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苍山,头顶是跟随他们的明月,一车一马飞速行走在陡峭的山路间,不断将黑夜甩在身后,自从出了花弄山庄,马车一刻未停地向越岭驶去。
木樨和流砂都在闭目养神,三萘百无聊赖,随手将暖帘掀开一条缝,一双光亮的眼睛!不由得“呀”了一声,立马又捂住自己的嘴。
“看见野兽了?”木樨问道。
三萘拍拍胸,喘了口气,回答道:“是,也不知是老虎还是豹子,那双眼那么光亮。”
“是老虎吧,这座山以前不叫越岭山,叫虎山,越岭派成立后才改的名。”
“那越岭派的弟子就不怕在山林中遇到野兽吗?”
木樨端起一杯茶,笑道:“南堂五子中的老三霍文同就是打虎出的名,武功不怎样,倒是因为这个出了名。”三萘掩着嘴笑。
因今日在花弄山庄耽搁了时间,现下只有连夜赶车,流砂和苏合交替掌鞭,三萘在车里照顾木樨。现已是戌时了,三萘从包袱里取出白裘搭在木樨身上,白玉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木樨已经入睡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山间晓雾溟濛,木樨已起身,坐在车内由三萘打理她的头发,戴上三根玉簪,三萘问道要不要再戴些别的,木樨拒绝了。
大约辰时,马车停下了,苏合下了车,说:“阁主,越岭派到了。”
夏云棠也下了马,越岭派门外有两名弟子把守,院墙上挂着两把熄灭的火把,今日守门的弟子是南堂的人,见大师兄归来,不由地欣喜,大步上前,“大师兄,师傅在等着你呢。”
“林师弟,孟师弟,辛苦了。”
身后又响起几个女子的声音,是华香阁的和罗与白芷,艾青,艾紫,艾白留在了京城,六曲,白夏和曲莲留在华香阁,天一四婢聚齐了。
木樨带着五人走到夏云棠身边,林孟二人瞪大了眼,这就是华香阁的阁主?不是说她丑若无盐,其丑无比吗?!
“夏公子,请带路。”声音清冽又不失婉转。
夏云棠见林孟二人像失了魂似的,拍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赶紧站回去,又带着木樨等人去见师傅。七七四十九级台阶的尽头是枣红色的大门,刚一进门迎面而来两个男子,夏云棠眉头一皱,司马师叔这么快就知晓他们到了。
其中一人就是付聪,另一人身形健硕,皮肤黝黑,两只眼炯炯有神,下巴有一颗痣,一身青色直缀,左手握着一把长剑,是北堂五子排行第二的范伯州。
付聪还记着自己的断剑,见到木樨不自主地往后退一步。木樨轻蔑一笑,真是个孬种。
“夏师兄,师傅派我二人前来迎接木阁主,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还烦请木阁主移步到北堂,已备好房间。”范伯州拱了拱手,笑道。
“范师弟,师傅让我带木阁主前往中正堂,南堂也已备好房间,不劳司马师叔操心了。”
“夏云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师傅的话是命令,我们师傅的话就不是了吗?”付聪拿着剑柄指向夏云棠,满是桀骜不驯。
“付公子又铸了一把新剑?”木樨挑挑眉,看着付聪手里的剑。付聪心里一慌将剑藏在身后,这把剑可不能再叫她毁了。
见付聪这样畏畏缩缩的样子,范伯州却毫无窘迫之意,说道:“那既然是在中正堂,我和付师兄这就回去向师傅禀报。”拉着付聪转身就走,不顾付聪的骂骂咧咧,也不再和夏云棠多闲聊一刻。
从大门进入一片空旷之地,稀稀疏疏栽种着几棵榆树,往西走一段便看见另一扇门,进了门去,竖着一块石雕屏风,后有一间屋子,挂着匾额上面写着“中正堂”,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站在厅前,头发已有些花白,用一根木簪束起,留着长长的胡须,身材高瘦,风姿隽爽,身穿藏蓝直缀,儒雅模样,这是南堂的堂主宇文禅。
见到木樨一行人,笑着上前,“木阁主,远道而来,辛苦了,请进。”
