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陪我待会儿?”
混混颇有些惊异地瞥来一眼,旋即恍然地一挑眉,趴到甲板的栏杆上,浑身懒散,语气无谓道:“我看你不是想陪我这糙汉值夜,而是想从我嘴里套一点老大的私人消息吧?啧,这局副本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这种闲心……听我一句劝,老大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她的理想型可是拳头比沙包大的肌肉型男……”
黎渐川扫了眼自己身上,还是李新棠那套金贵整洁的西装。
他也顺势后靠住栏杆,手指捋了下头发,状似不经意地描摹过面部轮廓。衣裳没变,面容也没变。
“总要试试。”
他选了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也是。”混混叹了口气,“连尝试都不敢,那未免也太不爷们儿了,更让老大看不上。”
“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是先别想这些了,好好把你这船开回去才是眼前的正事。要是连一件这么简单的奇异物品都控制不好,老大那朵霸王花能直接把你头拧掉,到时候就别提什么追不追的了,保个小命儿就不错了。”
黎渐川看了眼三桅船下方。
船似乎是在随着海风的吹拂移动,但速度绝对不快,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得慢,随时都可能因风停而静止。
通过这名混混模样的汉子的话语,黎渐川对眼前的情况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混混应该是一名玩家,他口中的老大和自己现在的身份也都是玩家,且与他是队友。
他们身处某个副本当中,黎渐川怀疑这个副本极大可能就是朋来镇,只是并不是他正在经历的朋来镇。
而脚下的三桅船正是自己这个身份的奇异物品,他们借助这个奇异物品,因某个缘由出海,现在正在归途中,收获大抵不好,游戏内的处境或面临的局势可能也较为紧迫。
此外,混混和那位老大的关系更紧密一些,或许是追随的时间更久,自己这个身份对那位老大有爱慕之心,但关系却更疏远一些,还需要从别人口中打探私人消息,以便展开追求。
黎渐川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面前的人,沉吟片刻,道:“就这么回去,我不太甘心。”
混混嗤道:“这谁能甘心。”
“这种时候,咱们能腾出这么一晚来也不容易,本来是抱着拿一个触碰谜底的大线索的期待出的海,结果海市蜃楼还真就是海市蜃楼,跟小定山上那虚影一样,看得见,碰不着,白跑一趟。”
“大线索没落着不说,小线索也没摸到,真不知道老大为什么非要折腾这么一趟,让咱们三个都费劲儿出海来看。”
他说着,眉目间浮起一丝烦躁之意,翻手从魔盒里取出一根香烟点上,还朝黎渐川递了递:“来一根?”
黎渐川滴水不漏地拒绝道:“现在的身份,不好沾上烟味。”
混混收回手:“也是,李三少爱钟表,可不爱烟。这种风流纨绔种子,居然不沾烟,也是怪事。”
看来对方眼里看到的也是李新棠的模样。
黎渐川道:“老大这么做,自然有老大的理由。”
“你倒是够相信老大。”混混吐出口烟圈。
灰白的烟气由聚集到散开,落进雾里,弥漫四周,甘烈刺鼻。
“这次没收获,只能按备用计划行事,你回去小心着点吧,”混混道,“我总感觉真去按照那笔记本说的,犯下这所谓的玩家凶案,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老大的意思是,魔盒游戏不会给绝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好是个什么情况。”
“都已经第五天了,还没一个玩家亲自杀人,我们这时间是真的不够用了,拿到手的线索挺多,但都不关键,也算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犯不着让你去以身犯险,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
“你体谅体谅老大。”
混混抬手拍了拍黎渐川的肩膀:“真要出事,老大不会不管你的。虽然你是后来的,但咱们毕竟是队友,多少要给点儿信任。”
肩臂的肌肉微绷了一瞬,又迅速松弛。
“我知道。”
黎渐川沉声道。
信息太少,他暂时还有点拿捏不准这场幻觉里自己目前的身份脾性,多说多错,便只能少说。但幻觉的究竟大概率是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有关的,说得太少,套不出关键,也是不行。
他正寻思怎么创造一个良好的套话时机,旁边的混混就突然道:“反正还得在海上漂上半宿,你控制三桅船也不需要清醒不清醒的,不如我去拿点酒,咱俩喝两盅?”
