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保住性命。”王古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一紧腰带,凝住周身气劲,拔起地上的长剑,缓缓走下大帐。
王古带着军中步兵,慢慢走出长矛手戒备的人墙。剑一指北面骑白虎之人:
“你,报上名来。”
“赫炎苍弘。”
“赫炎姑苏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的父亲。”听见记忆中的名字,赫炎苍弘微微变色。
“哈哈哈哈……”王古笑道“昔日守将在此地败了你的老子;今日,本座就在此取你首级。”
“残缺一臂,你不是我的对手。”赫炎傲慢地抚摸着□的白虎“念在你还记得那个名字,我赐你军人最体面的死法。”
画戟微转,轻轻指向王古的头颅。
“狂妄小儿,啊——”王古大喝一声,提剑冲上。
只见虎上之人,身不动,神不动,面对逼眼而来的剑芒,眼神一变的瞬间,方天画戟猛然一旋,清脆一声震开对手。
“冲啊——”一声将令,戍军步兵如潮水般奋勇杀出。干戈再动,便是誓死不归的决心。
而驻地的另一侧,李昆岭率领军中最精锐的骑射战力,看准混战时机,同时突围而出。
“将军,坚持住。末将一定会带着援兵回来救你……”
落魂口下,驻军中的力士,砸碎山脚穿插拦河栅铁轴的石壁。依照夏轻尘计算的受力点,岩壁上慢慢出现裂痕和缺口。
“众人退开——”
只听数声闷响过后,山壁下方的石壁崩裂开来,迸射的石块四溅。拦河栅失了下端的制衡,缓缓顺着水流歪倒下去。河口两艘大船及时抛出钩锁,勾住被河水冲下的拦河栅,滑动船桨,将它拖离落魂口。
“起锚——”只听刘清河一声令下,早已在船上整装待发的将士,升起沉重的锚。缓缓操纵船帆,顺着风向与水流。缓缓驶过落魂口而去。
“来人,清点粮仓剩下的物资。将黄粱寨未死之人交给张大人,带回县城审讯。”夏轻尘转过身来,正色命令道。
“轻尘,你要做什么?”阮洵一步挡在他面前“你还不跟我回去?”
“洵,厢军明日就到,你要是不配合我,这场战,我会自己打。”夏轻尘一把推开他“立即召集留守的军需官与军参,到大帐议事。”
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金沙滩上,冲天的火光映照遍地血染的铁甲。燃烧的粮仓冒出滚滚浓烟,昭示战事无法挽回的败亡。
王古缓缓地低下头去,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戟尖。震撼,是死前唯一的心情。无力握紧的剑,最终
“你尽力了。我会让你死得体面。”
戟一动,逆向一抛。只见王古的身体被甩出半空,胸口鲜血喷涌出来,顿成一天血雨。
“将军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已然突围的李昆岭回头惊见相伴多年的主将惨亡,极端悲愤冲上头顶。不顾众人拦阻,回马直扑过去。
“将军,将军啊——”一把接住王古落下的身体,怀中却是再也无法睁开的双眼“赫炎偿命来,啊——”
李昆岭暴怒而起,手提长枪朝着赫炎苍弘猛刺过去。赫炎苍弘冷笑一声,画戟一倒,从容挡开,回戈劈下,直取李昆岭性命。一瞬间,头顶一声大喝,
“蛮夷休得放肆,啊——”
半空飞来的长枪,挡开致命一击。只见刘清河策马冲入战团,隔开双方,长枪飞旋拉开距离。李昆岭同时借势而退。赫炎收势抬眼,只见突围复返的骑兵身后,落魂口赶来的运兵船已靠上河岸。
“重整队形。”手一摆,西苗大军即刻一字列开。趁守军尚未整好队形,赫炎戟尖一挥:
“冲!”
号角再起,吹响新一轮的战斗。西苗大军呐喊着,冲向队形未齐的援军。
援军仓促迎战,被迫退回岸边。这时刘清河轻蔑一笑:
“你们中计了。”
骤然,沿岸一字排开的运兵船上,突然站起无数中枪矛手。刘清河枪头一挥,枪矛手同时将短矛投出,无数利刃从天而降,西苗前锋顿时穿体而亡。
赫炎苍弘见状,方天画戟飞旋,舞出一天金光火影,护住身边部众。
“退。”
“哪里逃!”刘清河大喝一声,提枪策马而上。
赫炎苍弘不懂声色,身旁火枭横冲而上。手中血刺正面直招相挡。初交手,是对彼此实力的试探。兵交一瞬,刘清河握枪的手一震,已知对方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回挽枪花,止住攻势,收兵退至落魂口外。
日照当空,但天空依旧如同黄昏般残红似血。炎热炽考的空气让营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濒临窒息的痛苦。
临时搭建的营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赫炎苍弘紧闭双眼躺在棕藤榻上,一旁火枭怀抱着自己的武器,稳稳坐在马扎上打盹。
“阿得!”阿岩怒意腾腾地掀帐进来“为何停止进攻,为何不趁着援军还没站稳脚跟将他们一举歼灭!”
