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剑破衣(1 / 1)

<>依佛没有食言,真的在最大莲座上坐足了三天三夜,任人问难,竟无一人能予诘难。

明悟者、沉思者、吐血者、痴癫者、淡漠者,数不胜数,光凭言语驳斥出人生百态、心中

各境,那不是佛是什么?

依佛一时名动百州,同辈无出其右,被大乘尊为大乘天,被小乘尊为解脱天,被藏传尊为雪

域天,被儒家尊为现贤,随时可入任意一儒学学宫布道讲禅,被道家尊为逸仙,山寺众僧去

南山不必解剑,但这话白说一般,佛家弟子,从不拿剑。被云州皇室册封为大运国师,入宫

不必召宣。

而山寺尊为山寺中天,赏住云雾尽头的金佛阁,永受香火。

依佛洒脱而坐,万中围一,佛号声此起彼伏,气运念力盘旋环绕左右,宛如佛陀。

当然也有不少一言不发,甩袖而去者,譬如那多宝佛。

山寺众僧云州众生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与骄傲,不知在这凛冬之时哪里采撷来的花瓣鲜果,

将依佛堆积成花果山。

只有师父还是老样子,依旧浑浑噩噩,屁股如坐炭火。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他这副样子一多

半是馋酒了,除了酒一切索然无趣。那是心意阑珊的人,不是境界到了无佛可参,而是因为

修行真到了随缘...

正如他的座右铭,两勤三懒:

勤喝酒

勤吃肉

懒得说话

懒得摸野鹤

懒得望闲云

我会心一笑,耳边不觉响起师父那句话:“不笑,便是不笑,不是时候未到,而是为师真的

不苟言笑。”

钟寂人散...

山高路远的,尽早动身。有的还在三五寒暄攀谈,不时的左顾右盼,似还在等待热闹来看,

意犹未尽。

那老家伙,果然比宾客走的还早。想必是偷跑到哪旮旯角落,悟一番“馋”。

万朵莲座开始一如往日的空旷孤零,山寺众僧开始收拾一些生平未见未闻的的残羹冷炙,大

多僧人视作驴屙,无不掩鼻。

阿弥陀佛此起彼伏的响起,如驱赶瘟虫一般拂扫着面前的杯盘狼藉到竹篓里。

也有的的四下偷瞄,趁人不备,索性闻闻酒肉味,耽溺不已。

有一僧更大胆偷吃,那表情似拾回丢失许久的玉簪,又似见到嫁作人妇许久未见的心上人,

难忍泪流满面,又怕外人发现。

兴奋未过之余,也稍显落寞。

众僧百态,怪诞无稽。

看至这里,我生平仅有的几次感到幸福,最起码我有一个靠谱的师父。

待拾叨完毕,我定要找到那老家伙,参一番“馋”。

还未搬动的条案化为黑色碳粉,只剩下缕缕向云朵之上飘幽的木材灵魂,迷了我眼。我

下意识抓起条案上那空酒壶,免得它跌落在地,碎碎平安。

当再睁开眼时,才感觉到酒壶重量异常,试探着稍一摇晃,里面居然有满满的荡漾。而地上

那雪碗里的酒,哪里还有?

我寻向多宝佛,只有飘飖风雪。

追至第七山门远远望去,依稀他回头望来,绽给我一丝邪魅笑颜。

恰逢一念传音窜入耳中:

“看你辛苦,赠酒一壶...”

此刻山脚,一佝偻老者怀中抱着一少女,脸色焦急的跪在山门前,他衣衫褴褛,似乎哪怕裸

身,也舍不得当掉背后的那柄用破布包裹的剑。

下山宾客一一路过,如看寻常石子一般。人生如寄,世间冷暖,在这一刻尽致淋漓

,活灵活现。

“我来拜无相佛”

老者语气诚恳,谦卑异常。

无相佛?我山寺只有燃灯古佛,哪里有无相佛?

“我昼夜兼程几千里,而且也没有香火钱,我只想拜无相佛,只求佛念救人。”

少女一眼悲秋,眼色的尽头似乎只有无尽苍穹,其余万物看不见也听不到,双手紧紧捂着自

己的胸口,一身梨黄云锦脏兮兮的,掩盖了雍容冷华的本色。

“这种病应该看郎中,而不是拜佛,施主还是请回吧...”

几位师兄象征性看了几眼少女,拦住山门,不顾老者苦苦哀求,似乎怕死在这里,身为出家

人的他们还要免费超度,懒得麻烦,惹一身骚膻,眼底深处已暗暗不耐烦,没有悲怜。

老者开始磕头,咚咚声响起,捣臼一般。

“实不相瞒,寺中正在举办无遮大会,实在不方便...”

“那我去辩论可否?”

