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侍卫仰头,略带尴尬的望了望满天漫散的星辰清月,默默决定,以后还是不整这些画蛇添足的开场白好。
斜风徐徐晃入十里清风,风中依然捎带着薄雪沁凉。公子如璞玉的某人抬起下颌骨,仰成半月般的莹莹弯弧,一双星月沉幽的眸掠上屋外高高围起来形成一个封闭圈的墙头,眼底露出几分疑惑,“这两日倒是安静。”
顺着万俟言的眸光望去,林染也不免好奇,心下揣测——怎么这两日不见逍遥门的眼线爬墙了?
事情还要从那日逍遥落雁二十年一度的“武会”说起,自天中山一日后,万俟言和亦无忧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使了个障眼法成功逃脱虞悦彤带人来结的“十二剑阵”。
不错,逍遥公子亦无忧这一逃如鲫鱼入深海,再无足迹可寻,倒是落的逍遥自在了,可苦了继续落榻在这里的万俟言主仆二人,天天被人盯梢打探。
今儿东墙上冒出一仗剑弟子,弱弱问句:洛王爷可见我家公子?
明儿西边拐角里又窜出一个脑袋,希冀殷切打探——洛王爷可知我家公子去处……
诸如此类事件,早已不胜枚举。是以这院中高高低低的围墙没日没夜的热闹,淡定如斯的万俟言每每都只不温不火的回答两字箴言——不曾,不知。
风吹雨打稳如山的沧澜洛王爷,这一淡定斯文,可着实愁煞了逍遥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只得天天跑这儿蹲点,美名其曰“守株待兔”。
这风雨无阻的“逮兔大队”一下子没了热情劲儿,万俟言主仆二人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远处奇峰峻峦,高耸入云端的雾气缭绕腾飞下,一处亭台楼阁上黛青色的屋脊梁头,红衣灼灼热烈如火,张扬明媚仿若一片片簇拥并绽的红色玫瑰。
此刻高挂屋脊梁上的亦无忧正百无聊赖的翘着二郎腿,以臂作枕,叼着半截干草,赖洋洋盯着头顶看似三尺实则万丈的半弯钩月沉沉思考着人生。
思考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溜出去。
……
枝条掠过,摇起它的柔软,摆出半空柔姿,树下公子凝着半边蒙蒙天色,眸色不清问:“如何?”
这突然冒出的话实在是没厘头。林侍卫却沉思片刻,慎重答:“百里依私下并未同妘府任何人有过接触。”
万俟言蹙眉,正欲开口再问,又听林染接着又补充道:
“妘妍曦并不认识落雁门中任何人,与百里依更是毫无交情。”
林染话落,半晌无声,良久,万俟言似乎有些执着不懈,冷声吩咐:“再查”
“离骨霜”一旦沾染,即使是古刹本人出手,也很难保证恢复如初。何况古刹行踪诡异不定,四处游荡。根本不会去给素不相识的妘妍曦治疗,更不会去解自己研究出来的“离骨霜”。
而他幼时机缘巧合在落雁门待过一段时间,知道有一种蛊可以生肉造血,名唤“生肌”……
“属下觉得不会是百里依,如果真是能治疗“离骨霜”的蛊,那定然是十分难培育,她又怎么会浪费这么一只蛊白白给素不相识的妘妍曦。”
是啊?为什么呢?万俟言心下也十分困惑难解,可
除了蛊,他很难想出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有此能力。
若不是蛊,那么……妘妍曦究竟是怎么恢复的?
林染扯了扯嘴角,面露踌躇犹豫之色,他眸中光芒起起伏伏,挣扎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心底的那个如果。
“……如果,妘妍曦的脸真是百里依治好的呢?”
一语毕,层云荡,连夜半呼啸的风声都多了几分狂虐。林染撞入面前这双淡泊如无妄深海,悄然如临渊川底的清冷眸中,心头霍然一跳,就听周身风情雅致如枝玉兰树的那人薄唇轻启,挑眉含目柔柔却也淡漠的掠过他,轻叱一声:
“你觉得该如何?”
他觉得该如何?若真是落雁百里依所为……不动,是最好的举动。
如今天下四分之势起,诸多看不见的江湖势力纷争而上。
落雁门身为云空四大势力之一,百里依不但为落雁门少主,更是百里一脉唯一嫡女,眼下自然是不动为妙……
可他知道,眼前这看似诸事纷扰,尘土三千都入不了眼的冷清人,或许从一开始叫他着手调查时,就已经有了决定。
果然,万俟言抬脚,白色衣角划出优美的淡然惊艳,长腿一抬,就已经错开了林染的身,遥跃在前。
身后,传出他散入这一院绿意枝头的冷声:
“那又如何?落雁门少主的身份并不足以让她横遍云空,不过区区落雁,岂容她当肆意天下的令牌?”
动了不该动的人,敢动,就要敢担!
“主子!”
身后林染猛然喊住万俟言已经迈上阶台的脚步,“她是宸王妃——”
妘瑶她是宸王妃,受了委屈自然有抚水宸王替她出头,您又何必趟这趟洪水……
他心下思绪万千,却都抵不过阶台上那光风霁月,白衣胜雪人头也不回的寥寥数语。
“她救过我。”
字字铿锵,如金带刃般吐露,散入这忽而敛风凝流的四方小院,久久不散,如软绵云雾无地可寻,却又无处不在,激的林染板直着的腰身,稳踏着的步子微微一晃。
生于皇室殿堂,养于深宫高墙,万俟言手上早已是血迹斑斑,有别人的,有自己的,有恩有仇,有怨有恨,一次救命之恩又怎么会真的入了这人的眼,值得他去撼动落雁那棵百年大树。
入他眼的,不过是那个人罢了……
“主子!沧澜局势不稳,落雁门决不能动,至少——不是现在!”
忠心下属苦口婆心却也言辞犀利直白。
“宸王妃自有宸王护,您又何必……”
第一次,林染当着万俟言的面称了她为宸王妃,而非妘姑娘,擅动武力值的铁血下属,试图用宸王妃这一醒目称呼,拉回万俟言从前一直淡漠冷清,也一直睿智嗜血的理智。
“很快就不是了吧——”
面若冠玉,清冷月华的男子垂帘想了想,吐气成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