“我看这船舱酒窖里,你还藏了不少好酒,还挺会享受。”
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黎渐川目露犹豫。
混混又道:“哎,老大不管这个,咱们又不多喝,点到为止,不耽误守夜。再说了,这么大雾,还有三桅船在,哪会遇到危险,这又不是怪物或灵异副本……”
说着,他也不等黎渐川回应,就飞过来一个得意的笑,掐了烟,起身溜溜达达进了船舱。
没几分钟,船舱门再次打开,混混提着两瓶红酒走上来,也没拿杯子,直接抛给黎渐川一瓶,拔了塞,就是一口猛灌,颇有喝啤酒对瓶吹的架势,没有半点讲究。
“这酒还行,当饮料喝。”
混混砸巴着嘴,煞有介事地点评道。
黎渐川也拔下瓶塞,慢条斯理喝了口,遥望着远处被浓雾覆盖的海面,道:“我怀疑老大执意要在今晚出海一趟,不是为了躲避镇上的某些事,或完成镇上的某个预定计划,就是确定自己可以从海上拿到某样线索,并且极可能隐瞒着你我,已经把它拿到了手。”
“当然,也不排除两者皆有,一石二鸟。”
混混缓步走过来,没说话。
“你在等什么?”
黎渐川忽然道:“等这瓶毒酒发挥效力,见血封喉?”
混混懒散的神色猛地一变:“你果然不是陈沛!”
他的目光冷酷阴沉,倏然射来,仿佛利箭。
黎渐川在吐出话音的同时就已向侧方跳去,防备紧随而来的袭击。
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他的身形刚刚闪动,头顶上的礼帽就突兀地被削去了一截,衣服裤子也纷纷炸开细长的划痕。
甲板上悬挂的风灯光芒昏黄,隐约映射出一道道交错密布的细线,宛若蛛丝,却远比蛛丝锋利,不知何时已缠满黎渐川的四周。
“你的特殊能力?”
黎渐川边扬眉问着,止住自身的大幅度动作,边手掌一翻,将满满一把细碎的镜片全部抛洒了出去,落满甲板,滚进船舱。
混混冷笑,一根根蛛丝飞射而出,追向散开的碎镜片,试图把它们抓回来:“这些碎片也是你的特殊能力?”
不等黎渐川开口,他又急迫地连续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取代的陈沛?小定山和海面上那片疗养院的海市蜃楼虚影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根蛛丝横在了黎渐川喉间,吹毛断发。
如芒刺骨的锋锐感侵袭而来,黎渐川毫不怀疑这根蛛丝可以在血液喷溅之前就完美地切割下他的头颅,不浪费一丝一毫的皮肉。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慌乱恐惧之感,因为他没有从敌人身上察觉到决绝的杀意。
“如果我诚实地回答,你会放过我?”
黎渐川扫视着周身越绕越多的蛛网,微微眯了眯眼。
混混皱起眉,下意识看向船舱的方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道女声却忽然从船舱内传出,尖利冰冷:“汪辛!杀了他!他不是我要的东西!”
“立刻杀了他!”
混混汪辛怔了瞬,下一秒眼神陡厉,甲板上错综缠绕的无数蛛丝随之绷紧,化身为一道道利刃,朝着黎渐川飞快收缩起来,切割绞缠,像是要在刹那间将他削成残肢薄肉。
黎渐川的腰胯肢体骤然一拧,以一个人类难以达到的姿势向后仰去。
泛着银光的细丝只来得及在蜜色的皮肤上匆忙压出一线血痕,还未深入,便已无声飘断。
一柄镶嵌着血红眼睛的冰片一般的匕首从黎渐川的手掌里旋转而出,锋利无物可挡,密密麻麻的蛛丝如遇天敌般,被狠狠撕开了一道缝隙,刺穿灵魂的尖叫无形扩散,随着崩断的蛛丝四裂。
汪辛身形一晃,双眼淌下血水。
几乎同时。
船舱的舱门缝隙出现了一道黑洞洞的枪口,一团血色的火花猛然炸开。
“砰!砰!砰!”
