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纤弱无助时的娇楚模样,最叫人受不住。
吴壮志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眼中欲.念反而更重。
张开双臂朝阿桂扑来。
阿桂只能躲着,一边用竹簪子抵着雪白细嫩的脖颈,一边掀翻了屋子里不少东西。
花瓶、茶具等各类摆件儿...能顺手拿起来的都往吴壮志身上砸。
大概是没想到看起来温婉柔顺的阿桂会这样闹腾。
吴壮志躲闪不及,额角被那直直砸去的茶杯磕出了血。
他伸手一抹,脸色立刻沉下来,黄豆似的眼睛阴霾重重,狠声说道:“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
门应声而开,有两个家丁走进来,神色有些慌张。
他们没有先去绑阿桂,而是凑到吴壮志耳边说了什么。
吴壮志脸色骤变,狠狠瞪了阿桂一眼,“给我看好她!”
说罢,他急匆匆走了出去。
阿桂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泛了些,这才发现她的指尖因一直捏着那竹簪子,已经留下了一道圆圆的长印子。
摩挲几下,那红肿的印子便生疼。
吴壮志这一走,就没再回来。
那两个家丁也没有一直守在屋子里,而是将她的手脚绑好,便去了门外守着。
阿桂咬着唇角,望着不远处碎裂的花瓶瓷片。
坐在地上慢慢蹭着挪过去,捡起一小片藏到了被反绑在背后的手心里,然后悄悄反手割起两个手腕之间绑着的麻绳。
麻绳粗砺,磨得手腕上的肌肤像是被硬生生刮掉那般疼。
可阿桂仍咬牙忍着,一下下,动作并未放轻减慢。
终于,在她不懈坚持之下,那麻绳终于被割断了。
手腕刚松开,却又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动静。
阿桂心头一紧,连忙将手背到身后,装成还被绑着的样子。
却悄悄将那碎瓷片,捏得更紧。
进来的人,不是吴壮志。
而是,方喻同。
当阿桂看清楚来人时,无尽的欢喜和庆幸漫上心头。
眼圈却也不自觉地红了,眸中沁出流转的水光,趁着如今狼狈纤楚的模样,更多添了惊心动魄的美感。
方喻同眉眼深沉,弯下腰将她扶起来,喑哑的嗓音仿佛压抑了太多极为浓烈的情绪,而听不出半分往日的少年清润之音。
他说:“阿姐,我来晚了。”
阿桂仿佛傻了一般,眸光盈盈,双手抵着他的胸口,任由他扶她站起来。
方喻同目光垂下,落到她皙白瘦削的手腕之上。
如今,那儿多了两条触目惊心的伤痕,是被麻绳磨破了皮之后,露出的粉嫩血肉。
他漆黑瞳眸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深深的戾色。
周身仿佛有无形的寒气凛冽,连带着下颌都绷紧了些。
阿桂半倚在他胸口,最是感觉强烈。
望进他幽幽深邃的眼眸里,阿桂不由有些慌乱,忍不住轻轻握住他衣襟唤道:“小同......”
他这眼神,这脸色,她再熟悉不过。
上回见到,是她被人堵在了回家的巷子里。
她才十五岁,头一回遇到那般痴缠的人,自然是有些慌张,不小心在逃跑时磕破了额角。
方喻同知晓后,就是这样盯着她的额角瞧了半晌,然后出了家门。
再不久,就传来了他将人手骨都打断了的消息。
就是拦住她不许她走的那只手。
只是因那人本就无理,大家又都是普通老百姓。
所以并未闹到报官,只私底下解决了这事。
后来,阿桂就再不敢让这种事叫他知道。
这些年她如履薄冰,倒也勉勉强强护得了自己的周全。
只是没想到这吴壮志竟色胆包天到了这个地步。
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将她抢走。
阿桂暗自庆幸,方喻同赶来救了她。
却又怕的是他来救她,怕他看到了这些,怕他闹出些人命关天的事来。
想到这里,阿桂眸底都是忧色。
她葱白指尖紧紧揪住方喻同的衣襟,朝他轻轻摇头。
莫要冲动行事。
方喻同侧过头,微露寒芒的视线从满地狼藉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阿桂担忧又急切的面庞上。
眸光放柔几分,他按住阿桂的肩膀,面色如常,“阿姐放心,我不会再像当年那般冲动了。”
更何况,他也不会让这吴壮志像当年那人那样,只断根手骨就谢了罪。
就算现在打个半死,他也觉得只是便宜了那畜生。
阿桂望进他眸子里。
不知何时,那些浓烈翻涌的情绪都被他藏了起来,只剩无甚表情的漆黑瞳眸。
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听他这样说,明明应该放心。
可心头却是不由自主的一颤。
她松开手,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好。”
“阿姐,我们回家。”
方喻同伸出手,正要习惯性地去攥她手腕,才想起她伤着了。
眸光又深了几分。
......
