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清泉打探到这个消息回来告诉我时,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有一时半会我几乎不能呼吸。被判处死刑!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关沙就这么会死掉!
毫不容易恢复了冷静,震惊难过之余我竟然心存那么一点侥幸,关沙不是说政府不会拿他怎么样吗?陈清泉不是也这样说吗?会不会是政府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好让那些想营救他的人死心?
看到报纸上确确实实登出了关沙被判处死刑的消息,我不禁彻底绝望。关沙,你就要这样被处以极刑,离开人世吗?心底的那股绝望和惊慌让我不知所措,只能跑去找陈清泉商量。
陈清泉也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两个人冷静下来一分析,关沙被定的罪名是叛乱和贩毒,贩毒自然是事实,叛乱确是莫须有的的罪名,因为关沙曾很多场合表示过要一心一意效忠政府的,根据陈清泉收集的情报,政府并不想这么快就处决关沙,莫非是有人买通政府要除掉关沙?因为关沙的崛起挡住了那些人的道?或是老仇家?不知怎么的,我立刻就想到了罗家兴,难道是他在捣鬼,可是他是死是活还不能确定呢。
既然有人想要关沙死,那说明我们也可以让他不死吧。情势紧迫,陈清泉又出去找人四处活动,大把大把的美元花出去,像流水一样。我像只无头苍蝇在家里等待消息。几天过去,终于功夫和钱没有白花,关沙由判处死刑改为无期徒刑,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可我整天还是提心吊胆的,说不定那天一道指令就把他处决了,和政府打交道,比和老虎作伴还危险。而且一想到他在牢房的情形,我就心痛不已。关沙那么霸气强势的人,从海阔天空的大山一下子囚禁在那么小的一隅牢房,从此身陷牢笼,铁窗生涯,失去自由,这个转变是如此突然,从天堂到地狱,他怎么过啊。此时此刻,在我心里早已顾不上什么道德法律,我不管关沙是什么罪有应得的大毒枭,我只要他活着。
心里煎熬得实在承受不了,这天吃过早饭,我独自一人走出店门,郁郁行走在大街上,想起以前和关沙一起逛街的清醒,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过路的行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我旁若无人地无声痛苦,突然,一顶大草帽戴在了我的头上,我大为吃惊,转头一看,原来是陈清泉,难道他一直跟着我?慌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说了声“谢谢”,机械地继续往前走着。
“张老师,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我抬起头,在刺眼的阳光下四处张望,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脚步或匆忙或从容,都有着自己的方向,忙碌而又简单快乐。我呢?我的方向在哪里?没有了关沙,在这个不该属于我的时空,我的方向在哪里?我该去哪里?
“我要去大金塔。”那是我和关沙共同许愿的地方。
“走吧,我陪你去。”
来到大金塔,庄严肃穆的氛围顿时让我平静不少,脱掉鞋子,行走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平台上,跪拜在慈悲浅笑的佛像面前,心里的浮躁在一点点沉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向佛诉说内心的痛苦挣扎,静心聆听佛祖的教诲。
自从我做了关沙的女人,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吧,我原以为自己会潇洒地放得下关沙,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以为自己半真半假的游戏态度不会沦陷太深,谁知,一切都错了,在这场和关沙的情感较量中,我早已满盘皆输,溃不成军。我放不下关沙!
佛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要是关沙下半辈子将要在牢房里度过,或者就此丧命,我该何去何从?回到我原来生活的那个年代?怎么回去?还是守着和关沙的回忆在这个世界孤独寂静地过完此生?
……
木鱼一下下敲着,节奏恒久不变。悠扬的诵经声声抚平我内心的痛楚。睁开眼睛,看着安静祥和,闭目浅笑的佛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佛说:跟随你的心吧,你的心会指引你前行的方向。是的,我的心告诉我,现在,我还不想离开仰光,不想离开这座有着关沙的城市。
起身离开,身边穿梭着来往拜谒的人们,他们善良友好,朝我点头微笑。说来奇怪,在仰光似乎很难得见到愁眉苦脸的人,物质上的贫穷似乎并不妨碍这里的人们感受生命的愉悦,女子笑得妩媚,孩子笑得无邪,男人笑得满足,老人笑得智慧,如同这里每一座佛像都展现着平和简单的笑容,人们从不面露忧愁。被他们感染,我也露出一个微笑,对他们也对自己。心怀感恩地过好每一天吧,至少,关沙免除了死刑不是吗?