“你是谁?有无请帖?没有请帖是不能上去的。”

拒绝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抛出一座大山直接压人。

“我家少主是大悲,也只有大念方能化解。求求各位高僧让我拜无相佛吧。”

老者捣臼依旧,额头已渐渐鲜红。

“念?没听说过...无相佛?更没听说过...快走快走,老人家休得胡搅蛮缠。”

“此乃佛悟之地,当然有念,尔等俗僧又岂会知道。”

“你这老丈人,我们好言相劝,你却反唇相讥,当真不懂道理。”几位师兄拿起僧棍就要驱

离。

“既然如此,恕老夫无理,我不懂你们佛门规矩,是否乐于用剑。”

老者从破布中扒拉出那柄剑,流光一闪,像极了朱门半开瞬间闪遁进的一道月华,一看就

不是凡品。老夫左手环抱少女,右手持剑,那一瞬间,几位师兄眼睛仿佛被晃了一下,老者

不再佝偻也不再卑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不是他们可以品看明了的。

一剑

此剑羚羊挂角...

让我进...

只一剑,山门如被羚角撞出一大洞,众僧大惊同时不敢靠近一分。

“快关山门”

一路皆是老者残影,瞬移一般到了第二山门前。

又一剑

天外飞仙...

让我进...

第二山门被斜削而落,轰然倒塌,众僧大骇同时作鸟兽散。

第三剑

如流星瞬陨...

老者无风自凌,一剑比一剑惊艳,气势一剑比一剑惊人,速度一瞬快过一瞬。

世外高人,大罗剑仙,不过如此了...

任山寺有万户千门,花大价钱的雕梁画栋,皆挡不住他一剑。

六声让我进,一声比一声汹涌,排山倒海般拍向空悟大阁。

此刻老者已如鬼魅一般站在我面前,一身剑意疼过此刻风雪敲打着我的脑门。

“我不想出第七剑,出剑必见血,小师父麻烦你躲远点...”

“老人家,我腿麻,走不动了...”

“师父救我!方丈救我!”

我尖声疾呼,喊的一定难听过哭,不然那老者怎么会微微一愣,唇角抽搐。

“让他上来,自己上来。依心你照顾下那位小姑娘,带她空悟大阁偏殿。”

老者没有说话,也没有交出怀中少女。

“放下执念,放下执,才能有念。还有,以我山寺名声,还能欺负一个少女不成?”

方丈法号威严,响彻山寺诸天。隐隐稀释了老者凌冽的剑意,让众人呼吸稍缓。

“小师父,照顾好我家少主。”

老者语气郑重,小心翼翼交出怀中少女,独自走上空悟大殿,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空悟大殿,老者跪在众僧面前,双手合十,负剑前驱。

古海方丈一声叹息,“无相念机未到,况且无相佛需要悟,要不然,死马依旧医不成活马。”

“我掐指而来,念机已到,我只为救人。”

老者认准死理,固执己见。

“救人不必非悟无相佛,我山寺中天即可,当然你要辩赢他才行。”

此刻,古海方丈依旧不忘为依佛赢取名声与气运。

老者对依佛打了一个标准稽首,“山寺中天,我只求一辩,您输了我也不要您的头颅,只求

救一人,待我辨。”

依佛无奈点头,似在应付稀松平常的差事一般。

“开辩”

老者:“让我进...”

依佛:“为何要进?”

老者:“救人...”

依佛:“你已进来...”

老者:“光有果,却没有因,这不符合你们佛家因果循环。”

依佛:“何谓果?何谓因?”

老者:“因;救人果;让我进。我已进来,你却还未救人,就是有果没有因。”

依佛瞳孔微缩,居然被这老乞丐一般的人物套路了。

“山寺中天不必妄自菲薄,因事出救人,我已占尽禅机,非山寺中天不辨。”

老者再次打了一个标准稽首,一番话也说得极其漂亮。

依佛放松下来,摇头轻蹙。

“确实,救人是因,亦是果,贫僧随你前去救人...”

“慢!”

“方丈可还有话说?”

老者面色焦急,却也只能小心试探。

“你坏我山寺六山门,让我山寺在众宾客面前扫了门面,又取巧辩赢我山

寺中天,人我山寺会救,但是你,需要给一个交代。”

古海方丈正色远处,捻起手中法珠,瞬间佛光流转徘徊。

老者闻言恍悟,恢复了卑谦佝偻,剑意早已不在。

“是我考虑欠周。”

他缓缓伸出左臂,第七剑出,如长虹垂野,弧线美妙至极,一弯能美到致命的弧巅弧底,如

彩虹相连。鲜血飞溅的同时,断处彩光流转冰肌玉骨一般,众人惊呼,淬体者...

天呐!他是谁?这剑意...还是淬体者,在锦云城哪怕云州都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老者回剑入破布鞘右手拾起左手,掬在了古海方丈面前。

“古乐,收起来,待老衲日后加持成法骨念珠,万物皆可盘。”

“阿弥陀佛...”

乐佛堂首座古乐佛号怜悯,但拿起断手时,就好似拿起一段莲藕般稀松平常。

老者面无表情,无痛无苦,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手骨要被做成盘玩之物而惊怒。

“山寺中天,去救人...”

依佛领古海方丈法旨被众僧簇拥而去,转移了众人的视线。而古海方丈却转过头盯向老者,

目光犀利如芒。

“你是剑破衣?”

老者微微颔首,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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