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阴沉,乌云笼罩在整个长安城的上空,氤氲密布。
——乃是前太子出殡之日。
虽说这位太子是有谋逆之罪,但是元盛帝仍然破例以国礼葬之,并且让暂居冷宫的皇后为其送葬。
从皇宫到太庙,这一路,太过于漫长。
一身素衣走在最前头的皇后失魂落魄,目光呆滞,就连洒手中的纸钱,也显得那么地无力而沉重。
一旁的相爷亦满脸悲怆之色,走几步便掉一行泪,就这样从皇宫一直洒到了太庙,又从太庙洒到了皇陵。
行完祭祀之礼后,太子便被下葬于皇陵墓群之中了。
“咔擦——”一声,官柩被合上的声音响起!
一直沉默不言行尸走肉一般的皇后却目光陡然一寒,面露痛恨凶残之色,双眼猩红地低声从唇齿间挤出一句——
“殇儿,你在下面好好的。等着为娘替你报完仇,来陪你。”
说罢,她苍凉地一笑,两行浊泪顺颊而下,流入了她的唇间。
一抹怎样都忘不了的,苦涩!
天空之中于此时“哗——”的一声被撕裂了个口子,瞬时间雷电纵横犁陌于乌云之间!
她眼眸之中的那抹狠厉痛楚之色被雷电照得一览无遗!
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随着雷电而下,将她浑身上下浇得一个透彻!
她猛地一个低头,将头磕在了坟前,深深很久都没有再抬起!
雨,漫天满地地下着,一直,下着。
坟前的她,长跪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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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金銮殿之上,稳稳地端坐着元盛帝,正皱着眉头听着众臣议论着河套走廊一带旱灾一事。
这河套走廊一带,近几个月来不仅大旱连连,更是有北方的马贼趁虚而入,烧杀夺掠无恶不作,令百姓苦不堪言。
更让人担忧的是——百姓衣食不保,马贼更有继续南下的趋势,令人不得不防。
吏部尚书上前一步,手执谏,便高声说道:“臣以为,当派军前去剿灭这一方马贼!”
礼部尚书亦上前一步,缓缓道到:“区区一方马贼,哪里用得上京城的大军!路途遥远,劳民伤财!还不如让督抚派军前往,来得实在!”
“礼部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批马贼可非同小可,似训练有素一般。若是督抚能搞定,怎又需要上达天听?”
王御史缓缓一礼,语气之中略有轻蔑之意说道。
“还是派军为妥当!”
“先救黎民百姓,供应上衣物食物为重要!”
“王大人此言差矣。”
“……”
眼见众臣就要吵成一团,元盛帝本就刚经历丧子之痛,心中被吵得甚是烦躁,一拍龙案,低喝道一句:“都给朕闭嘴!吵什么吵!”
顿时,整个大殿内,恢复了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元盛帝扫了一眼百里笙笳,摆了摆手说道:“老四,你说说看,此事你有何看法?”
正在专心打盹的百里笙笳一听到元盛帝喊他,立马一个激灵缓过了神来,咧嘴一笑,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我啊?我没意见啊!都挺好的。”
群臣之中有唏嘘之声暗暗响起。
元盛帝更是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似乎十分失望,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投向了百里惊尘,迟疑了片刻说道:“老三,这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百里惊尘目光如炬,缓缓施了一礼,有条不紊地说道:“首先,百姓流离失所,当时稳定民心重要。故而物资不可缺。但现今国库空虚,倒是可以向一旁的督抚借物资一用。听说那河西一带的督抚,没少荤腥。”
元盛帝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摆,催促着说道:“继续说。继续说。”
“这第二,当是要驱赶这马贼。马贼一日不除,再多的物资到了那边,也是被抢夺一空。而从京城调动兵马显然不现实。可以选择让儿臣亲自前往河西一带,借地方军力一用。想必有皇亲亲临,必定会和督抚带军,有所不同。”
百里惊尘语出惊人,竟提出了要亲自带军。
元盛帝更加满意地频频点头,说道:“老三有此心,实属难得,朕准了。”
“除此之外,河套走廊一带总是出现干旱,想必是蓄水的渠道未曾开辟好。儿臣想带一些能工巧匠前去修缮河道,还望父王准许。”
百里惊尘又一语惊人,将群臣说得连连佩服不已。
元盛帝更是一扫之前脸上的阴霾,一拍案桌舒心地哈哈大笑,说道:“准了!想不到老三竟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往日里,还以为你只会逗逗雀儿,是朕小看了你。”
“是儿臣做的不够好。”
百里惊尘低头一礼,不骄不躁地说道。
“好!就依你之言,明日出发。需要什么,缺什么,跟朕启奏便是。”
元盛帝舒心一笑,爽朗地说道。
“谢父皇!”