数枚子弹射出,在空气中带出一道诡异的红痕,好似空间被划破的伤口。
黎渐川破开蛛网,身躯矫健如豹,在甲板上飞快跳跃奔跑,残影于灯下模糊,躲避急射而来的子弹的同时,冲向汪辛,一手握匕首,一手抽枪射击,匕首寒光凛冽,子弹疯狂倾泻。
“操!这速度!”
汪辛愕然一惊,猛地咬牙,身体侧闪,双臂抬起,横到身前,密不透风地挥动了起来。
铛铛铛!
一阵清脆响声。
衣袖撕碎破裂,两条钢刀般的黑硬蛛腿替代了汪辛的胳膊,准确无误地挡住了一连串的子弹。
然而子弹刚落,薄冰般的匕首却已转动着血红的眼球,穿透迸溅的火星与雾气,锵的一声刺在了蛛腿上。
咔咔细响,以刀尖为中心,蛛腿如摔碎的破镜,裂开数道纹缝。
纤薄的刀刃灵巧滑动,诡异地绕着蛛腿不放,似是要沿着青色的血管纹路将皮肉细细拆解,再由此攀援上脆弱的喉管,或心肝脾肺的要害,实现剥夺一条鲜活生命的乐趣。
“老大!”
汪辛吃力急退,浑身震颤,无数蛛丝再次密密麻麻缠来:“我要撑不住了!”
“这不是人,这是个怪物!怪物!”
他发出了求救信号。
但他大可不必现在求援,因为黎渐川在冲杀过来的瞬间就已经发现了背后的古怪——船舱里射来的那几发拉出红痕的子弹,竟然没有被彻底躲开,他明明已经跳离了子弹的落点,却仍被它们追了上来——它们好像长了眼睛,在空中停滞了片刻,就施施然转了个弯儿,以夜幕为纸,弹痕为笔勾出一朵妖冶的血色花朵后,便再度朝他扑来。
黎渐川身形如鬼魅,眨眼掠过汪辛身侧,出现在了他背后,匕首如跗骨之蛆无声绕过来,汪辛右肩出现一条环形的血线,整条臂膀落地。
没有惊叫恐惧,汪辛吞下一声痛极的闷哼,直接趁此机会拼命向前扑去,与黎渐川拉开距离。
他的背后,更多蛛丝疯狂生长叠加,在汪辛与黎渐川中间隔出了一层惨白的厚茧。
几根明显更为坚韧的蛛丝还试图偷袭黎渐川的右手,扫落匕首。
面对拦在弹道上的汪辛和厚茧,鲜红的子弹再次绕了弯,避开障碍,直奔黎渐川而来,如同死咬不放的血红毒蛇。
“奇异物品?”
指间镜片弹出,精准地击中子弹,却没有造成分毫影响。
子弹没有爆,也没有偏移轨道。
“砰砰——!”
船舱内再次传来枪声。
黎渐川在甲板上快速奔跑跳跃,木板破箱被他抛出踢飞,但子弹却没有受到半分阻拦,只依旧绕开拦路者,冲向他。
黎渐川怀疑这件奇异物品有着类似弹无虚发或诡异定位的能力。
念头闪动,镜面穿梭立即开启。
黎渐川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追击而来的鲜红子弹没能跟进镜子内,而是终于找到目标一般,齐齐射落在了一小片碎镜上,炸着团团爆裂的火花和毒气,气息邪恶。
黎渐川在镜中通道一眼扫过无数通道的方向。
特殊能力进化带来的一点小好处,就是他可以在镜中通道内就观察到每条通道外的大致画面,捕捉到模糊声音,这种观察和捕捉受限于镜面的状态,但也已经好过之前太多。
整个三桅船甲板上和船舱门口都遍布着大小不一的碎镜片,他剩了不到半个魔盒的存货几乎都要消耗殆尽。
幸好这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回收利用,也可下船之后随意补充。
就是这条!
黎渐川很快选定了一条镜中通道。
在通道口处,他看到了一片濛濛的灯光和汪辛从下至上的近距离身影。
跳出镜中通道,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甲板上的风灯下。
在他的脚边,一片破碎的镜面静静匍匐着,恰好在灯光照射的范围内。十秒钟隐身效果出现,这足以让他这艘船上成为真正的鬼魅,索命无形。
“老大!人不见了!”
