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蓝黑色对襟上衣与筒裙的女子坐在茅草屋外的竹凳上,看着面前正蹦蹦跳跳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女孩,眸子里一片宠溺,心头的担忧却越来越盛
自这孩子出世,成长的速度便比寻常小孩快了很多,也因此,族中的流言四起,说她的孩子是妖孽,甚至一些不安好心的族人聚众,要求族长以火刑将妖孽处死。
开始的时候她尚可说这些都是污蔑,可如今……女子看向面前已经约莫七岁样子的小女孩,只怕是无论她再如何辩解,都无法解释为何不过七月之久,这孩子竟已经是七岁模样
还记得她诞生之际,紫色的光芒笼罩着周身,天真无邪的瞳仁中却不如他们一般呈黑色,也是泛着淡淡的紫色。屋内百花盛开,花香四溢。她小小的手抓着自己的指头,一双水眸一直望着自己,只叫她越发的喜爱。
虽然后来紫眸渐渐蜕变成了黑色,她也曾想要为她取名为紫瞳,却不知为何,这孩子只是皱着眉头,小小的脑袋左右的晃了晃,稚嫩的声音却无比肯定的对她说,她叫花千骨,因为出生时满城异香百花凋残,所以叫花千骨。
那一瞬,她便已明白,这个孩子不属于她,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一段过往,一世传奇
“孩儿他妈,快跑!”男子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边跑边喊着,“族长带了一队人正在往这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唤回思绪,女子忙不迭的起身,握住女孩的双肩,“千骨,听我说,你快走,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到这里了”
“妈妈……”扎着双髻的女孩,眼里噙着泪花,小手抓着母亲衣物的下摆,语气里满是委屈,“妈妈,你不要丢下我,我不要走……我哪里都不去……”
女子看着她,只深深的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抚着她的发髻,“千骨,妈妈也舍不得你……”
“你真是鬼迷心窍了,”男子将家里值钱的物件全部打包好,扛在了肩上,“当初就不同意你留下这个祸患,智儒阿妈都说了留不得,你还硬要留下她。快走吧,按照族规,受惩罚的不止这孩子,你我也逃不掉”
见到面前的女子无动于衷,男子叹了口气,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千骨,快走”,女子将自己亲手为她缝制的衣物放在了包裹里,把包裹套在了花千骨的肩膀上,不停的催促着她。
“妈妈,千骨不走……”无奈面前的女孩好像打定了主意一般,任她如何推促,只拽着她的衣角,站在原地,定定的望着她
无数火把将整个小院映照的格外明亮,明明是火焰般温暖的光芒,此刻看来却觉得无比淡漠冰冷,一着圆领襟衣,头上裹着白色的麻制包头的男子立于众人之前,嘴角挂着不屑的讥笑,“好一对母女情深啊”
“族长……”,女子悄悄的将孩子藏到自己身后,站起身,“不知你大驾光临,有何事?”
“别装傻了,我们有何事,你难道不知晓吗?把那妖孽交出来!”
“妖孽?这里只有我和我的女儿,哪来的妖孽?族长你别说笑了……”看着面前众人叫嚣的样子,女子只能紧紧的护住自己身后的孩子,能拖一分便是一分。
“别妄图拖延时间了,加帕尔你带人把那妖孽给我绑起来”男子冷眼看向藏在她身后的女孩子,果然已超出了正常的生长速度,这孩子必须进行血祭才能安抚村里忐忑不安的人心
高高壮壮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体态同样庞大的男人
“加帕尔……”她知晓这个名字,每次他出现都是要执行血祭,这个名字对于村里的人就如同死神降临一般可怕。
女子步步后退,看着越来越逼近的男子,眼里的绝望愈浓,“她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们要血祭的话,让我去,我接受惩罚!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
男人只略微用力,女子便被他轻易的制服,双膝弯曲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几缕黑发散落,面容显得越发苍白,却仍旧声嘶力竭的哭泣着,“求求你们,不要带走她,不要……”
女子身后的小女孩尚不明白如今发生了什么,身体微微颤抖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母亲,呆呆的一声声唤着,“妈妈……妈妈……”
族长走到了女孩面前,干枯如死木般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颅抬起,拍了拍她软嫩的面颊,“长得真可爱啊,可惜……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将她们带走!”