百里惊尘跪下,深深一礼,说道。
“好了,若没别的事,便退朝吧。”
元盛帝也有些乏了,挥了挥手,便退了朝。
刚一下早朝,王御史便跟在了百里惊尘的身后,有些谄媚地说道:“看来,王爷腾达之日不远矣!”
“王御史多虑了,小王不过是替父皇分忧罢了。”
百里惊尘微微一笑,与王御史保持着距离,客套地说道。
“哈哈——三王爷过谦了。”
王御史作揖后,便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了。
百里惊尘凝视着越走越远的王御史,眼中掠过了一丝不悦。
正当他出神之际,却听得叶将军在他背后说道:“三王爷此番去河套一带,可要万分小心。切莫让人钻了空子。”
百里惊尘本就对射杀太子一事让叶将军背了锅有些内疚,见他老人家还特地来嘱咐自己注意安全,心中涌出感动之意,微微屈身一礼,轻声说道:“百里惊尘,谢过将军提醒!”
叶将军在他肩膀上笑着拍了几下,然后便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负手于身后,径直朝着宫门口走去了。
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打在了皇宫的汉白玉石地面上,溅起冰凉阵阵。
“变天了。”
百里惊尘抬头仰望着雨色,缓缓撑起了一把油伞,淡然走近了雨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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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百里惊尘徒步走到了王府门口,衣袖已经沾湿了大片,惹得北轩连忙冒着雨给他拿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让他在前厅换好了。
“爷,今后若是这么大的雨,差人跟府中打个招呼,让轿子去接你,不就得了。您看,这都湿了。”
北轩有些埋怨地便抖着衣物上的水渍,一边说道。
“哪里有那么金贵。我小时候淋的雨,比这个,多了去了。无碍。”
百里惊尘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怎么轩姑娘呢?怎的没了动静?”
“轩姑娘应该还在屋内。从昨日之后,不知是大婚礼未成的缘故还是其他,便一直闭门不出。任谁喊都不好使。饭也不吃。”
北轩小心翼翼地看着百里惊尘的脸色说道。
“罢了。还是本王去喊喊看吧。总不能不吃饭。”
百里惊尘心知,她定是为了他杀了太子一事耿耿于怀,便随意擦了几下径直朝着内屋走去。
刚到内屋,他便见屋前放着饭菜,却是未曾被动过。
他微微一声叹息,轻轻敲了几下门,说道:“是我。出来一下,我有事儿要和你商量。”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有些乏,想静一静。”
轩芷歌斩钉截铁地便回绝了百里惊尘的话。
“明天,怕是没有机会了。”
百里惊尘无奈一笑,低头说道。
“为什么?”
只听得门被轩芷歌轻轻拉开,她一夜未眠的憔悴脸色出现在了百里惊尘的面前。
百里惊尘脸上先是一喜,接着便是皱着眉头想要去捧她的双颊,却被她躲过。
他有些尴尬地放下了自己的双手,轻声说道:“因为,明天我便要去河套走廊一带了。那边出现了大旱,还有马贼。父皇派我去一趟。”
“明天就走吗?”
轩芷歌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是的。明日一大早,大概就走了。”
百里惊尘留恋地望着她的侧颜,眼中都是不舍之意。
——大概,他这一走,便放她自由了。也,再也没有理由,将她留下了吧……
“什么时候回来?”
轩芷歌又将身子侧了侧,缓缓问道、
“可能一两个月,也有可能一两年。”
百里惊尘苦笑,缓缓说道。
“一路顺风。”
轩芷歌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也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来。
“没有其他什么要对我说了的吗?”
百里惊尘失望地看着如此陌生的轩芷歌,轻声问道。
“这个。给你。”
轩芷歌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泛黄的信,轻叹了一声说道:“此物是在我房中的箱底找到的。思来想去,还是给你比较合适。”
百里惊尘接过信,眼眸一皱,问道:“你都看过了?”
“看过了。是你母妃写给你的信。也知道了,当初是皇后害死了你母妃。所以,你才会百般算计太子。”
轩芷歌渐渐抬头,凝望着他,轻声说道:“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直生活在仇恨之中吗?”
“不。还有阴谋诡计中。”
百里惊尘无奈一笑,又望向了轩芷歌,轻声笑着说道:“所幸,认识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