汪辛后退了两步,警惕万分地左右环视,在身侧密密麻麻地编织蛛网保护。
“应该是特殊能力,与那些镜子碎片有关……”女声从船舱传出,“离镜子远点,用蛛丝把它们全部翻过去,击成粉末!”
相当合理的紧急处理方法。
但到底晚了。
黎渐川任由蛛网切割着自己的手臂,划破皮肤肌肉,勒紧森白骨骼,神色不变,平静而快速地将匕首插进了汪辛的太阳穴里。
刺入,用力一搅。
“嗬!”
汪辛的喉间挤出一声短促的尖鸣,眼球突地暴起,目眦欲裂。
随着一串红白血箭飚飞出来,十秒隐身结束,黎渐川的身形显露。
他紧贴在汪辛的背后,缓缓抽刀。直到此时,他附近的蛛网才渐渐染上血色,挂上他的血珠。
汪辛僵硬地转头,眼睛翻白,痉挛着颓然栽倒下去。
无数蛛丝随着主人的死亡坠落消散。
没有击杀喊话响起。
意料之中,眼前的场景必然是有古怪的。
“砰砰砰——!砰砰!”
三桅船上静了一息,旋即船舱内的子弹便以更癫狂的姿态激射而出。
黎渐川不退反进,闪开弹道,拖着一道残影冲进船舱。
船舱门砰然碎裂,煤油灯光芒填满角落,舱内却空无一人,同时,枪声再次响起,却是从桅杆上传来。
黎渐川一把拉住舷梯,窜上甲板,桅杆被浓雾遮蔽,但仍能看出是光秃秃的三根。
而此时,枪声却又从甲板后方的杂物堆传出,伴有飞射的追击子弹。
不对。
是特殊能力。
闪现,还是像他一样通过某种通道快速移动穿梭,亦或是短距离的传送?
黎渐川感受了下腹部传来的一点灼烧感,双眼微闭,第二次使用镜面穿梭。
这次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谨慎地观察着各个镜面通道口的情况,但之前镜片没有进船舱,而现在进了,对方却是明显有了防备,刻意避开了镜片附近。
但这位老大比起坐以待毙,明显更喜欢掌握先机。
镜中通道的通道口在一个个减少。是那些鲜红的子弹瞄准了镜片,挨个儿把它们炸作了齑粉。
黎渐川默然不动,眼底蓝芒涌动,凝视着面前的通道口。
在通道口减少到只剩十几个时,有模糊的女声从这些通道的尽头飘进来,虚渺如裹了一层纱:“你应该藏身在镜子里吧,我见过类似的特殊能力。如果我把剩余的这些镜片全部粉碎,你也会死。”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我对你的来历很感兴趣。我可以确定,在登上这艘船,前往疗养院虚影的路上,你还仍是陈沛。”
“你是疗养院虚影内的东西?”
黎渐川蹙了下眉,将这个所谓的疗养院虚影暗暗记在了心里。
汪辛和这位老大都提起过这个东西,还特意出海去寻,并且把他的诡异之处和陈沛的消失都往这上面猜测。
这或许隐隐暗示着什么。
黎渐川的沉默似乎也算是一种回答,女声失望叹息:“果然,必须要真正接触凶案,去做一回真正的凶手或侦探,才能拿到有关谜底的线索……这一趟出海,是我太贪心了,得到一点提示就已经足够了,再多的根本不会存在……”
“你不是我的队友,我杀你没有任何限制,所以就请你去死吧!”
