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青僵着一张脸，还在朝她迈步，步步逼近。
忽然，重慕颜抬腿一记狠踢，连着踹倒一片。
“你们搁这儿吓唬谁呢？”
傀儡虽犹如行尸走肉，可是倒会察人眼色，看到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好招惹”的气场后，没有一个再主动去靠近了。
重慕颜站在它们中间，细细端详它们的筋骨，对于偃师来说，傀儡强弱与制作材料有关。而这些傀儡由人制成，完全继承了它们为人时的特征，眼前这些傀儡，之前都是普通人，什么身份的都有：农夫，裁缝，书生……
本来街边立着许多灯，原本是熄灭的，可忽然，在重慕颜附近，一盏一盏地依次亮了起来，直亮到长街尽头。
傀儡们转身，纷纷看向明灯照耀的方向。
重慕颜半眯着眸定定地望过去，原来那边有个高台，上面有光勾勒出一个身影。
今晚的主角登场了？
可那人迈出第一步后，重慕颜便意兴阑珊了。
步伐虽然刻意稳健，却还是与活人差距太大，也是个傀儡，并不是南魈。不过，显然最后来的这个更高级些，应该能打得过这一城。
只听他缓缓地道：“感谢大家今日为城主庆生。”
重慕颜只觉得身侧众傀儡激动万分，忍不住挑眉：一群死物怎么会主动给人庆生，明明就是受人操控。
高台上又道：“不久前，城主只身闯进东海医馆，将藏道子的灵丹妙药尽数取走，又从藏道子手下全身而退。城主今日派我来，就是给你们赠药，希望在城主的庇护下，你们百病不生。”
“人群”欢呼沸腾了一阵，重慕颜听后，抿唇笑：“原来‘我’还挺乐善好施的。”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这南魈看似对她的行径十分熟悉，但分析下来，重慕颜做过的各类“壮举”，南魈都只是一知半解，再具体一点的内容，他就不知道了。
因为如果南魈真的时刻在监视她，怎会不知道她是与怀川共同进的东海医馆，而且，为何盗药的由头他也不说，岂不奇怪？想来她重慕颜盗药的事，南魈应该也只是听个大概故事而已，然后再移花接木说给自己的这些行尸走肉的信徒听。
重慕颜揉了揉太阳，好笑道：“爹要在这儿应该开心死了吧。想不到我也有成为别人榜样的一天。”
原先重慕颜以为南魈对自己如此了解，会不会与幽都的那个细作有关，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重慕颜心里微微一松。
一个棕色的匣子被从前向后的传递过来。
盖子敞开着，里面一颗颗药丸泛着诡异的亮。这些傀儡都极其自觉，每人只拿一个，拿好自己的那份，就把药匣传给后面的人。
于是，重慕颜也伸手拿了一颗，放在鼻下细细分辨，终于她撤下手，将这颗药攥在手心，拧眉不语。
什么灵药，不过是一颗防腐丹。
死人嘴里常含的。
应该是南魈怕这群傀儡皮肉腐败，这才接东海医馆的盗药的事儿哄他们服下。
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它们应该常吃。
旁边有个傀儡一直看她，似乎想再来一颗。重慕颜瞥了它一眼，将防腐丹扔给它，也乐善好施一回：“既然喜欢吃，就送你吧。”
它果然伸手接了，放进嘴里吞了下去。
重慕颜收回目光时，正好看到了那几个城外相遇的少年，他们同伴少了一个还不自知，从侧边拼命往前挤着走：“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终于他们站到了高台下面，把手里的盒子高高举起，道：“我们听说要想跟随不妄城主，就在城主寿辰日上献出奇珍异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重慕颜扯了下唇角，南魈连她喜欢收集奇珍异宝这种爱好，都要学吗？
高台上的男人道：“真的。”他有些僵硬的俯身去接过礼盒：“不过你们要先在这个城里等候几日。”
“行啊！我们等。我们就想跟随不妄城主。”
重慕颜向来对施以援手这种事情没多大兴趣，只抱着手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道：在这个傀儡城里等上几日，恐怕不妄城主你们见不到，倒是可以变成傀儡大军的一员，然后天天和它们一起晚上逛街了。
