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好手中散发着浅浅墨香,浓浓情意的书信,手稍微顿,转而将手里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筏撕了个粉碎,直到再也拼凑不出来,对着光芒万丈的暖阳,轻轻扬手一抛,漫天飞舞着的纸屑,绚丽如开败了的夏日娇花,美也落寞着,寂寥飘下,带着少年的满腔情意,陷入尘埃,再也激不起半点逶迤。
墨琴回眸看一眼,悠悠落地的碎屑,不再有半分留恋,抬脚往厨房而去,
“毁尸灭迹”是一个丫鬟该做的,比如这封可能坏了小姐名声的“通情信物”…
热气升腾的厨房里一片热闹,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准备着,在各个灶台跟前忙乎着,这点儿,正是厨娘们给府中各个主子备吃食的时段,然而今日的厨房较往日而言,更忙碌了些,只因,刚刚管家妘琪特意来吩咐说,逍遥门无忧公子明日要来府中做客。
云空大陆真正能算的上权贵人物的,这逍遥门无忧公子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位,且不论身份地位,就冲当初无忧公子对大小姐“御春楼”一事,慷慨出手,洗去小姐众目睽睽之下打杀百姓一事儿,便足以被老爷奉为座上贵宾。
“浅绿,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把那些菜择了去,耽误了主子门吃食,你担待的起不!”负责择菜切菜的刘大娘指着西北角处的一些蔬菜,对着一麻布粗衣的丫鬟喊叫这,
“就是,择完再把这金丝鱼翅的火候照看着点,还以为自己是二小姐跟前吃香喝辣的侍候丫鬟呢,真拿自己当回事,都被发配到这油腻的厨房当粗使丫头了,连点眼力劲都没,怪不得人二小姐瞧不上你了。”熬汤的王婶子也阴阳怪气的附和着,
“以前仗着有几分姿色,还瞧不上照看花园的川子,现在可倒是稀奇了,也不对着镜子照照自己那张恶心的脸,居然还跑去问人川子对你可还有意不?这照我说呀,人活一张脸,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这心里好歹得有点儿数不是,也省的白白给自己找罪受。”
“谁说不是呢……”
…
就这样,刚刚还忙碌的厨娘们,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活,杂七杂八的讨论着,时不时的刺那么一两句难听的,活儿也
不干了,都指唤着那丫鬟干。
那丫鬟应声便匆匆往西北拐角而去,还不忘给散发这馋人香味的金丝鱼翅添点柴火,接着便又转身小跑着往东南角处蒸着的芙蓉糕而去,微微低偻着的腰身,看不清脸,只见枯黄无光的头发挡住了额前大半,仅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来,还来不及迈进门里的墨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厨房里的人都聚在一起哄笑嘲弄着,自然没有人留意到门口站着的墨琴。
拜高踩低,人性如此,虽早就料到浅绿被小姐丢到这厨房来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然而,今日一见,结果比她预想的更糟糕,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浅绿妹妹,”
众人闻声回头,这才看到站在门口头往里探来的墨琴,忙不迭的起身,墨琴虽说只是一个丫鬟,可却是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颇为受宠,如今大小姐婚期在即,俗话说的好。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是未来尊贵的宸王妃也是这么个理儿,大半个相府作嫁?估计到时候单是宸王府的聘礼都抵得上整个相府了,大小姐一嫁,府中无男丁主母,许夫人又惯是个不爱管事的,往后这相府,谁说了算,大家伙儿心里可是跟明镜儿一样,这也是她们处处针对浅绿的原因,毕竟被二小姐不喜,打发到后院当粗使丫头的人,她们自是不敢好生待着,可听墨琴这声“浅绿妹妹”,厨房的几个婆子齐齐脸色微变。
“墨琴姑娘有什么事派个丫头小斯来说声便好,还劳烦您跑这一趟。”几个肥腰宽肩的婆子对着一迎门背光站着少女,笑的谄媚,这画面看着……不觉美好,甚是讽刺,一如西北拐角处择菜的浅绿低眉掩住的眸子,讽刺满满,恨意浓浓。这画面还真是似曾相识,想当初自己还在菡萏苑当差的时候,每每来这厨房,哪个婆子不是毕恭毕敬的讨好着,如今……浅绿侧目看一眼,门口背光站着的女子白嫩的手腕,腕间上的红玉镯子色泽透亮,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幽幽的光,这玛瑙玉镯像是二小姐前段时间手上带着的,心思百转千回后,浅绿匆忙将一双枯黄干裂的手不动声色的缩在了宽大的粗布袖口中。
“我也是顺道进来的,二小姐下午想喝点红豆银耳粥,你们早早准备着些,毕竟这粥工序不少,需得费翻功夫。”墨琴笑着抬手理一理并不杂乱的发髻,扬在头上的玛瑙玉镯鲜红如血,亮了厨房几个婆子的眼,当下,对墨琴更是恭敬了起来。
见此,女子笑意更深,抬脚往里走去,四处打量着并不乱糟的厨房,疑惑道:“咦?怎么不见浅绿妹妹呢?小姐前段时间一时不悦,暂罚她来这厨房后院呆段日子,难不成这丫头贪玩,跑了出去?”
