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黯淡,日头被几朵乌云遮的严严实实的。山脚下一簇烟村,躲在这偏远的角落之中,远道迢递,人际罕至。
村落中一间用茅草搭成的小屋外,一个约莫中旬年纪的男子在外面反复的踱着步,屋内时不时传来女子震彻天际的呻吟声。
汗水布满了整个额头,“这……这已经四五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出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了?”男子看向旁边的老人,眼里满是焦急
“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快了快了”,老人布满老茧的手使劲的抓着一个竹制的拐杖,头发已然花白,但双目却在这样的天色下显得炯炯有神
随着第一声啼哭的到来,整个小屋笼罩在了紫色的光芒中
“啊————!”
听到屋里女子的尖叫,男子赶忙撞开了那摇摇欲坠的木门,“怎么了?怎么了?”
光芒息灭,小屋再次陷入了平静之中
“没……没什么……”女子看着仍旧依偎在襁褓中的婴儿,紫眸已经渐渐褪掉,回复成了和他们相同的黑色瞳仁,屋内不知何时开出了一簇簇颜色鲜艳的花朵,不知名却格外美丽
“这是怎么回事?”男子诧异的看着屋内的景象
“忘了吧,咱们就当做没有见过这些”抓紧怀中的孩子,母性的爱怜让她宁愿永远守护这个秘密,只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够健康平安的成长
老人一步一步缓缓的挪动着双腿,刚刚踏进门内,却好似受到了蛊惑一般,不住的摇着头,“冤孽,冤孽啊……你这孩子留不得……留不得啊”
作为村里最年迈的老人,总是有一些威望在的,男子走向老人,扶住了他颤巍巍的身躯,“智儒阿妈,您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孩子戾气太重,留不得啊,不然我怕你们一家会出什么事”
“您看您这话说的,这不过就是一个新生儿能出什么事啊”女子笑着,但手里却将孩子拥入怀中,呈保护的状态,“阿妈,村里还有一户也在近日临盆,那我们这就不留您了啊”
逐客令已下,老人深深地看向女子怀中的婴孩,肉嘟嘟的脸庞,明亮如繁星的瞳仁,鲜红的樱桃小嘴,此时正对他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如此无邪而又天真,令人不禁动容,“罢了,我也希望是我一时走眼,既然这样,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老人又再次缓慢的踉跄的向着村落的另一户人家走去,作为村里年纪最大的长者,他已见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也预见过无数新生命的未来,只是他不懂,为何当他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大雾,什么都无法预见,好像这个生命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那个孩子周身围绕的紫色煞气他却是能够清晰的看出的。
也许正如佛言,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或许,因果循环往复,宿命终是无法更改,老人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一时的怜悯,不要造成什么祸患才好
绝情殿间,白子画立于露风石上,一身素白的衣裳未着腰带,在风中鼓动飘飞,眉宇间是久久未化的愁容。
俯瞰脚下便是那凌空漂浮在海面的长流仙山以及自己曾经拼尽全力守护的人世。自从醒来,连日来师弟与师兄都在苦口婆心的劝说,而他便也只能默然应许了留在这绝情殿间。
他深知天下每日都在起着变化,所以无从抉择,只能在此抗下这担子,留在这里,独自一人的继续守护着整个六界。
一袭白衣,一座孤岛,一世囚困。
嘴角扯出一抹寂寥的微笑,心底隐隐的作痛,他还记得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那句如同噩梦般的空旷女声,日日夜夜缠绕着自己。
她真的不会再爱他了吗?