砰砰枪声继续传出,通道口飞快湮灭。
但黎渐川并不着急,他笃定这位老大不可能消除所有的碎镜片。
他和这位老大就像是在比拼谁是更有耐心的猎人一样,以不断消失的通道口和随时可能乍现的杀机,压榨着彼此的神经线。
摧毁镜片是狩猎,还是等待摧毁是收网,犹未可知。
突然,黎渐川的目光顿住了。
镜面倒映出的桅杆上方,有道娇小的黑影短暂地出现了一下,又立即消失了,仿佛只是一刹那的错觉。
像是闪现。
来不及思索,黎渐川抓住这瞬间的战斗直觉,直接脱离镜中通道。
冰冷的海水顷刻将他包裹,一枚镜片挂在三桅船外缘的破烂渔网上,在海水的浸泡下浮浮沉沉。
黎渐川如潜行的水鬼,眨眼就沿着渔网爬上了船栏。
他现身的一刻,双腿猛地一蹬,虬结的肌肉释放出澎湃的力量,让他整个人成了一道疾驰的风刃,一往无前地斩向桅杆下方。
然而。
这风刃扑了个空。
匕首刺破空气,穿透出尖锐的风鸣,落处却空空荡荡,只有一道细长的属于桅杆的阴影。
“怎么可能!”
黎渐川身形急停,皱眉看向匕首刺去的位置,好像愣住了。
也就是这一愣,一道娇小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唇角冷冷勾起,稳着近在咫尺的金色袖珍枪,干脆地扣下扳机。
子弹射出,啪一声脆响,击碎了一枚镜片。
与此同时,有三两枚碎镜片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持枪的身影笑意凝固,左手毫无征兆地扬起,一根缠绕着无数红色血管的三棱军刺向后猛然刺出。
匕首擦着三棱军刺掠过。
红宝石般的眼睛疯狂转动,无数血管砰砰跳胀起来,两件奇异物品诡异的气息瞬间碰撞在一起。
娇小身影骤然旋身侧踢,空气被撕裂,黎渐川擒拿阻挡,手腕的骨骼被震荡得嘎吱作响。
风灯的光照过来,描出敌人的面容,是一名蓝短衫黑裙子,长相极为文静的民国女学生,只是这一脚踢来的力量,绝不是寻常女学生可以拥有的。
这名的玩家身体素质也是超出常人。
一脚没有逼退黎渐川,女学生眉梢微扬,显出一丝诧异:“改造人?”
话出口的同时,她改枪为棍,一截巴掌大的短棍在甩动开的刹那拉长为一根扎满倒刺的长棍,直捅黎渐川面门,另一手仍是握着军刺,角度刁钻如伺机而动的毒蛇,不断试探着刺向黎渐川的要害。
黎渐川的双手都换为匕首,一把是宁准送的奇异物品,一把是普通匕首。
短兵相接,拳脚缠斗,两人厮杀在一处,动作快若闪电,眨眼就有血肉横飞而出,淅淅沥沥的鲜血坠落甲板。
黎渐川深黑如刀锋的眉死死压着,眼眸幽深如潭,映照对方的所有细微动作。
如有感应般,在女学生军刺再度穿来,势如扑火,扫棍逼上时,黎渐川向旁猛地一闪,腰背屈弹,诡异地变了动向。
砰!
沉闷的血肉撞击声!
有裹挟着腥味的风荡开浓雾,将细弱的切割声掩盖在这撞击之下。
黎渐川的手臂被折断,像是蛮横穿出的一根枝桠,从女学生的颈侧探出,匕首如冰,锋刃染血。
一颗头颅被轻轻抛起,又重重落下,砸在潮湿的甲板上。
“挺强……”
胸膛剧烈起伏,黎渐川重重喘着气,瞥一眼滚开的头颅,随意地自语着:“但和二号那样的水平还差得有点多……不出意外,二号还不是这局游戏最强的。”
“这局游戏没有组队的玩家,他们的战力似乎也整体高于你们……”
他一边按住骨折的胳膊,粗暴地把它接正,用木板和从衬衫下摆撕来的布条简单固定住,一边甩了甩匕首,走到甲板另一边,拎起还算干净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盖住一身血腥。
身上除了蛛网的伤,只有一处被三棱军刺刺穿的较为严重。
这受伤程度在黎渐川的职业生涯里算是轻的了,但麻烦的是,蛛网和□□伤都是奇异物品造成的。
前者明显带毒,伤口泛黑,有些麻痒,但打了一针宁准的解毒剂就好了很多,后者在肩头刺了个洞,血流不止,任何止血药物都没用,血流速度快得很不正常,应该是奇异物品的效果。
如果不是黎渐川目前的愈合能力已经达到了非人程度,可能顶不过十分钟就因失血过多而身亡了。
黎渐川捡起女学生手里的三棱军刺掂了掂,奇怪地没得到任何奇异物品应有的感应。
他想了想,卷起裤腿,眼都不眨地从自己的小腿内侧切下了一条细长的肉,敷上止血粉后,团巴一下就把肉塞进了三棱军刺的伤口里。
血肉粘合,弥补了空缺,强大的细胞对接,流血速度开始减慢。
愈合能力与流血能力对抗着,令原本无法合拢愈合的伤口开始缓慢修复起来。
忍着一身剧痛,黎渐川在整个三桅船上转了圈,搜寻一切可能破局的线索。
但很遗憾,他没有任何发现。
在船舱清洗了下身上的鲜血,黎渐川又走上甲板,绕过两具尸体,爬上桅杆,观察远方。
三桅船无人操控,仍在缓慢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但浓雾滚滚,却是看不清究竟。
如果没有那个名叫陈沛的玩家操控,这艘船还会正常靠岸吗?还是说,它本就不能再靠岸了?