“因为”赫炎苍弘睁开眼睛坐起来“我累了。”
“什么?”阿岩手握拳头,几欲发作。
“我累了,将士们打了一夜,也累了。我不能让他们带着疲惫的身体作战。”
“就因为这样,你就放弃了一次重创敌人的机会?!”
“敌军怀着愤怒,有备而来。而我们的军士,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这种情况下交战,你认为我们有几成的胜算。”
阿岩一怔。
“我不会让西苗的士兵做多余的牺牲。”
“那你现在又作何解释。已经过了一夜,外面的士卒早就起身戒备了,你却还在此酣睡!”
“我在等。”
“等什么?”
“等探子查探回来,解开我的疑惑。”
“嗯?”
言语间,西苗探子归来:
“将军,落魂口两侧山壁皆有破损,拦河栅似已被人拆除。”
“哦?”赫炎苍弘眼神深沉起来“拆了皇朝先祖所立的拦河栅,刘清河一个戍边守将,他没有这样做的胆魄。是谁借了他这个胆子?”
“管他是谁”阿岩心中一喜“拦河栅一除,落魂口就失了障碍,这是绝好的机会。”
“未必然。”赫炎苍弘光着膀子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水盆边上,盛起一瓢凉水临在自己壮硕的前胸和后背上。他小麦色的身体在绯红的光线中狂野地一震“落魂口虽然失了拦河栅,可还有皇朝的最精锐的弓箭手,还有易守难攻的地利之险,在这种河水泛滥的季节,我们没有顺利通过这道屏障的把握。”
“你是在指责我发兵的时机不对吗?”
“指责又有何用?”赫炎苍弘慢慢擦干身体,火枭在一旁为他披上衬衣和精铁铠“你明知水战对我们不利,要冲破落魂口的防线,只有在秋季枯水期之后,云水枯竭,我们方有最大的胜算。而你却趁我不在,擅自发兵……”
“我为何要等你回来!”阿岩打断他的话“你以为自己是谁?我赫炎洪石是长老会认定的族长继承人,在说话”
“我是西苗的战将,外面千万士卒的首领。”
“然而我是全军的主帅,长老会认定下一任族长的继承人。”
“阿岩”赫炎苍弘沉着穿好铠甲“我知道你急于立功,但我不会让你随意挥霍族人的性命——西苗族民的每一滴血,都必须流得有意义。”赫炎苍弘罩上头盔,缓步走出营帐。
帐外的士兵正蹲在奄奄一息的炭火旁边烤边吃自带的干肉,一手吃,一手依然按在腰间的刀把上。这就是西苗的男人,就算是休息,也不会放下戒备。赫炎苍弘自负地笑笑,毫无疑问,这是世上最强的一支军队,他多年的理想就是带领他们跨过面前的峡谷,开拓远方广阔的土地。
“阿得,你又在想未来了?”
“嗯,不久的未来。”
“不久是多久?”
“最多三日。”赫炎看着远处的山脚“粮草被焚,他们撑不了多久就会自行败亡。”
“他们可以上奏州侯,从临近的州县调派官粮。”
“哈……”赫炎嘲讽地笑道“他们哪里来的官粮?云水河岸的战备粮草都让夏云侯卖给了惊鸿仙子。眼下中州饥荒未解,赈灾的粮食都不够供应,你觉得皇朝那群迂腐的州官,会胆大到打赈粮的主意吗?更别提那个新上任的侯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货。”
“我不懂。落魂口一旦失守,他们个个岂能安守?怎会袖手旁观?”
“火枭,你不了解皇朝的官员。他们每个人只为了自己,想着如何敛财、如何升官进爵;至于疆土边关,就算失守,也是军部的责任、朝廷的事情。没有人会傻到冒着杀头的罪名,做无谓的好事。”
“我还是不懂。”
“你不需要弄懂。一旦中原成为我们的土地,这一切都将改变……”赫炎苍弘抬头看着漫天赤霞“只是不知为何,自昨夜起,我心中就隐隐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是因为阿岩提前发兵,乱了计划吗?”
“也许吧。要超越地形的限制,只有借助有利的天时,但现在不是枯水期,要从水路突破落魂口,会平添许多障碍。”
“将军”正说着,营地外观察敌人动静的士兵来报“赫炎将军,敌营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