也罢,恐怕自亲手刺入她胸口的那瞬,他便永远失去了爱与被爱的资格了吧。
几步之遥的地方,幽若静静的站在白子画的身后,那抹白衣周身散发出的是一种接近于绝望的痛楚与孤寂,她还记得,尊上刚刚清醒过来时——
“你醒了?师兄”,笙萧默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的白子画,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嗯……我怎么会在这里?”如果他没记错,他应当在异朽宫内的通天阁内才对
“一个月前,幽若在绝情殿发现你晕倒在了桃树下,这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既然醒了,我还有事,”挣扎着起身,他还要赶去确认小骨是不是已经安然落入轮回,重新降生了
笙萧默赶忙一边按住他几次欲起的身躯,一边看向身旁的摩严
“你昏睡的这一个月中,天下大变,妖魔二界易主,战火不断蔓延,如今人间皆是炼狱火海”微叹了口气,摩严终是开口说道,“师弟,如今仙界已然大乱,各派只顾自身安危,着实需要一人来稳住人心,团结仙界众人,共同抵御妖魔二界的大举入侵”
白子画停下了动作,眼神空洞的看着面前的摩严和笙萧默,这一世,他仍旧要被束缚在这长留之地,永远的守护六界的安危。
“哈哈哈……”,想着,却不禁放肆大笑起来,原来这便是轮回,这便是宿命。他居然还是无法获得解脱与救赎……
……
她仍是记得那天尊上最后的仰天大笑,那么凄凉,那么无奈,种种复杂而又深沉的感情如同突然遇到了裂缝一般,倾泻而出。未经历过感情的她纵然是看不懂,可是那种殇痛她却能感受的到。
“尊上……”
“怎么?师兄那里又得到了什么消息?”
“北至极,四凶之一【混沌】被唤醒。天山派被灭,地方玄镇尺被夺”
“什么?”白子画转身看向幽若,如此肃穆的神情,令幽若为之一震,自从她来到这绝情殿,尚未看到过尊上如此神色,这【混沌】究竟是何物?为何三尊提到此事都是如此这般的畏惧?
“尊上……这【混沌】……是非常可怕吗?”
“不是非常可怕,而是绝无可能战胜”,白子画闭上了眼睛,恐怕这又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上古四凶诞生于天地出生之时,以天地间的邪、黯、魔、怨为食,因煞气太盛,无法彻底消灭,被众神驱赶至四向尽头陷入沉睡状态。【混沌】本是戌亥二时交汇之间的黑暗空间,后历经天地变迁,逐渐幻化为凶兽真身”
“那【混沌】是什么样子的?有人知道吗?”
“无人知晓,它沉睡在北寒之地的洞穴尽头,据说洞穴之中种植有红煞冰莲,但凡有入侵者入内就会被冰莲侵蚀,成为一株盛开在洞穴中的白色冰花”
幽若浑身微微颤抖着,如此恐怖的东西…被唤醒后会有怎样毁天灭地的力量,“那……那……它怎么被唤醒的……”
“除非……前去唤醒它的人,力量比它更甚,戾气怨念比它更重……”
“这世间会存在这样的人吗?”幽若绝望的看向白子画,“那有没有办法阻止它呢?”
“据我所知,只有神祗的力量才能重新封印四凶,让它们重新回归四向之极。可是……”白子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头不禁一沉
“可是师父已经死了,最后的神祗已经覆灭了……那么……如今……”幽若不敢再往下想,师父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下来的六界,现下就要毁之一旦了吗?
“也许……还是有希望的……”白子画望向天际,心中已然明了。宿命原是无法更改的,只怕这一世她仍是无法平凡而生。而他也只能舍尽一切还她一份安稳,还世间一片安然……
师父曾对他讲过——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曾经的他也以为自己已然勘破,如今怕是苦藏于心,痛于身,求不得,却又放不下
“尊上……”幽若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又陷入了空然的状态,心中满是担忧
“无事,明日我要去玉浊峰一趟。你师父如今不在殿中,我也无法静心交授你长留剑术,你……”
打断了白子画的话,幽若眨了眨眼睛,狡黠的笑了笑“没关系,尊上不用担心,我会去找儒尊让他教我法术的”想起笙萧默护着他那堆花花草草的样子,不由得心情便大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