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三离开时没有发出丁点声音来。
在宋以歌耳侧回响起来的,也只有空空的酒坛子滚在桌面上。
她半倾了身子过去,将倒落的酒坛子一一扶正。那人抱着酒坛正好换了个姿势,脸完全贴合在了酒坛上面。
宋以歌不太会喝酒,见着人喝醉了,也就没再碰酒,而是坐回去抱着手炉,喝茶暖胃的茶,等着夜三将人给带过来。
厢房中有些暖和,等了一会儿后,宋以歌便觉得昏昏欲睡的。
她干脆起身准备去外面走走,谁知刚将房门从内推开,便与一道身影撞了一个正着。
宋以歌吃痛的捂住了被撞了一个正着的鼻子,惶惶抬眼瞧去,就见一俊秀斯文的青年正面色羞赧的往后退了数步,背抵在了冷冰冰的墙壁上:“原是宋侯爷。”
宋以歌愣了片刻后,眉眼舒展:“原是章大人。”
“今儿章大人可是休沐?”
章浔点头:“是,不过宋侯爷身子不好,怎么还跑到这般偏僻荒凉的地儿?”
宋以歌笑道:“听说此处的酒最是养胃,便来尝尝。”
章浔无奈的摇头:“哪有什么酒能养胃的,宋侯爷还是莫要信这等无稽之言了,您如今身子不好,还是别沾这玩意。”
这本就是宋以歌瞎扯出来的玩意,见此便立马顺着台阶下:“宋某受教了,日后必定不会在这般鲁莽。”
一边说着,她一边想要将身后的门给推关上,谁知还是被章浔眼尖的瞧见。
他凝视了片刻后,出声:“那不是十一殿下吗?”
宋以歌惊异的又往章浔的脸上瞧了好几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就凭借一个背影就能识得沈州。
章浔又再次开口:“你同十一殿下在这儿做什么?”
宋以歌努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同他道:“十一殿下说此处有酒暖胃,将我诓我,谁知我才刚来,十一殿下便喝醉了,今儿这酒许是喝不成了。”
章浔嘴角微动,也不刨根问底,只说了句:“原是这般。”便拱手与她告辞。
还不等她松一口气,夜三便带着傅宴山飞奔而来。
他们来的时候,宋以歌正掩了门,站在楼道中。
长廊无声,唯有冷意四处弥漫。
她脸颊都被吹得煞白,手中的手炉也已经冷却,整个人都带了些细微的颤动。
傅宴山在拐角处瞧见,便立马几步并做一步跑到了宋以歌的身侧来,他拧眉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宋以歌将头微微低着:“里面酒味太大,我闻着不太习惯,便出来了。”
说完,她就转身去将掩着的门给推开。
桌子上的酒坛不知何时全都落在了地上,在他的身边散开,索性酒坛并没有碎掉,只是里面还未喝完的酒流了出来,一地的水渍。
倒也称得上是酒气熏天。
夜三拉着宋以歌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这个厢房。徒留傅宴山一个人站在厢房门口,进也不是退了也不是的。
说来,他自个其实多少也是带了些洁癖的,哪里能忍受进去,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给背回府去。
就算是自个的弟弟也不例外。
他忍着嫌恶,半侧了头:“风覃。”
一道人影倏然就从房梁顶钻了下来,对着傅宴山拱手:“主子。”
“进去。”傅宴山闻着那滔天的酒味,就连多余的都不太想说,“将人带回去。”
风覃应得非常快。
当然他走进去将人直接抗在肩膀上打开窗子就往下跳的动作,也非常的快。
宋以歌担忧的往窗子那瞅了几眼:“这般高的地儿,没事吧。”
傅宴山退回来,对着宋以歌淡淡的摇头:“没事,不过此地实在是……恶臭熏天,我们重新换个说话的地儿吧。”
她往里瞧了眼,觉得这人说得甚是有理,应了声后,就跟在他的脚步,一同往酒楼外走了去。
宋以歌也不知这人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便也只能跟着。
两人走了好长的一截之后,他才半侧了身子,关切道:“可曾用膳?”
宋以歌摇头:“不曾。”
那人声调有几分婉转的应了声,正打算说句,带她去用膳时,面前便有一人纵马而来,那马堪堪在宋以歌的面前停下后,男子清朗的笑声就倏然响起。
“侯爷,你说说看,你是不是与本王有缘?”
傅宴山抬眼,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轮廓,似伴着漫天的飞雪,倏然映入了眼瞳之中。
沈恒,豫王。
也是他曾经以为的——好兄长。
他眉眼沉静,敛着,暗中伸手扯住了宋以歌的衣袖,似想要将她往后推一推,或者将她藏于自己的身后时,那人眼珠子一转,就发现了站在宋以歌身侧的傅宴山。
沈恒笑着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拱手而笑:“这不是傅将军吗?”
