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心里不由忐忑,只怕,又是风雨欲来风满楼,朝堂之上又是一片风起云涌。
事情比燕喃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经过半年的蛰伏,汉王朱高煦在万寿节之时,终于一举夺回了失去己久的君心。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隅便是如此。
汉王朱高煦因其桀傲不驯、任意枉为,又被朱瞻基误导君心,使朱棣疑心汉王有夺嫡之心,但常年以来的宠爱,即使明知有夺嫡之心,也不过是重封领地青州而矣,可见,朱棣心里还是偏袒这个儿子的。
朱高煦称病仍不就蕃,低调的在家里养起了病。在中秋佳节之时,体态虚弱的跑到父皇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起母亲徐皇后。
朱棣不胜唏嘘,亦是泪眼朦胧,只是,二人对徐皇后的情感,其中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了。
汉王走的是柔情路线,而汉世子朱瞻圻走的则是硬汉路线,亲自带着天策卫和天逐卫,进行真刀真枪的实战,并扬言要将大明朝将领建成万世之师。
朱棣本来就喜欢汉王和汉世子与己肖像,见到自己当初给汉王的两支内卫变得如此神勇,不由喜上眉梢,连夸汉世子有自己上战场的雄风,心里因刺杀皇太孙而对汉王产生的嫌隙,竟消弥于无形,对汉王拒不就蕃青州之事也不再重提。
太子系与汉王系再度到了剑拔弩张之势。
随着朱棣态度的转变,一些风雨飘摇的臣心再度转回了汉王的阵营,情势急转而下。
大剧院的雅间里,室外热闹的上演着西游记,室内却是一片肃瑟之气。
男子轻拈起一只酒杯,邪魅般的一饮而尽,轻启殷红的唇:“殿下,您该清清太子和自己身边的人了。”
朱瞻基沉着脸,轻轻摇了摇头,静默道:“细作可以是插向敌人的利刃,也可以是反嗜自己的一柄尖刀,留着自然有大用。”
沐斌挑开帘子,看着仍旧热闹却因某女不在而显得无趣的剧院,不由神思云外。
朱瞻基亦站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
沐斌轻挑明眸,冷竣道:“殿下,时间过的真快,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还有一年半时间,殿下亲口承诺的……”
朱瞻基脸色不由更深了几分,手指轻点着桌子,发出笃笃的声响,没来由的来了一句:“可是,你的计谋还没见太大的成效。”
“猎人不仅要斗狠,还要比耐心,最能蜇伏的猎人,才能猎到最丰厚的猎物。”说完,男子将一个小纸包放到了朱瞻基的桌子上,一脸严谨道:“殿下,这个东西装装样子就行了,千万别真用。”
朱瞻基苦笑着接过纸包,点了点头道:“本王自然知道,杨锡已经着了汉世子的道,被混在酒里成瘾,每日痛苦的样子,本王看着都心有余悸,只愿他能熬过这最艰苦的时候,重新成为本王的左膀右臂。”
……
在汉王府里的秘室里,灯影闪动中,几个人影亦如鬼魅般的密谋。
其中一人端坐桌前,将一大包药递给了汉世子朱瞻圻道:“小王爷,这是最新提取的‘销魂散’,这几日就可以加大用量,让纪刚和杨锡死于非命。”
汉世子朱瞻圻目光一闪笑道:“易先生只管放心,本王答应你之事定能帮你做到,你就等着纪刚身死的好消息吧。倒是上次中秋表演时易先生做的‘强筋散’能不能多做一些,以应不时之需。”
被唤做易先生的人不由一皱眉,如果不是自己在边境被汉王的人当做细作擒拿处斩,他也不会如此站出来,以药谋生,以药谋仇,委屈求全,被困在这个如笼般的府邸。
汉世子被盯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讪笑道:“易先生难道不想报这血海深仇了吗?只要你提供了这批药,我定将纪刚的尸体放在你面前,任你鞭笞凌迟,他那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也尽归先生享用,如何?”
易先生脸上显现为难,心中却怯喜不矣,伸手挑了挑灯芯,一股烟气升腾,香气缭绕,无奈道:“好,我等着小王爷将纪刚的尸体送来。”
见到易先生脸庞的人,定会感到惊讶,因为此人,正是金陵城众人以为已经身死、燕喃以为已经出走的易春风,如今被困汉王府,成了待遇最高的阶下囚。
在这里,他有高楼美厦,有美酒佳肴,有美人相伴,只有一样,不能出府,没有自由。
……
朱瞻基回建福宫之时,已经是后半夜,没有回到蹇儒人处,而是到了南堂,唤燕喃和扈红蕊司夜。
扈红蕊是和燕喃一起进的宫,因父亲是太医院院士,懂些药理,慢慢被慕云提拔了上来,和燕喃几个二等宫女轮流执夜。
朱瞻基将“销魂散”递给了扈红蕊,吩咐道:“上次的‘销魂散’快用得了吧,这是杨知事新给拿来的,燃上吧。”
扈红蕊眼里闪进一丝喜色,面色恭敬的取过销魂散,拿出一抹轻轻洒在朱瞻基衾帐旁的小香炉里。
朱瞻基眼色轻眯了一眼,见扈红蕊转过身来,再度春风拂面道:“你下去吧,今夜只冰卿执夜即可。”
等扈红蕊低眉顺目下去,朱瞻基忙将摆放小香炉的小几向外移了移,只是一低头之间,竟吸入了很多,急急退了开外。
燕喃不明所以,以为朱瞻基烫了手,忙跑着近前,抓住朱瞻基的手,急声问道:“殿下烫到手了吗?”
