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影缭乱,有那个暗无天日知画闭眼阖上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苦,有那位以命开坛的人,一夕之间华发满头生的涩。
妘瑶咽下去一口心头涌上的心酸涩然,那人的遗愿她不可不去完成。
此生所重不过二三,既是一死一孤思,如此,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她咽了口口水,刻意调整了下已经沙哑梗塞的声音:
“结果呢?你我谁都不是圣人,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我以为你能护我周全,护他们周全,结果却没有;我以为自己不会怨你,也不会恨你,却发现不能。”
星落云散,欲卷千层浪,崩溃于前。
“君谨宸,我们就这样吧——”
青涩不及当初懵懂无忧人,聚散不由现下七情六欲者。妘瑶说的很慢,像是在透过千万重山海雨海寻求着一叶扁舟,因为渺远而熄了眉梢处的希望,交由月色袭染。
君谨宸秉心凝神,听的认真,听的默然,那双深邃而幽静的眸还是纹丝不动,分毫不错的落在妘瑶身上,只除了眼底太过深幽,叫人看不懂里面的云翻云涌,潮起潮落。
他知道妘瑶未曾怪过自己,却又听她这般疾言厉色时,忍不住心疼。
月下伤怀人拧眉沉思,苦上眉宇时,突听面前人话锋一转,长叹了口心中郁气,转过身来,嘴角噙起几分若有若无的浅笑,仰着一双秋波灵动,状若星河的眸,盯着他,期期艾艾的哭诉道:
“宸大王爷,您这宸王妃的宝座,小的搞不了呀~前有狼后有虎的不说,明里暗里遍地都是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宫里那位更是夜不能寐的算计着……”
“好——”
嘎?啥?他说啥?!
……好?
就这样云淡风轻的丢了一个好字出来,这算是同意了嘛?
妘瑶准备了一肚子墨水,搜刮了不下几十条的策略还没开始行动呢,就妥妥夭折在了宸大王爷一个防不胜防,毫无前奏的“好”字里。
“……你,你同意了?”这回换妘瑶云里雾里,讶然意外了。本以为会是一场持久的车轮战,没成想三两下就被宸大王爷一语落地,改成了速战速决。
“嗯。”男子轻哼点头。
“就……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把你绑在宸王府,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传出去本王脸上岂不是更没光了。”
淡定如宸大王爷,这脑回路果然不敢苟同,堪称奇葩,前一秒还一脸阴沉的警告她要休书没门!这会儿又这么愉悦的拆自己台。
姑娘家总是有些几分难言的矛盾心里,就比如妘瑶,她一方面想君谨宸怒火下失了兴致耐心,利落干脆扔自己一封休书,从此天南海北他做他万人之上的抚水宸王,她回她山清水秀的妘府别庄,再无交集。
却又在看到这人如此轻而易举,满不在乎的点头后,心里积压更沉了。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这斯……就不知道等她使完三十六计再勉为其难,被逼无奈的妥协吗?
此刻面上强装镇定无畏的某个男人,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万马来腾,怎一个乱字了得。若是知晓妘瑶心里是这样想的,估摸得吐大半斗血了——
轻而易举?满不在乎?鬼知道他这一路回来到底挣扎犹豫,痛苦抉择了多久。
无尘那老和尚说的那些危言耸听的鬼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不然若真有他说的那么神,当年芸祁一族怎么会落的个差点灭族的下场。眼下同意妘瑶,不过是想叫她去别庄散散心罢了。
入了他宸王府的门,生死去留就只能他君谨宸说了算。不然被一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妥协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好面子有气魄的宸大王爷果然是倍儿有魄力。自家小王妃两手一摊,言简意赅,“休书拿来。”
“要休书做甚?”
“……”装糊涂?想赖账?妘瑶气急跳脚,破口大骂——“你拿我逗闷子?!”
明明点了他那颗八百年骄傲的头,这会儿这斯居然还能面不改色问她一句:要休书做甚?
“别庄山清水秀,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谁告诉你我要去散心了?君谨宸,我那是要辞职罢工!罢工你懂不?就是你这宸王妃爱谁谁,谁谁,反正姑娘我要退位了!”
“皇兄赐婚,本王写不了休书,无能为力。”
某个面白容俊的男人一本正经的为难道。很是愉悦的欣赏着妘瑶难得一见的炸毛。
无能为力?妘瑶现在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快窜上头顶了,这个阴险狡诈的腹黑狐狸,别人因为南帝一旨赐婚,或许还能无能为力。可若是换成喜怒无常的宸王。那不过就是三言两语动动手指头的事儿。这男人摆明了是拿她消遣。
“红杏出墙也写不了?”妘瑶咬牙,问的隐忍切齿。
“嗯。”素来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宸大王爷继续高傲的点头哼了句。哼完,长眉一挑,还格外友好的补充了句“辱没皇室声名,其罪当诛。”
“那夫妻本一体,诛我是不是还得带上你?”妘姑娘反唇相讥,本想隔应一番这只面白心黑,“阴险狡诈”的主儿,不想那人听了这话,居然十分愉悦的又点了点头,连那张乌云密布,风雨欲来的脸上都刹那多云转晴,拨云见日了起来。
本就是生的极美,祸乱四海八荒的相貌,因这一突然放晴的转变,生生又添了几抹魅惑,好看的足以溺死人。
妘瑶是个十足十的颜控,聪慧睿智如宸大王爷自然也是深谙其道,眼见日日同床共枕的枕边人露出这副痴迷相,不觉笑得更为生动了几分。
妥妥的牺牲色相,想诱惑妘瑶就范,一时不察被迷乱了神智情有可原,可沉溺其中久久不出可就不是妘姑娘的作风了,她横眉怒目,一字一句强调“我要摆脱的是宸王妃的身份,不是抚水京都!”
“妘瑶……放你去别庄,是本王最大的让步,休书,不可能。”
一山更比一山高,一浪更比一浪强,妘瑶意绝,宸大王爷话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