阿桂和方喻同走出这间屋子,才知道方喻同不是单枪匹马来救的她。
晏山长竟也在,城主大人巴睿明笑眯眯站在晏山长身旁,颇有些谄媚讨好的姿态。
不远处,是被官兵们看守着的吴壮志,他低着头,脖子处的肥肉都挤到了一块。
多看他一眼,阿桂心底那几欲作呕的感觉又泛了起来。
她忍不住将手搭在了方喻同胳膊之上,指尖轻轻用力,声音绷得有些紧,“小同。”
方喻同立刻明白了她的不适,朝晏廷和巴睿明说道:“多谢晏山长和巴大人相助,我阿姐惊悸过度,我先带她回家休养,改日再登门拜谢。”
巴睿明轻眯了下眼,下意识看向晏廷,等着他发话。
晏廷的视线从阿桂发白的脸颊上扫过,而后落到方喻同身上,只朗声问了一句话,“我听说,你想退学?”
“没有的事,学生照顾好阿姐,明日便去学院。”方喻同直视前方,从善如流地回道。
阿桂有些讶异地抬眸看他。
只见那双漆黑眼瞳里,无波无澜,像蕴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水。
巴睿明趁机在一旁插话道:“方秀才公中了院试第一,前途无量,又怎会退学呢?我还等着咱们嘉宁城明年又新出一位状元呢!”
方喻同平静地颔首道:“那便盼着巴大人吉言了。”
没有再多寒暄,方喻同扶着阿桂回家。
身后巴睿明还在含糊暗示着想要晏廷在他那些身居高位的朝中好友之中多替他美言几句。
至于吴壮志,更不知巴睿明是如何处理的。
方喻同和阿桂都没说什么。
民不与官斗,也不能与有大官撑腰的富贵人家斗。
......
回了家。
两人瞒过陈爷爷,都说没出什么事。
将屋子门一关,方喻同取来了药给阿桂敷。
阿桂垂眸看着他蹲在她椅子旁,清隽好看的眉眼仍旧过分平静,认真的,一下下小心翼翼的,将那黑绿沁凉的草药抹到她蹭破了皮的手腕上。
“小同,你明日就去书院?”
许是因为痛,她嗓音里带了一丝不自觉的颤音。
方喻同手指微顿,复又专注地给她敷起药来。
直到全敷好,才直起身,轻声应道:“嗯。”
“为何?”阿桂轻蹙起眉尖,“你不是说——”
“阿姐。”方喻同截断了她的话,将她的袖口轻轻放下来,嘱咐道,“伤好之前,莫让手腕碰了水。”
他说罢,就转身打算出去。
“小同。”阿桂唤他,“你还未说,你为何——”
“阿姐。”他身形顿住,再一次截断了她的话。
阿桂望着他的背影,身姿挺拔修长,不知何时起,从背后看,除了少年气重一些,他已与那些高大的成年男子并无二异。
他没有回头,垂眸扫了眼门侧那张陈旧的长桌。
“阿姐,我只是仔细想了想,多读些书也挺好的,去参加科考也不错。”
阿桂迟疑着问道:“......可是因为今日这事?”
“不是。”方喻同答得很快,走了几步到门外,反身将门合上之前,那双漆黑的眸子又看了过来。
“阿姐,与你无关,是我自个儿想继续读,继续考。”方喻同顿了顿,又嘱咐道,“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很早便会去书院,便不吵你起来道别了。”
是道别。
这一去就要三月,等到中秋时书院才会有假。
这四年,回来几日,分别几月,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阿桂怔怔望着他,直到那扇木门合拢,将外头的黑暗隔绝,屋子里顿时显得亮了些。
灯火熠熠,她坐着,有些恍神。
......
第二天,方喻同果然很早便动了身。
日子仿佛还跟从前一样。
阿桂手腕好些了,便做绣活儿、酿酒、操持家里的事。
陈爷爷种菜、浇水,帮衬着一些。
他们都知方喻同在城外的嘉宁书院寒窗苦读。
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一家人的心都在一块,想努力着,让日子过得更好。
可阿桂不得不承认,其实所有事,都有些不一样了。
自从被吴壮志抓走过,她心底便有了惊悸的梦魇,时常夜半惊醒。
可吴壮志,只是收敛了些不再出现在她眼前,听说却仍每日花天酒地,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
所以她隐约有些猜到,方喻同或许是因为她那日出的事才下定决心重新去书院读书。
为了权势,为了报复。
可若是这样,那一切就都变了味儿。
小同不再像从前。
从前他只是单纯简单的少年。
随心所欲,自在快活。
他不喜欢读书,便不读。
他不喜欢追名逐利,也可以轻松地放弃。
可现在......
他重新去了书院苦读。
阿桂越想,便越是内疚又自责。
因为她,他才硬生生给他自个儿套上了枷锁。
都怪她,他才会变得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