抬眼看向男子,男子眼睛已经一片迷离,在他眼里,女孩儿一改刁钻任性的模样,取而带之的是温情似水,欲语还休。
女子的小手轻抬男子的大手,一如送给她“威武大将军”之时的狡黠模样。
女子的手,与寻常贵女滑若凝脂的手不同,她的手,有微薄的硬茧,有若水的清凉。
这是他日日想着留在笼中的人啊,竟然会美梦成真,男子不由一低头,薄凉的唇一下子就印在了女子的唇上,只是还未来和及回味,就被“啪”的一起脆响打断,头脑登时清醒,眼前的女子亦是惊愕的盯着自己冲动的手,忙跪在地。
朱瞻基忙挥倒了香炉,正要让燕喃收拾,却见外面已经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正是如风摆柳的蹇玲儿,身后跟着的,是宫女水络和玉姬。
玉姬是水帘死后,蹇夫人求了贵妃娘娘后送进宫里的丫鬟。
慕云已经闻声赶了过来,因为没有及时通报,赶紧跪在地下请罪。
见跪在地上的燕喃和砸翻在地的香炉,蹇玲儿眼如冰刀,冷冷的射向女孩儿,对身后的水络道:“还不将这个手没轻没重的奴才掌嘴!”
燕喃没有解释,在失手打翻东西和打了殿下两个罪名之间,只有傻子才会认了后者。即使这样,仍暗自大骂自己愚蠢至极,行动快于大脑,竟忘了对方是个心思诡测的皇太孙,未来大统继续人。
水络却比水帘要聪明得多,先是恭敬的向殿下施礼请安,偷眼观察殿下的眼色,见殿下只是侧着颜,未加言语,这才放下忐忑的心情,走到燕喃面前,面色很是恭敬,手下却含着狠劲儿,几掌下来,燕喃本来娇嫩的脸颊登时肿了起来。
直到蹇玲儿打得气消了,才深情款款的走到朱瞻基面前,轻声软语道:“殿下,都是这些奴才没轻没重的,可惊到您?”
朱瞻基状似无意的掩了口鼻和脸颊,很是可惜的看着地上的香炉道:“可惜了这些销魂香,都下去吧,唤红蕊来重新点上。”
蹇玲儿再要多话,却见殿下己打起了呵欠,只好缓步退下。
慕云缓步扶起燕喃,施了一礼向朱瞻基告退,心中却很是欣慰,前些时日以为殿下被骆冰卿迷了心魂,不是与两位小主子混在一起练武,就是出宫野玩,以为殿下对其喜爱有嘉,今日一见,亦不过如此,看来,可以给太子妃送信,让她老人家勿需忧心了。
众人退下,朱瞻基轻揉了揉脸颊,微赦的脸色,险得那小小掌印分外的殷红。
看着红蕊重新燃了销魂香,摒退了所有下人,朱瞻基再次陷入了深思之中,眼前浮现着小女孩儿被阴狠的水络打得红肿的脸,男子眼色又是一眯,如同暗夜里蜇伏的猎豹,随时给予致使的一击。
男子轻呼了一口气,拇指按向虎口,暗下决心,这诡异多变的建福宫,是到了清人的时候了,各方的势力,各方的心思。男子厌恶的将销魂香熄灭,扔入了一旁的盘栽里,连看都未看上一眼。
蹇玲儿温柔的看着艳红的帐子,上面的芙蓉花似一张笑脸,笑着自己的温柔多情。
已经多日不在自己房里就寝的殿下,一连几日都宿在她的身边,用那双如皎月的眼深情的望着自己,用那双若柳絮的手温柔的抚着自己,痴情的如同天下间最美丽多情、最缠绵绻恋的情郎。
殿下果然又来了,又让小厨房给自己送来了燕窝,亲手喂给自己喝,蹇玲儿发现,自己嫁给了天下最温柔的男人,未来的自己,定会成为全天下最幸福,也是最能傲倪天下的女人。
又是一夜缠绵无话,心里如蜜调油的蹇玲儿,朦胧的睁开了眼,正要按摸发酸的双腿,却看到一双如天鹅交颈的身影,听到一阵唏苏穿衣的声音。
帮殿下更衣的水络,香劲低垂,却又忍不住偷眼看向英武的男子,心里如同千百只小鹿乱撞,声音大得似乎要震聋自己的耳朵。
越是紧张越是穿不好衣服,手哆哆嗦嗦的触到男子的肌肤,微凉的手指登时被烫得闪开,却在闪开之际被男子抓住了手,男子低沉着声音温柔道:“别像小鹿似的紧张,慢慢来,一次穿不好,就穿两次,今夜我还会再来。”
若春风化雨的对着少女嫣然一笑,自己手把着手,教着少女系着带子。
似曾熟悉的场景,只是物是人非,男子亦是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一敛,离开了暧昧缠绵弥漫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