笑的意思。

清音轻叱了一声,顺势倚靠在胤礽肩头复而一叹“听说是因为曹大人,这事儿许是还跟爷有些关系,臣妾就吃不准了,那天去永和宫德妃娘娘也是念着爷平日跟四爷他们走得近,才跟姐姐和臣妾私下里透了这么一句,倒也不详尽,只是爷改日还需担待着回话儿,不过这事儿说话也有快一个月了,万岁爷也许已经不气了也未见得!”

胤礽心里一滞,与曹寅有关?将近一个月前的时候儿恰是自己出兵清剿白衣会的时候,可这是康熙他自己的意思,只不过自己的手段直白了些,结果总是一样的,这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吗……

隔日的早朝胤礽心里很是忐忑,但自始至终康熙也没朝着自己这边儿看上一眼,便是连胤禟也被问了话,可自己这儿康熙似是没看见一般,形如虚设,倒叫不少人起了臆测的心思。下了朝,胤礽正欲与老四跟十三一道出宫,却被忽然冒出来的长顺儿公公给半道拦下,引到了西暖阁厢房之内。

九月中的天儿不骄不躁,西暖阁中窗扇儿却也都大敞着,只挂了湘竹裁制的帘子隔开外界的光景。进了屋儿顿觉得热气降了不少,屋里的帘帐都换成了葱绿色的夏锦,瞧着就清爽透彻,满室之内除了康熙惯用的龙涎香之外,还有徽墨的淡淡清香缭绕,衬了几许书香的意味。转过雕花镂空的隔扇儿便见康熙倚靠在软榻之上,带着一副水晶老花镜,端看着一张折子。

胤礽不敢马虎,心知这会儿不是使那苦情戏的时候儿,利落的掀了马褂儿,一个礼数参在地上。康熙也没想为难,却是没有抬眼,只虚晃了下手说了声赐座,自有李德全儿颠颠儿的搬来一支春凳搁在胤礽脚边儿,伺候着落了座。

眼见着康熙饮下了第三杯香茶,折子也已经批了五六,却始终没跟胤礽说一句话,本来就有些忐忑的心境儿,这会儿更是七上八下了。

“看看这个!”忽然腿上一吃力,康熙顺手扔了一道折子过来。

胤礽拿起端看了下,却是江宁总兵递两省总督上奏的一份折子,没别的内容,就是把他忠亲王在江宁县越权调兵的事儿加以描述着写了出来,临了儿还发表了几句自己的感言,例如不尊法制,例如拥兵自重。

胤礽嘴角一抽,写这折子的杀才自己认得,那会儿说要调兵的时候,他是出面反对过,可临了儿也还算听话,再说去那贼窝里平乱剿匪的时候儿,自己记得清楚,这家伙马鞍上挂了仨人头,杀的比谁都痛快,这会子倒是背后又给老子使阴的,递什么折子要参我不成!

“你怎么说?”抬眼对上康熙一个凌厉的眼神儿,胤礽生生憋下眼中的轻蔑,老实起来。

“回皇阿玛,儿臣都认…”

“都认?嚯~你倒是痛快!”

“皇阿玛,当时办这事儿的时候儿臣就没想瞒着,也想过事后会被皇阿玛问起来,但别人怎么写儿臣就没法左右了,不过他写的是不是事实,儿子现如今就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守着,皇阿玛最是英明,是是非非的还是您评定吧!”胤礽倒是不信康熙会那这个治自己,否则他大可以把这参自己的折子拿到朝堂之上让群臣议奏,只是不知道他一个小小总兵的折子是如何经了这层层的级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递到了康熙的跟前儿了呢?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康熙忽然收了笑,神情一下子严峻起来,唬得胤礽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从凳子上起身,肃肃的在一边儿立着聆训。

“儿臣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私自调兵!不奏平叛!这等动兵用将之事焉有不问过朕的意思就擅自做主的道理!国治吏治你放在何处?君上法度你可还放在眼里?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私自做主!你又凭的什么戴朕行事!”康熙越说越严重,抓起手边儿的一只青花茶杯狠狠的掼下来,在胤礽脚边儿炸开了一地的碎瓷。

康熙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般的气盛还是胤礽未曾所见的,即便是当初在塞上他行废太子的时候只是哀大于怒,却是没有今日这样的架势,只是现在的康熙盛怒之至,以至于失了以往的斯文之态,脸红脖子粗的倒像是气极了!

李德全儿也不知道趴在外边儿听了多少,康熙一声暴喝摔了杯子之后,他就哎呦喂的闪了进来,一边儿给康熙拍背顺气,一边儿的招呼人收拾地上的碎瓷残片。胤礽也没傻站着,这会儿没别的办法,只好看准了地上没有碎瓷的一块干净地方屈膝一跪,先把姿态做出来再说。

“李德全儿,让他们进来!”康熙顺了好半天的气,终于大掌在身边的御案上一拍,吓了李德全儿一跳,这才讪讪的嗻了一声,闷头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响动,似是进来几个人,胤礽不敢回头去看,只能低着脑袋跪在地上,用眼角余光使劲儿的瞄。

“卑职舒术(安巴)(巴勒)叩见皇上!皇上万圣金安!”

