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肃城,寒风依旧凛冽,天刚蒙蒙亮,街上的小贩打着呵欠摆上桌椅,扫洒的人在清理路上的落叶,昨夜一阵大风将树上一半的叶子刮落下来。一辆雕轮绣帏的马车缓缓向北驶去。
车上有一黄衣女子挑开桃花暖帘,寒风钻入车内,侧卧的一名女子凤眸一扫,女子连忙将暖帘放下,倒了一杯茶呈给侧卧女子,小说声道:“阁主,我们刚出城已经被跟上了。”
木樨身着一件淡粉色华衣,外罩一件白色纱衣,三千青丝散落腰间,伸出两根手指勾起白绸披风遮在身上,取过三萘手中茶杯,浅酌一口,赞一声:“好茶。”
随即平躺下,将披风蒙在脸上。三萘不敢多言,从香盒里取出一颗七合投在白玉炉里,车里香气弥漫,但车外一丝香味也没有。
宽大的马车里放置着几个吉祥云软枕,铺着软毯,暖盒和白玉炉并排放着,赶车的是苏合,她与三萘、和罗、白芷并称天一四婢,和罗与白芷前些日子去了京城,现下也正往越岭山赶去。和罗善暗器,白芷善易容,三萘善制香,苏合善毒,而这一切都是木樨教给她们的。
流砂在一旁闭目打坐,身边放着一个黑色药箱,依旧是一袭黑衣,两只手腕上各有一条细细的金蛇,耳朵微微一动,睁开眼来,将暖帘掀开一条缝,眉头一蹙,眼里有了些杀机。
“别看了,让他们跟着吧。”原以为她已睡下,不知何时已起身歪坐在软座上。三萘不疾不徐地打理着木樨的头发,阁主不喜头戴珠宝金银,只用三根玉簪即可。
江湖人都知道这三根玉簪叫做玉冰针,刺入人体内后,第一日会有身处冰天雪地之感,第二日则是炎炎大漠,第三日是痒入骨髓,最后一日则会化为一滩水,跟骨头渣子都找不着,所以玉冰针也被称之为四日死。
马车在道上疾行,扬起一地的尘土,车内木樨和流砂正在下棋,纤细的手指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色的棋子,随即飞快地收回,娇声说道:“不行不行,这一步我要重下。”流砂一言不发,从她手中夺过棋子放在原处,木樨瘪瘪嘴,“我不下了,你自己玩吧。”流砂顺从地继续下棋,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木樨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华香阁最没意思的人。”三萘坐在一旁掩着嘴笑,阁主最爱逗流砂,偏偏每次都是尽兴而去,败兴而归。
行驶到一条小溪边,三人下了马车,苏合牵着马喝水吃草。
溪边桃花如绣,柳烟轻飘,溪水潺潺,净是柔黄嫩绿的景色。三萘将一块白手绢铺在溪边的大石头旁,木樨缓缓坐下,三萘为她披上一件狐裘,流砂背着手站在一旁,四下环顾,耳朵微动,又弯下腰来在木樨耳边低语。木樨点点头,随手捡起几颗石子丢在溪里。
片刻后,响起达达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的人望了木樨等人一眼,快马加鞭向前赶去,不一会儿又响起了马蹄声,只见一男子骑着马原路返回,男子仔细端详着木樨。
三萘正要斥责,木樨手指一弹,一颗石子打在马腿上,马受了惊前蹄抬起,马上的人险些掉落下来。他轻踏在马背上,腾身一跃,飘然落地,拿上剑朝木樨走去。
苏合与三萘挡在木樨身前,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男子拱了拱手,说道:“请问阁下可是华香阁的木樨阁主?我是越岭山南堂堂主宇文禅门下弟子夏云棠。”
宇文老贼把夏云棠都派来了?木樨挑挑眉,三萘将她扶起。
这个自称夏云棠的男子身材挺拔,五官轮廓分明,带着礼貌客套的微笑,一身黑色玄云长袍,腰间挂着一块祥云文案的玉坠,手执一把长剑,头发用一根竹簪束起。
夏云棠又一拱手道:“木樨阁主,家师让我连夜兼程赶来,是想告知木阁主。。。”
“我的婢女艾红死在越岭山下?北堂已派人来过了。”清冷的声音像泉水掠过玉石,木樨绕过他,带着侍女向马车走去。
夏云棠缓缓说道:“木阁主不知的是,贵阁婢女的尸体不见了。”
木樨和流砂相视一眼,不见了?呵,这下有意思了。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红唇微微翘起,眼波流转,夏云棠心神一乱,连忙别过脸,一抹红从颈部窜起烧红了耳朵,烧红了脸颊。
“夏公子专程前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尸体不见了吗?”