在关沙身陷囹圄的同时,政府加紧了对残余部队的追击,腊戌大山里已传了几次消息过来,政府军还在围剿,副参谋朱家华带着残兵败将东躲西藏。原来囤积在基地的军火、粮食和鸦片被政府统统缴获,已经是元气大伤,死的死,伤的伤,原来4000多人的部队只剩下2000多人,如今又被追击,死伤无数。我知道打仗火拼离不开陈清泉这个真正的职业军人,他也是心急如焚,要是剩下的武装势力再被剿灭,那真是翻身无望了。所以,陈清泉必须马上回腊戌。
这段时间,陈清泉在仰光的一个据点建立了自己的电台,这样就算他回到腊戌的大山里,只要那边也有电台,两边就可以互通消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陈清泉不仅以前是国民党军人,而且是黄埔军校的优秀学员,受过专业的军校训练,当年随军退到台湾,后来又被作为战斗骨干送到金三角反攻大陆,这么一来,就再也没有回去。几度春秋,当年壮怀激烈的年轻军官如今已成了金三角的毒枭,这其中的心酸和挣扎又岂是旁人能够体会的。想起那天在大金塔他对我说这些的时候,那落寞萧条的神情,让我不由得对这个平日神采奕奕的参谋官重新认识,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关沙出事以来他对我的照顾,我不禁为自己曾经怀疑过他而感到歉意。那一刻,我几乎觉得自己和他有一种同为沦落人惺惺相惜的感觉,和他坎坷的人生比起来,自己那点苦也算不了什么。
我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和关沙走到一起,财富也好,权势也罢,这个有着故事的男人做事光明磊落,有勇有谋,对关沙确实是忠心不二。他说以前打仗是为国民党卖命,现在他是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他会一直走下去。
陈清泉走之前留了一队人在仰光,成天在仰光城里捣蛋破坏,他们今天放一阵枪,明天扔几颗手榴弹,袭扰警察局,伏击政府官员,和现在的恐怖分子差不多,弄得政府军赶紧回防,对付城里的骚乱,这样一来,暂时缓解了腊戌那边的围剿。
陈清泉走后,我差不多每天清晨都会一个人去大金塔,人在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信仰,似乎就抓住了一线希望。我就是如此,每天到那里去一趟,既能充实每天难熬的时间,又能缓解我内心的痛苦和对关沙的思念,祈求他能平安活着,算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吧。
这天清晨我又早早地来到了大金塔,柔和清新的晨曦下,仰光城安静、古朴,静穆安详的大金塔和塔林完全沐浴在一片神奇的光明之中。在入口处已有很多人排着长队领取装满清水的陶罐,这些水是用来浴佛的。大金塔上有无数的佛像,黄铜的,玉石的,各种材质都有,虔诚的人们用清水把这些佛像擦洗得闪闪发亮,一尘不染,还在佛像前供上新采的花环,场面肃穆壮观。许多仰光人每天一大早就来到大金塔浴一圈佛,成了每天的必修课。
我并没有浴佛,离开人群,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赤脚走在干净的平台上,心情格外地宁静和放松。走到一处偏僻的佛像,跪拜下来,沉淀自己的心情。
准备离去时,路过一座中塔,一个身穿深红袈裟的和尚从我眼角晃过,我继续朝前走,突然脑中一闪,那个身影怎么那么熟悉?迅速扭头一看,那个背影正不紧不慢朝前走去,内心的怒火夹杂着滚滚的恨意瞬间包围了我,罗家兴,原来你没死!披上了装模作样的袈裟我也能认出你!
我不动声色地悄悄跟了上去,手贴上藏在衣服里的手枪。突然,前面的人影一闪,拐了个弯不见了,我大为着急,急忙跟上去,才转过弯,来不及反应人就被抵到了墙壁上,脖子被掐住,双手也被他抓住。我瞪着眼睛,射出熊熊的怒火,看着眼前这张曾让我噩梦连连的魔鬼般的脸孔,这个曾让我生不如死的男人,剃成光头的他如同妖僧般面目可憎。此时,这人正用邪恶的笑脸波澜不惊地看着我,如果我的眼神能杀死人的话,眼前这个恶魔早就被射成筛子,死了好几回了。
“女施主追着本僧跑,这可不符合寺里的规矩啊,让人看到了多不好。”罗家兴阴阳怪气地说着。
懒得和这个恶魔说话,我咬牙用尽力气,对准他的下身一脚踢了过去,正中目标,对方一声闷哼,倒在了地上,表情扭曲。我动作利索地抽出衣服里的手枪,正要对准他,想不到他的手拉住我的脚踝一拉,“扑通”一声,我跌了个四脚朝天,对方一个飞身扑过来,把我压在身下,手被他钳制在头顶。
妈的,恢复得这么快。我懊恼气愤,涨红着脸用力挣扎,低声说着:“放开我!放开我!”
“蠢女人,你以为在鼎鼎有名的大金塔杀人,会有好下场吗?弄脏了佛门净地,那些善男信女就不会放过你。”
“少来这套,你这个人渣,人人得而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