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前方骑马缓行,性庭闲游的几人身形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两男两女,三匹马。
山路并不算宽敞,有些潮湿松软,那三匹马都懒洋洋的踏着脚下的步子,一双马眼睛无一例外的专注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时不时的低头扯几根黧黑路上的鲜草来,那草尖上有的竟还带着几滴晶莹的露水来。这里,怕是最近来过一场瓢泼大雨的。
跟在最后头的那匹马上只露出一截月兰色衣袍,随着马儿前进的步子略微随风摆着细小的幅度,在光圈下不太清晰的透着月兰色衣襟摆处的地涌金莲,而那骑马人则是翘着二郎腿躺在马上,一手枕着头,一手顺手扯着周围经过的叶片把玩着。脸上盖着一大片枝叶,掩住了大半个脸,想来这枝叶是他用来遮挡阳光的。
“玄钰,你小心掉下去摔个四脚朝天的。”
前方传来女子的嬉笑。
“嘁!”
马背上懒懒躺着的人不以为意的扯出一声吊儿郎当的质疑来。伸手取下挡住大半个脸来的枝叶,露出一张嬉笑无正形的娃娃脸。一个鲫鱼挺,帅气的从马上坐了起来,两手横在胸前一抱,咧着一口白牙,一脸得瑟的高声道:
“知画,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可是五岁就上马的人,这点儿难度对我来说那都不叫事儿。”
“得了吧你,你就神气吧,谁信?是吧青璃姐。”
等了半天不见青璃出声,知画这才想起来这一路走来竟都没见青璃开口说过话,虽说青璃平时也冷言少语,可今天这也太沉默寡言了点,这般想着,知画扭头看向身后——因为自己不会骑马,故而和自己同坐一骑的青璃。
青璃低着头,敛着眉,神色有点儿发愣,眼底波光流转的眸被垂着的头颅完美隐去,难以窥探。
“青璃姐?青璃姐?!”
“……唔……嗯?”
“青璃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我……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青璃抬头,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几人都抬头侧目盯着自己,出神的目光一下变得有些茫然……
“青璃,你不会是想着回去怎么调教知画这丫头吧?哈哈哈。”
后面慢慢晃着的玄钰笑得幸灾乐祸道,说话间两腿一夹马肚子,那马吃痛撒开四个蹄子几步便赶了上来,贴着前面知画她们的这匹马。
“调教我?”知画捏着右手食指尖指着自己,目光投向几人,想询一个答案来。
“哈哈哈~哈~”
玄钰笑得东倒西歪,动情的挥手拍着身下马的脖颈和背部,笑得更欢实了,那马似是不满被这般拍打,鼻孔里“呲~”了一声,又低头扯着地上的嫩草吃开来。
“你居然还不知道?!哈哈~哈~”
玄钰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又大笑了起来。
知画咬牙,一张小脸凝重了起来,眯眼盯着马上笑得毫无形象的人瞅,一般这人笑的这么开心,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她的。
察觉到危险的目光审视,玄钰正了正腰身,终于收了魔性的笑声,沉了沉语调,
“主子说,你身为王妃贴身婢女,不懂女红文墨……”
知画小脸红了几分,有点儿不好意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话说了一半吊人胃口的玄钰。手指紧张的捏着裙摆,等着下文,
“不懂礼仪……”
“哐啷!”一声,知画心头一紧,觉得脉搏处一阵时紧时松的跳动,王爷不会让吴嬷嬷教自己礼仪吧?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知画还来不及长舒一口气,就听玄钰继续拉着调子幽幽补充道:
“但是,你得有点儿最起码的防身能力,再不济……偷风报信总可以吧。不然怎么照顾王妃。”
玄钰说的一脸豪气干云,理应如此惊飞了一片飞鸟。
飞鸟稀稀拉拉挥翅高飞中划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啊?”
知画反应了半天,惊讶出声,学防身术?就自己现在这个年龄,只怕是难于登天了吧?王爷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叫她练武了?不过想到能保护妘瑶,知画内心又立马隐隐生出几分期许来。
暮色将近,一切都带了点模糊朦胧的暗影,傍晚的暖阳总是落得飞快,那时还霞光满天的半边天转眼就只剩下了几道弥留还未来得及完全消散的残光。秋日的夜色带着些许凉意,连风也是携着丝丝冷气,知画拢了拢衣服,她不比青璃几人练武的身子,她自幼怕冷。
突然肩头一重,一抹黑色掠过眼底,下一刻,暖意从四面八方拢来,身上已经多了一件黑色斗篷。
知画唇角笑意如桃花般璀然绽开,
“我不冷。”
耳边青璃冷硬的一句话截下了知画欲出口谢意。
“男……青璃,我怎么从没发现你也可以这么体贴的?!居然专程带了一件斗篷来。”
玄钰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稀罕事儿似的,瞪着一双黑珠子般的眼睛,不可思议的叫嚷着。
青璃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甩他,玄钰倒是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继续打趣着。
一路走来遥遥领先,都快沉默的把自己低调成隐形人的玄风突然一勒缰绳,拉住了马身。调转马头,看一眼青璃,余光略过知画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眸色不明。
“前面就有村落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
几人这才发现,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山脚下。
一直垂头目不斜视的青璃看清四周的路,霍的抬头对上玄风看不清情绪的眸,秀眉微蹙,半晌,又无声错开了去。
残破的断壁残垣被火烧的通体焦黑,借着暮色,一轮清瘦的月亮镶嵌在藏蓝色的天幕,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东扔西拉着一些瓦砾碎石,放眼望去一片废墟,哒哒的马蹄声落,四周乱糟糟的响起一片挥翅声,一群乌鸦煽动下卷起的风力夹杂着三两个细小的灰烬腾空而上,一会儿又同断线的风筝般飘飘然落地,再次掉落到地上的那一大片废墟中,终于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