“罪臣曹寅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啊!曹寅来了!胤礽听的几人报了家门,心里更是没了底,曹寅谪居江宁十来年,即便是有事康熙也是书信与之往来,不曾召他回京,可现在他竟然随在自己屁股后头回来了!而且今儿在朝上康熙对群臣竟是只字未提,私下里也是没人提起,可见是隐秘的调了回来,难道竟是如他自己所料,他这是要倒霉了不成!

胤礽再也掩不下心里的好奇,索性屋子本就没多大,又不能离得康熙的软榻过近,这几个人就跪在自己身边儿,胤礽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果然看见一把灰白胡子在自己身侧的上空飘来荡去,想必就是曹寅的所在,那撮儿胡子也是在江宁县这几日惯常见得,应该错不了!

“舒术你好大胆子,朕让你去随在忠亲王身边有个照应,你却视他不顾法纪于不骛,不行善言劝阻之行,反而听之任之,真真是辜负了朕的倚重!你可知错!”

“卑职知错!愿任凭皇上责罚!”

“皇阿玛~这不关舒术的事儿,儿臣是主子,儿臣的话他焉有不听的道理,还望皇阿玛格外开恩…”

“你住口!!”

“李德全儿,看着他去内务府领五十板子,罚扣奉银半年,下去吧!”

“嗻!”

“安巴,巴勒!你们两个也下去!当值去吧!”

“嗻!”

一阵窸窣声过后,屋里静了不少,胤礽眼见舒术随李德全儿下去,却也不敢再发一言,五十板子许是够他小子疼一阵儿的,但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强梁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至于那半年的薪俸银子,更不是个事儿,在朝为官的单靠那个吃饭,早就皮包骨头了!之所以不再求情,只是不想康熙误会自己跟舒术两个有什么牵扯,毕竟在康熙身边儿当值都得有个觉悟,跟谁走的近了对康熙而言,都是一种变相的背叛,舒术最近跟自己做了不少差事,许是康熙见不过自己的亲信侍卫跟自己儿子走的近了,敲山震虎也未可知,求情的话还是不要说得好!

良久之后自头上又是一声长叹,随即却是曹寅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身畔响起,还带着些许哭腔“皇上……”

又一声叹息过后,康熙总算是回复了冷静的语气“人呢?”

“回皇上,臣已经下令将其斩首了!”

“你……”

“……皇上……一切都是老臣的罪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臣谪居江宁这些年没少与他们联系,愿与不愿明的暗的没少网开一面,也算是罔顾法纪民生,老臣自知罪责深重,不敢求皇上饶恕,只求一死以谢天恩!”曹寅一个头扣在地上竟是求死,倒叫胤礽听的一愣,当日在江宁之时,虽然觉得这曹寅与白衣会之中不无牵扯,可也没少明察暗访的,倒是没查出他什么祸乱民生的事儿,怎么今儿个倒自己求上死了!而且瞧康熙那摸样,明显就是悲伤不忍的表情吗,这什么意思?

“胤礽!”胤礽正自琢磨,忽听得头顶一声闷雷,立时打了个冷颤。

“儿臣在!”

“哼!你干的好事!给朕退下去好好自省!若不是念在你推行种痘避祸有功,朕此回定不轻饶了你!给朕下去!”

“儿臣遵旨!”

胤礽自门口而出径自抹了把汗,朝身后门帘轻瞥一眼,心知这是让自己回避的意思,虽是好奇,但也实在知道对皇帝了解越多其实也是最危险的这一道理,也就兀自转身离去,只听得内里传出康熙一声轻叹“是朕累了你,你这是何苦…”

七日后,曹寅被押解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也就是在这天的早朝上,曹寅才被带上朝堂,随其一并带到的还有来自江南的奏折,内里称说江南流传康熙初年曾有两个皇帝的谬言,言明康熙当初未定三藩之乱拉拢民间义师的事儿公布天下,并将当初朝廷与白衣会之间的往来承诺一一并列,又列举了现在在朝为官或富甲一方当初参与之人来举证,造谣散布的正是白衣会余党,致使江南人心动荡,直指官商勾结,于天朝美誉大有诋毁之意。康熙震怒,满朝臆测纷纷,众说纷纭。曹寅曾任江宁织造,且当初随康熙平叛的老臣也就剩下他还在,朝上心眼儿活络的亦如佟国维等,察言观色,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纷纷上表要严惩相关之人。

胤礽心里惶恐,心知是自己这回剿匪的事儿,惹怒了白衣会余党,那个康熙的替身自然成了刀下之鬼自是不必说,只是康熙当初那点儿阳奉阴违的事儿也再是包不住,他皇帝一张金脸被抹了个黑里透红,自然大为不快,只怕这回就是曹寅所料的要倒大霉了,给他背黑锅是一定的了!只是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无论如何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何况佟国维老八几个平日里就恨不得处处给自己使绊儿下套儿,这回没用他们费事儿,康熙就有这个意思,如今还不见缝插针,自己这儿哪里能讨的半分的好!

待到双双被罚跪朝堂之上,也唯有生出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相对一笑。隔日康熙颁出御旨昭告天下:曹寅除去江宁织造一职念其老臣忠心,遣返回京,查明待发!江南一干涉案人等,为官者清查,若有乱纪违逆者杀无赦!忠亲王胤礽行事乖张,胆大妄为,举兵扰民,念其治痘有功,从轻发落,除去其亲王衔,贬为贝勒,卸去朝中一应职务,钦此!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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