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落幕(1 / 1)

若不是白天过来时恰好听到,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对自己薄情冷漠至此的人,居然只是怕死在妘府会叫妘瑶伤心难过,而决定偷偷拖着这不日黄昏的躯体悄然安逝在乡下,好对外假称养病。

他怕?她就偏要拖着他死在妘瑶眼前。

“叶秋,先认识他的人虽是你,陪他到最后的人却是我,我——这算不算是陪他白头一场了?”

一室无声,残烛灭……

风声鹤唳,这一夜满城飞雪,霜白一片,淹没了长街小巷的人流穿息,覆盖了山脉峡谷的泛清带色。

岁岁又重阳,年年花红败。这座她期盼了一生的府邸,终是成了自己的人间炼狱。而心甘情愿走这一遭的人,也是她自己——许卿。

许卿,许卿——

许卿一世安好,岁月无恙。终究不过南柯一梦,黄粱苦思罢了……

竹韵阁悠悠晃着的烛火终是没能等到那位风雪夜归人,妘瑶早已被盛怒的宸王连夜带回了宸王府。

……

天光破晓,霜白渐消。一转已是黄昏入山峦,落日余晖里的万丈霞光齐齐漫开,涤荡在层层积压的九天云霄里,驱散开昨夜那场覆盖满京都的纷飞大雪。

银装素裹,飞雪堆砌的长街小巷里待日头高攀,积雪消散,余下的是一圈圈波纹涟漪缓缓扩散开的高谈阔论声。

有街头小贩,有茶楼来客,有穿街行人,有酒楼大汉,也有那翘着两撇胡须,瞪着半挑眯眼,重重拍着醒木,高声宣讲着他人兴衰荣辱,喜怒哀乐的说书人。

“啪!”

一声嗡响,是木块砸下四脚长桌,震出的一声脆响,此刻高台上的说书人猛然大力一拍手中醒木,齐齐落在沉黑桌面上,面部表情极其生动,仿佛身临其境般正绘声绘色讲着抚水百官清流之一的——丞相妘颋。

他讲的头头道道,条条卖点,底下一圈圈围着圆桌入座的听众,也是十分捧场的听的认真,一愣一愣的连平日里嗑的唾沫星子四溅的瓜子都忘了动。

生生死死什么的都太过稀松平常,实在是不值得被这说书人拿到台上分析解刨,也不足以吸引那些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八方来客齐聚一堂来听这人大谈特谈,飞溅口水。

哪怕这人是抚水国曾经弱冠之年学富五车的青年丞相。更何况以妘颋儒雅平和的性子,低调多年,更是没什么可说可讲,可欢呼能雀跃的光辉奇迹了。

然而,奇就奇在他的一夜白头,叹就叹在他此生一亡妻一侧室的与众不同,一品大臣,南帝的左膀右臂,膝下竟是无子,这一飞升归天,可谓是断了香火。众位听客齐齐哀哉:

祁家因为贪吞赈灾银,罔顾黎民生死才被倾家灭门,断了祁氏香火,想不到妘颋一位清流之士,临死也是后继无人,落的这般结果香火难续。

实在是:可悲,可怜。

又是一声醒木拍到木板的脆响叠荡而起,回旋于空,惊了这一界尘埃落定的悄然风气,掠起无数声难平低叹的窃窃私语。

远处山水遥遥,积雪未消,长街门市里的行人拢着出门前特意多裹了一层的衣襟,两手藏于宽大袖里,左顾右盼的开始交头接耳。

风声嘶鸣中,卷着远处山水上覆着的一层霜白,漂泊晃悠在灰蒙穹空下,带着说书人偶尔情绪激昂,破出门缝的几声高语,一同消散

撤遗在这漫漫长街里。恍惚中,听那说书人似乎沉沉一叹,说了句:

妘丞相好福气,临死府中许氏竟然也跟着殉了情……

四下一片附和声于边边角角低低窜出,有人羡慕,有人称赞,有人动容,有人可惜……

渐渐的,这些不一探讨都沉匿在了淡月倾斜,星辰略散的暮霭苍穹下。

万物都渡上了一层朦胧薄纱,徒留一撇一捺的粗略轮廓高低起伏,跌宕不平的或凸或陷在这四海八荒,十里山河中,粗致描绘勾勒出了一道道残影,低诉若呜沉寂在了这片高墙石壁里。

清辉三分,淡凉七分的月色入户,于清辉冷月下一棵林木参天的隐蔽树枝层罩里,轻轻剥出一道欣长身姿来。

这段如月身姿,润玉三分,清淡七分,那般静敛如玉,光华赛月,风捎起他白衣绸缎堪比落雪的锦衣长袍,轻轻柔柔,无骨般顺滑温软,荡起一片片飘飞的白色弧度,偏飞高扬。

玉冠高束的墨发青丝被丝丝风气卷扯乱舞,缱绻出一条条迤逦弯度,轻轻柔柔的贴上他面若冠玉的容颜。

天上皎月如画,树下公子若玉。

“咯吱”一声,身后关合的两扇木门应声而开,屋内光亮照出门缝,拉出一道亮堂小道。

被灯光照亮划出的一条狭小光道上,抬脚迈出门槛的那道人影被拉的瘦长,随着距离的靠近,路程的缩短,渐渐投到了参天古树下,树下不知站了多久,几乎要站成一樽雕像的某位公子这才垂眸掠过地上人影,转身回首。

林染掂了掂手上的外衣,又望了望树下的主子,斟酌着怎么用词,即可以显示出万俟言的高冷清淡,又不损自己的聪明体贴。

他敛眉静目,认真沉思了一会儿,微微有些纠结,总不能直接说主子,天凉披上,小心着凉吧?

不行!不行——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星点儿,便被硬汉林染立即给掐灭在了脑中,五大三粗,舞刀弄枪的他,嗫嚅了半天,实在是爱在心头口难开,说不出这么娘气十足的话来。

思前想后,简单粗暴惯了的林大侍卫还是觉得单刀直入,那句:主子,天冷在他心中凝结,喉间跃起,只欲破口而出时,忽听身前男子清淡温润的声音平和穿出,敲在耳侧:

“拿来。”

一人说的直白,一人听的自然。树下人伸腿迈脚稳稳上前,光风霁月接的利落,树旁人颔首低头微躬上前,面色冷硬递的干脆。

果然,清冷若嫡仙的如玉公子,和呆板耿直的粗糙下属,还是学不来女儿家你侬我侬的多情绵绵,体贴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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