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只记得在潮灵海的日子,对于红尘域的经历,却很记不清了。
宵烨也不在意,他想,容易遗忘的,大概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他几乎没什么烦恼,只有一点,会让他感到困惑。
那就是这片海域。
以往他来此,总会心生逃离,然后远远避开,今日也不例外。
就像是在躲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
可是在红尘域,他已是海中的王者,还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害怕的呢?
宵烨想不明白。
不远处,大帝姬正快步走过来,身后飘着一块残碑。
宵烨看着那块残碑,久久没有动。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心底却生发出一种冲动,他不想看到那块石碑,他要离开那里。
然而理智终究是占了上风。
直至锦月站在他眼前,宵烨才收回落在石碑上的目光,扬起一个笑。
“大帝姬,这便是你要找的石碑么?”
他不知道,此时的他在锦月眼里,脸色十分苍白,即便是笑着,也十分勉强。
“是,你还好么?”锦月担忧地看着他。
隔得很远,她便发现宵烨一直在看她身后的石碑,如今又露出这样的神色......
锦月心念一动,石碑便往海面上浮,完全消失在宵烨的视野里。
宵烨的脸色仍然很苍白,却比之前好了一些。
“我没事。”宵烨努力压下心中奇怪的情绪,“既然残碑已找到,我这便送大帝姬回去。”
宵烨召来一条大鱼,两人坐在鱼身上,不多时便到了岸边。
岸边很空荡,一个人也没有,宵烨走后,锦月便尝试着将两块残碑拼合。
她原以为要费一番力气,却不曾想,两块残碑断口相接的一瞬,绽出一阵白光,待她再看,残碑已完整地合为一体。
白光惊动了正在岛屿中寻找线索的沐笙几人,他们很快赶回了岸边。
此时已是日暮,天边红霞灿烂,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
石碑静静地矗立在昏黄的光线里,清源城三个残破的大字,分外清晰。
“清源城?!”夜挽歌率先惊呼,“莫非这座孤岛,是曾经的清源城?”
无怪她会如此惊讶,史籍记载,清源城于一夜之间消失,且西洲离镜花水月很远,一座城池,该如何跨越万水千山,来到这里?
“应该是。”锦月想了想,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我觉得那个少年应该是在引导我们去发现某些东西。”
她的话很隐晦,可几人全都明白。
他们在找的,不是残碑,而是清源城消失的真相。
“这不是水镜试炼么?”云生极其不解,“怎么还找起真相来了?”
来前,他摩拳擦掌,认为试炼必定是与各种凶狠的灵兽大战几百回合,再于险象环生里脱险。
可是除了进来的第一夜,这个试炼似乎与他想的并不一样。
苏卿出声解释:“镜花水月的试炼不同于别的,它不仅考验试炼者的实力与应对力,也考验心智与谋略。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综合试炼。”
“怪不得我们要自己做饭,自己找住的地方。”
云生又看了看残碑,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现下残碑已经修复了,我们该如何回去?”
“不急。”锦月用惊鸿在海里串了几条鱼上来,“这不是一个连环任务么?发任务的人会来找我们的。”
填饱肚子保持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云生已自发拿过鱼处理起来,流萤变为一把小巧的匕首,被他拿来将鱼开膛破肚。
剩下三人:“......”
沐笙觉得自己的认知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君锦月便算了,她一向随心所欲,可是云生,竟也跟着她胡来,那可是星级兵器,居然被他拿来杀鱼。
自小便被族里教导为商之道,善于将物品价值最大化的沐大少爷,一连在心里说了好几个暴殄天物。
夜挽歌与苏卿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的神色。
他们便也索性去帮忙烤鱼,暂时将残碑的事放一边。
很快,烤鱼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容澄到时,看到的便是几人坐在石块上,正姿态悠闲地吃烤鱼的画面。
他仍是少年形态,刻意公事公办地说:“诸位,恭喜你们完成第一个任务。”
然而几人脸上并未露出什么高兴的神色,锦月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前辈如何称呼?”
容澄立马反应过来,他的目的暴露了。
他心虚了一瞬,很快调整了心态,特意卖了个关子:“等你们完成第二个任务,我便告诉你们。”
锦月向他伸过来一只手。
容澄顺势将一张小纸条放在她手心里,又很宽容地说:“待东西吃完再走吧。”
锦月本也没打算立刻走,便点了点头。
其实她早已吃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拿了一条烤鱼在手里,偶尔咬一口。
“前辈,这里是清源城么?”
“清源城早已覆灭了,这里只能算它的残骸。”
容澄也拿了一条烤鱼,坐在石块上,同他们一起吃起来。
“那您想让我们知道的,或者说想让世人知道的,可是清源城覆灭的真相?”
“不是。”容澄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才说:“是一段往事?”
“往事?”
若只是一段往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对。这也是在帮你的那位鲛人朋友。”容澄多透露了一些。
锦月想起宵烨看到石碑时的样子,抿了抿唇,道:“揭开往事,便能帮到他?您怎知不是在揭他的伤疤?”
“我只知道,”容澄眉目间多了几分怅惘,“若没有人将他唤醒,再过几百年,他命不久矣。”
“可否说清楚一些?”
锦月皱起眉,她见宵烨的时候,除了感应到他的妖力在衰弱,并未看出他有什么生命流失之兆。
容澄已吃完了鱼,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召了一面镜子出来。
“鱼也吃得差不多了,你还想再知道什么,自己去寻吧。”
锦月无言片刻,抬脚走进了镜子。
待岛上只剩容澄一个人时,他才将目光落在海面上。
“你都听到了,出来吧。”
宵烨从海里走出来,用一种陌生又猜疑的眼光看着容澄。
“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容澄没有回答他,反而问:“宵烨,这么多年来,你难道不好奇自己忘掉的是什么?”
“能被遗忘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为何要好奇?”宵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他说得太快,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容澄摇了摇头。
“宵烨,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他瞥见了宵烨眼里的杀意,却并不惧怕,接着说:“能被遗忘的,除了不重要的,还有一种。”
他拿出一面圆形的镜子,一字一句道:“让你痛不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