黎渐川眼神冷静如寒冰,一边望着前方,一边在脑海中列举、排除着各种猜测和计划。
就在这时,下方船舱处忽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黎渐川瞬间转头,就见船舱门边走上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模样颓丧,睡眼惺忪,正是混混汪辛!
而甲板上一片空荡干净,鲜血和尸体不知何时全都消失不见了。
“陈沛?”
汪辛望见桅杆上的黎渐川,愣了下,道:“这三桅船不是有自动防御功能吗?这副本又没有怪物和灵异东西,你小子守个夜至于这么认真吗?还爬上去观察……”
“行了,到点了,我来换你,你赶紧歇着去吧。”
黎渐川沉默片刻,从桅杆上下来。
汪辛借着风灯的光看清了黎渐川的模样,吓了一跳,惊道:“怎么回事,前半夜出事了?你怎么受伤了?怎么不叫我们?”
黎渐川暗藏审视地盯着汪辛,摇头道:“小事,已经处理好了。”
汪辛皱眉,还想再问什么,黎渐川却已经扣好西装外套的扣子,吊着胳膊,同他擦肩而过,进了船舱,只留下一句:“你守夜吧,我先去休息了。”
“也是个古怪人。”
汪辛嘟囔一声,抽出根烟来点上,趴到了甲板的栏杆上。
船舱内,煤油灯光线昏暗。
黎渐川熟门熟路地迈着长腿,走过外间,摸进了漆黑一片的卧室。
卧室最里边是上下铺,下铺帘子掀开,空荡无人,上铺则静静躺着一道娇小的身影,长发垂落,呼吸轻缓。
似乎是察觉到了黎渐川的注视,背对着门口躺着的人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目光冰冷,看向黎渐川。
“陈沛,前半夜是出事了吗?”
她嗓音沉沉地问。
另一边。
下午三点。
朋来镇的废弃码头。
宁准看着提着钓具登上骨梯的黎渐川头也不回地跳上了船,微微抬起等待搀扶的手臂缓缓落回了身侧。
他没有立刻上船,而是仰起头,开始打量这艘三桅帆船。
周围的随从仆人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一样,仍规规矩矩低着头,沉默地侍立在一旁,三桅船的骨梯也未收起,匍匐在他脚下,一动不动。
“一种碎片粘结的精神世界?”
宁准喃喃道:“还是意外存留的过去的谵妄景象?”
“又或者两者皆有?”
“这一局我不是玩家,有点难办。”
桃花眼半阖,他失神地凝望着船身,像是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思状态。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就有一道极轻的脚步声磨磨蹭蹭地出现在了码头上——不是他此刻为心爱之人防备着的那些窥探目光和恶意触角,而是一只缺了一个眼睛的棕色小玩具熊。
玩具熊似乎注意到了码头上还存在宁准这个不规矩的因素,往前挪动的小脚一顿,停在了原地。
它大概是在思索怎样开启合理的试探,或果断的杀戮。
但宁准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这是一件奇异物品?是可以承伤,也可以当作替身傀儡的那一类吧,相当稀缺。”
他静静地注视着玩具熊:“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来等待结果或坐收渔利的,所以……你是四号玩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