一声令下,众人将女子和那小孩子连拖带拽的带到了村落中心的祭祀广场上
木制的十字交叉祭祀架早已立在了广场中心的祭祀池上,池中满是红黑色已然干涸的血迹。
全村的人均聚集到了这里,作为村里一惯主持祭祀的人,智儒老人身着黑色祭祀衣,拄着墨色法杖,站在祭祀台前,看着众人将不过七岁的女孩绑在了祭祀架上,污浊的双目隐隐流露出不忍的泪光
女子被人按在了距离十字架不远的空地上,脑袋被人强制抓起,目光空洞的望向女儿的方向,泪水仿若永远也流不尽般,顺着面颊一滴滴的滴落,挣扎着想要起身冲过去,却只能无措的被旁边的村人连踢带打的重新抓回,血迹遍布了身体的每一寸,声声哭诉般的轻唤着女儿的乳名,“千骨……千骨……”。
族长恭敬的走向智儒老人,微微弯腰,“智儒阿妈,请您主持血祭典礼”
名唤加帕尔的男子手握一把镶有各色奇石的弯刀,站在十字架旁,等待着血祭的开始,他要用这把刀将受刑之人的手脚经脉割断,令血液涌出,流至祭祀池中。
血祭开始,不到受刑人全身之血流干,便无法停止
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女孩,好奇的环视着面前的人们,最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哭泣的女子身上,“妈妈……”,女孩动了动身体,想要离母亲近一些,可是绳索太紧,她只能徒然的困在原地,看着村中人漠然的目光
老人终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生命自自己眼前陨落,转过身,颤抖着举起法杖,“我宣布——血祭——……”
开始二字尚未出口,一个浑身是血的村民从远处跌跌撞撞的跑来,“族……族长……,不好了……”,手指向村口,血自口中涌出,“妖……妖怪……”,终是一口气还没缓上来,人便倒向了地面
村民中开始慌乱起来,“妖怪来了,快跑!快跑!”,互相推搡着,毫无目的的四散奔跑着,盲目的想要离开这里
老人看向村口,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该来的总会来的,命中该经历的一切,本就逃脱不掉
趁着混乱,女子从地上爬起,踉跄的跑向捆绑着女儿的十字木架,满是淤泥的双手抚上女儿白皙的面颊,“千骨,千骨,没事了”,将绳索解下,女子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妈妈……”花千骨安慰般的拍着母亲的后背,不解的看向远处不断涌进村中的妖魔联军,小手指向一个仿若联体婴儿般的红色妖怪,“妈妈,那是什么?”
女子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正好望见,妖怪将手插入一个村民的胸膛中,瞬间,村民口吐鲜血,面容扭曲的坠向地面。女子忙用手遮住花千骨的双目,用力的抓住她的小手,“快,快走”
一路上躲躲闪闪,女子尽力护住身边的女儿,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终究还是力量太过悬殊,一时之间身上已布满了不少刀伤
瞥眼望见道路一旁高粱麦穗堆成的草垛,心生一计,女子将草垛扒开,看看四下,尚未有妖魔注意到这里,便将女儿藏在草垛之下,“千骨,记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弱弱小小的身体藏在草垛中,只能从缝隙中看到外面的情况,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场面
乌云蔽月,整个村子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妖魔举刀屠村,无数村民被妖魔撕成碎片,遍地都是鲜血,祭祀池中早已被血水注满,雨水冲刷着整个村落,无数菊花被血液染成了刺眼的鲜红色,仿若人间地狱。整个村子,无一人幸免,除了她。
“报告玉铩大人,没有发现妖神转世的婴孩”
红衣女子缓缓踱向草垛跟前,似乎察觉到什么一般,侧耳仔细听着附近的动静
“咳咳……”,一个浑身血迹的女子从草垛间爬了出来,手抓着她的双脚“你……你们……是谁?”
玉铩皱着眉头,踢开了面前的女子,一巴掌扇向旁边的妖兵,冷冷的道,“给我处理了她”
小妖颤颤巍巍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是……是……玉铩大人”
刀起头落,仍旧睁着双眼的头颅自身体上脱离,缓缓的滚向一边,躲在草垛中的女孩子,眼见着母亲惨死在自己面前,一时无法接受,竟晕了过去
大雨仍旧不停的下着,仿若能洗净这世间的残忍与冰冷一般。不知过了多久,花千骨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村里的妖魔已然离去,剩下的只有颓败的废墟
从草垛间走了出来,她眼神空洞的望向这一地的鲜血与尸体,身体好像被抽空一般,颓然的跌向地面,“妈妈——”
泪水混着雨水,竟不知究竟是眼泪,还是雨水滑落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全族被灭,母亲被杀,心中的恨意第一次无法克制的翻腾涌动
眸子中的紫意泛起,乌黑的秀发中夹杂出紫色的发丝
“啊!——”震破天际的嘶吼声,自胸口发出,似乎所有的气力都已用尽,花千骨倒在了母亲的尸首旁边
红色的曼陀罗花一朵朵自鲜血间开出,血红的颜色与遍地的鲜血融为一体。
诡异的红,被雨水冲刷的越发明亮,仿若散发出微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