夏云棠抿着嘴摇头,想了想,说:“不瞒木阁主,家师派我来,还因为一件怪事。”说着从胸前拿出一封信递给木樨。苏合接了过来,确认没毒方才呈上。信封上未写一字,展开信纸,木樨心中一震,这字迹竟如此像她的字!上面写着“如若艾红尸体有损,必将踏平越岭山。”这话她昨日才和那个庸才说过,今日就出现在这信纸上,可见华香阁出了内鬼!
“木阁主,家师不相信这是木阁主所写,所以才派我前来,这封信是昨天傍晚送到家师手中,只有我师徒二人知晓,南堂内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夏云棠的声音温润爽朗,正如这三月的暖阳。
木樨将信放回信封掷给他,拍拍手,懒洋洋地说道:“我正赶往越岭山,夏公子可要与我同行?”
“自是如此。”
一辆黑色马车,一匹棕色骏马在小道上并行,夏云棠撇了一眼身旁的马车,看了看左手掌心上一道红痕,心想:木樨果真如师傅所说武功深不可测,就刚刚还信那一掷,要不是自己使出了六分力,怕是连信也接不住,岂不是丢了师门的脸。如她因婢女尸体不见一事大闹越岭山,相比只有师傅和南堂堂主一同出手才能制住她。
马车内,三萘取出一颗六散置于香炉之中,木樨深吸一口,方才觉得胸中郁气消了些。待她睁开眼时,笑容已敛去,面若寒霜,“好一个越岭山,好一个越岭派。”
三萘取出一盏白豆蔻,木樨一饮而尽,左手食指勾起暖帘,车窗一人一马正跟着她们疾行,夏云棠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过头点头示意,随即双腿一夹往前骑去。
“越岭派还分北堂和南堂?这是为何?”难得流砂主动提问,木樨笑着抱着她的手臂,点点她的鼻头,说:“哎呀呀,流砂主动开口,真是难得。”
流砂抽出手臂,将她扶正,无奈地说道:“阁主,还请解答一二。”
“越岭派前一任掌门叫金千钧,他门下有十二弟子,唯独只有宇文禅和司马自持最出色,宇文禅出身宇文家,是江南颇有名望的武林世家;而司马自持是金千钧收养的孤儿,金千钧待他犹如亲子。宇文禅的内力修为极高,深得金千钧的赞赏,曾有传言金千钧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他;而司马自持将金千钧的剑术学得出神入化,越岭派以越岭剑法起家,所以掌门之位要传给谁,众说纷纭,而金千钧的暴亡也让师兄弟二人彻底决裂,互相指责对方是杀人凶手,却又都拿不出证据,除他二人,其余十个弟子全都无心或者无力争夺掌门之位。两人各占去了越岭山的南北峰,也就有了现在的南堂和北堂。”木樨说完,口干舌燥,三萘赶紧上了一杯温茶。
流砂沉思片刻,又问道:“那如今的越岭派就没有掌门人吗?”木樨摇摇手指。
“北堂和南堂现处分庭抗礼之势?如有人妄图攻上越岭山,那不是很容易逐个击破吗?”
木樨淡然一笑,从腰间的鎏金铜球里取出小拇指甲盖大小的浮生,放在鼻尖,许久不说话,流砂和三萘对视一眼,知道她这是又犯病了。
快到晌午了,木樨才缓过劲来,说道:“越岭山易守难攻,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将越岭派一锅端掉,不过都做了炮灰。南北堂虽有矛盾,但却是一致对外的。明面上南堂处于劣势,宇文门下的徒弟只有夏云棠有点本事,而司马手下的北堂五子在江湖上名气更响一些,不过也就只有点虚名了。”
话音刚落,苏合的声音传入车内,“阁主,我们到莱遇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