沈恒又继续说道,“如今天寒地冻的,傅将军和宋侯爷倒是好雅兴?你们这是准备去用膳还是吃酒呀?”
宋以歌没有发现傅宴山的异样,老老实实的答道:“用膳。”
沈恒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非常厚脸皮的黏了上来,同宋以歌一笑:“真巧,本王也正打算去用膳了?不知宋侯爷和傅将军可会捎带本王一起?”
“王爷说笑了。”傅宴山将宋以歌的衣袖放开,中规中矩的朝着沈恒见礼,“您是王爷,微臣与宋侯爷可不敢同王爷同桌而食。”
沈恒大笑:“没想到傅将军一个粗人,竟然还有如此的讲究。”
傅宴山道:“说不上什么讲究,不过是礼不可废。”
“既如此……”沈恒收了笑意,很是认真的说道,“那本王同宋侯爷去便行,至于傅将军嘛……”
傅宴山余光看向了站在他身侧的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宋以歌,极快的开口,接下了沈恒的话:“王爷又在说笑了,臣可不敢嫌弃王爷。若能与王爷用膳,是臣的荣幸。”
沈恒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会不会太勉强傅将军了?”
傅宴山道:“怎会?是委屈了王爷才对。”
沈恒眉眼含笑得看着他,觉得这人好像也并不如下属所言那般不可控,最起码他是有弱点的——他想着,便在宋以歌的身上转悠了一圈。
顿时失笑。
他千想万想,甚至是还准备了好几个扬州瘦马给他,可他从来都是不假言辞的,原是这般啊!
沈恒想着,垂眼掩住了眸中所有的思绪。
站在一旁的宋以歌就算是再迟钝,也能辨别出沈恒同傅宴山之间的暗潮涌动的。
沈恒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笑脸:“请。”
其实同沈恒打交道是个很累的事。
沈恒并不如他所表现出的这般无害,反而要比太子梁王两人更加捉摸不定。
傅宴山同沈恒交涉完,带着宋以歌回府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昏黄的光晕大片的将天边的云层染就,金陵垂暮。
“你原先同沈恒打过交道?”他将车帘半卷着问道。
黄昏的光晕打在了她半张侧脸上,纤长的睫毛扑簌着,颤巍巍的,显得有几分可怜:“原先见过一次。”
傅宴山不太满意她回答的这般简单,便又问道:“你们去做了什么?”
“喝酒。”宋以歌回答的非常实诚,甚至是不等傅宴山问出下句,便自顾自的又说了出口,“我们是去花楼喝得,豫王这人生性放荡,极爱美色……”话未说完,傅宴山已经转了头,眼中寒意一阵阵的,几乎要将她脸上的面具给刺穿。
宋以歌眨巴了眼,立马声音便小了起来:“我是男子,上花楼也算正常吧。”
如今他们还行在街道中,四周也有一些不知情的下属,就算是有再大的气,傅宴山此刻也得按捺下,他眼神冷冰冰的又朝着宋以歌看了眼后,很是直接的将帘子一甩,打马便去了前面领路。
宋以歌虽是躲得快,可那沾了些冰渣子的帘子还是挨着了她的脸。
马车中虽不说什么温暖如春,但也绝对是暖和的令人有些昏昏欲睡的,结果被沾了冰渣子的帘子一扫,顿时便让她觉得寒意彻骨,刹那间什么都清醒了。
她揉了揉自己发冷的脸,不太明白傅宴山好端端的为何又要生气?
宋以歌虽是十分疑惑,可到底这儿并非是问起此事的地儿,便一直按在心头。
极快马车便到了侯府。
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天光倾泻进来,与之同来的还有那彻骨的寒意。
她拢了拢已经没多少温度的手炉,正要弯腰出去时,一道娉婷婀娜的身影倒是比檐角的灯笼更先一步钻入她的眼中。
四目相对。
宋以歌正犹疑要不要出去时,那道娉婷婀娜的声音倒是先一步扑了过来:“表哥。”
这一声表哥叫的是千回百转的,也将早在前头的傅宴山给引了过来。
他沉着脸走来,不耐的看向站在马车旁的女子:“这谁?”
宋以歌捏了捏嗓子,伪装出沙哑的腔调来:“宋某的表妹。”
傅宴山眉头一下子就拧巴了起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同她说,可不愿此刻出现一个表妹来搅局,他正要开口吩咐下属将人送回去的时候。那姑娘的动作倒是比他更快一步,直接就扑过去扯住了宋以歌的衣袖,她仰着头双眼蓄满泪的看她。
她颈子生得纤细,她仰着看她,似乎下一刻那呼啸而过的狂风,便能将她的颈子轻而易举的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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