暂罚而不是打发,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浅绿还能回去?思及此,厨房众人面色变了变,不约而同往西北拐角处望去,
像是没有看到众人的面色和齐齐往一处瞥去的目光,墨琴接着笑道:“这丫头一贯是个没规矩的,几位可是相府的老人了,还望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多担待一些,回头我一定说她,小姐罚她来这后院呆几天,哪能时时往外跑呢,”
“哎呀,浅绿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快别忙乎了,这些个粗活放着我们几个老婆子干就好了!”王婶子忽然惊讶道,急忙往浅绿处大步走去。
暗角处择菜的浅绿慌乱的站起身,手忙脚乱的抓起散落在右侧脸颊的一些散发,往额前挡去。
“浅绿?”墨琴看着眼前不知所措,低头不语的人,不可置信的惊讶出声……
啾啾栖鸟过,一声惨叫自宸王府东南角处的“歇雨楼”悲悲戚戚的吼了出来,
只听一哀怆声入耳,惊了浅眠着的时光。散了午憩的鸟儿。
“啊~啊~啊……轻点,轻点,嘶,轻点啊~”
玄钰趴在软枕上,拧眉咧嘴的哀嚎着:
“青璃,姑奶奶,我求求您老人家了,我不是练剑的靶子,您倒是轻点啊~”
少年裸露着的半个上身,血痕斑斑,青紫交纵,在皙白的背上猖獗的蜿蜒着,
“你这皮肤可一点儿也不像个常年练武的人,以后少用点凝玉膏,这身皮养的比在深闺中的一些小姐还白嫩细致呢。练武之人哪个身上不带点伤痕,你千辛万苦的把疤痕去掉,莫不是想去“御春楼”里当个小倌不成,”青璃一贯清冷的声音略带笑意道,又将蘸着药的指尖往玄钰背上擦去。指尖触碰到鞭痕的刹那,玄钰便痛呼道:
“嘶~姑奶奶!祖宗!轻点啊。什么小倌,我这样貌放那种烟花之地还不给那群姑娘们给撕的吃了,这身细皮嫩肉你可千万小心着点,别给我弄下什么伤痕了,省的我以后讨不着媳妇儿,”
这杀猪般的惨叫成功令青璃皱眉,嫌弃道:
“你别嚎叫了,好歹也是主子亲自训练出来的,居然连主子身都近不了,还整天吹嘘自己那不入流的鞭法,一个大男人,你不要脸了,我们还嫌丢人呢。”说着蘸着药膏的手指又重新往青紫鞭痕处按了上去,微微用了点力,
“嘶~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啊,这力度是抹药的嘛?杀人都用不了这么大劲!再说了,你嫌弃我干什么,我从暗阁走了一圈出来,好歹还在主子手下撑到了七招,要知道那可是惊风剑,主子使的惊风剑,换你…”玄钰吃力的扭头,又得意道:“哼,估计出来一圈连五招都撑不下来!”
这贱模贱样,青璃没出声,不过涂药的手微微又带了几分力道,
“木头!木头你是死人啊,就这么站着看这男人婆变着法子的报仇,”玄钰扭头朝着站在一侧看着的玄风喊道,又回头瞥一眼青璃,撇嘴:“我不就上次拿了你一点儿碎银子,救了个急么,至于吗?青璃,我给你说,你再这样小心眼,小心变老,别到时候嫁不出去,哭丧着个脸,像个深闺怨妇一样,我可提前给你说了啊,反正你就是这辈子嫁不出去,我也不会勉为其难收了你的。”
玄风嫌弃的看着一脸义正言辞滔滔不绝着的玄钰,只觉得:嘴贱的人该!
“拿了一点儿碎银子?我怎么记得是五百两黄金?还有不给自拿视为偷。”玄风一板一眼补充道。
“哎,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和青璃一样处处看我不顺眼,”玄钰贼溜溜的眼神来回在玄风青璃身上打转,不满的嘀咕道。
玄风冷声:“看你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要不然你能搁这床上躺着,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自作聪明的遁窗而逃。还自以为免了一趟暗阁,这不是暗阁去了,还被主子亲自指点了一下鞭法,你可真是会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