那边，高台上传来一声高喝：“你们可以为城主庆祝了！”
之后也不知道哪里奏起鼓乐之声，这些傀儡开始在街上载歌载舞。可重慕颜看在眼里，只觉得这是一群死尸在周围无意识的闹腾，它们所作所为都是受人操控，根本不是发自内心，这样的庆祝，真的有意思吗？
重慕颜嗤笑一声，满是轻蔑。就在她准备回身离开时，忽然耳边有人道：“你来啦？”
这声音缥缈，里面时而男音，时而女音。
重慕颜下意识转身，可是背后除了那些畏惧她不敢再上前的傀儡们，并无其他人影。
那声音还在说，一字一字地道：“我，真的，很期待，再跟你见上一面。”
重慕颜向琅劫勾勾手，琅劫便飞速的绕在她周围。她漫无目的地扫视，淡声道：“是谁？”
她缓缓地看向面前的每一张脸，生怕遗漏混杂其中的某个人。
“你是把我忘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桀桀怪笑起来。重慕颜微微皱眉：“你是南魈么？”
谁知话音还未落，重慕颜胳膊就被人拽住，一偏头，萧无夜正提着她的手，道：“别和它说话。”
身后，怀川从楼上一跃而下，一大片傀儡被砸得人仰马翻，摔倒在地。
但是因为南魈制作他们的时候很匆忙，导致它们四肢僵硬，并不协调。以至于现在它们仰地后，只能不停地原地挣扎，自己却不能躬身曲起四肢。远远看去，连成一片，尤为滑稽。
萧无夜也不说话，拉着她的手腕，带她出了这座城。
怀川则留下断后。
萧无夜把重慕颜拉进车上，重慕颜坐下来，还有些怔然：“……你做什么？”
萧无夜盯着她，眸底有罕见的忧虑，道：“你又在自言自语了。”
顿了顿，重慕颜讶然的喃喃道：“……我自言自语？”
萧无夜垂下眸子：“在万棺谷你也自言自语。你到底听见什么了？”
重慕颜不答，偏过头，一缕发搭在她额前，掩住了眸子里的暗色。
直到前面燃起一片红，照亮了重慕颜的眼睛，她才顺着光望过去。
傀儡城内，火光冲天，腾空而起炸裂开来的火球，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城中建筑被火焰灼烧的劈啪作响，这么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城门大开，活人接二连三跑了出来，是那几个少年。而傀儡们则被永远被困在那座城中。
不一会儿，城门中缓步走出一个人影，少年模样，面如冰霜。他手上还拖着昏迷不醒的人，走到那几个落荒而跑的年轻人身边脚步一停，将手里的人像个物品似的，重重的一丢。
重慕颜看一眼萧无夜，道：“之前我查过十绝殿的恶证，薛狄与钟离告诉我十绝殿一条罪都没有，期初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重慕颜扭头又看了眼满城火光，热浪弥漫滚滚而来，烈火灼得天际发红。
“殿主不仅帮了这些傀儡解脱，还顺带救了那五个少年。不愧是各家名门都共同崇敬的正道之光啊！”
重慕颜若不想真心奉承，傻子都能听出她话里假情假意，最后一句说的尤其不走心。
萧无夜低笑一声：“十绝殿的事，我很少管，救人的事情是鬼剑想做。”
这时，鬼剑已经走了过来，道：“主上，这城照您说的，给烧了。这大火最少能着三天。”
重慕颜往后靠了靠，明白过来：“殿主你放得火？”
“这城一看就是南魈好不容易建的，你一把火全给人家烧没了，这趣÷阁账南魈要算起来，算你头上。”
鬼剑看了重慕颜一眼，不说话。
那还不是因为之前它们挨你太近？
萧无夜淡声道：“好，算我头上。”
鬼剑自觉坐到了马车外面。周围声音又恢复静谧，重慕颜重新缩回角落里，曲腿倚着，目光瞥向窗外，眸子里映出一片火光。
萧无夜了然，知她又在想刚才的事，他道：“无论它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重慕颜头靠在一旁，淡淡的：“嗯，我才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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