屋里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年长妇人模样,是宇文禅的妻子刘香,另一个年约二八,一身嫩黄衣裙,鹅蛋脸,眼珠灵动,双眉修长,见夏云棠进门先是一喜,又见到宇文禅身旁的木樨,又是一怒,这一喜一怒全摆在脸上,这是宇文禅的独女宇文桢。
木樨刚坐下外面传来一阵浑厚的笑声,宇文禅端着茶杯的手略微一顿,随即神色如常地喝起茶来,宇文桢看着门外,怒目而视,很不服气的样子。
“宇文师兄,原来你在中正堂见木阁主呀,你怎么不早说一声呢。”进门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身穿绛红色长袍,脸色棕黄,眼神如刀似剑,甚是锐利,声如洪钟,这是北堂堂主司马自持。
身后跟着北堂五子,除了付聪和范伯州,其余三子是戴恕,戴容和司马游,戴姓二人是兄弟,司马游是他的儿子。
“木阁主,远道而来,司马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司马自持上下打量着木樨,果然是美人,果然是高手。
“司马堂主客气了,清晨到访,打扰各位了。”木樨感到有一个灼热的目光追随着自己,顺着目光看去,是司马游,他见木樨望来,不仅不慌张,反倒是挑挑眉,嘴角向上一翘,木樨冷冷地瞥了一眼。
“我的婢女艾红身亡一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禅手捻着胡须,温语道:“木阁主连夜赶车,甚是辛苦,不如木阁主先休息,待晌午用过饭,我们再说此事。”
“多谢宇文堂主好意,我心领了,听闻华香阁婢女身亡一事,心急如焚,实在无法安心休息,还请宇文堂主见谅。”
夏云棠心想既然这么着急,为何昨日又是住店又是花弄山庄?见师兄看着木樨发呆,宇文桢气得狠狠踩他一脚,让你再看!
宇文禅笑着摆摆手,“木阁主客气了,那就先说正事吧。”
司马自持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木樨和她身后的五人。
“木阁主,我是第一个发现贵阁婢女的人。”范伯州站出来,见木樨神色如常,继续说道:“我从外归来时在山下发现艾红姑娘的,当时她身穿一件红色罗衣,腰上挂着一块腰牌,上面刻着艾红二字,发现她时已经身亡多时,尸体已经僵硬了,我和几名师弟将艾姑娘送回北堂,经师妹检查,艾姑娘身上并无伤痕,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到底是如何死的,我们也不知。”
木樨沉吟片刻,问道:“多谢范公子,那她的尸体又如何不见了呢?”
“这。。。”屋内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或许她是从来出来,又到了来处去吧。”司马游站起来,对着木樨微微鞠躬,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司马游和他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他的眼神远达不到司马自持那般锐利,而是显得更混沌一些,略微苍白的脸色,削瘦的身体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木樨并未理会他,目光扫过众人,有低着头的,有偷看她脸红的,有神情一切如常的,宇文和司马这两个老狐狸一人喝着茶,一人看着手上的扳指。
“怎么,越岭派无人可以为我解答一二吗?”说着脸色已经冷了下来,看向众人的凌厉之气更盛,付聪握紧了剑,似乎时刻准备着开战。
“你自己的婢女不管好,死在别人山门下,你反倒来责怪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宇文桢指着木樨,怒气冲冲地说道。宇文夫人拉着她,让她住口,这更激起了她的怒火,“本来就是!你难道还认为是我们越岭派的人将尸体丢出去的吗?你华香阁是什么破地方,也值得我们越岭派这么。。。”话还未说完,只见木樨指沾茶水,轻轻一弹,水触着她的嘴立马冻成冰。
宇文桢睁大了眼看着她,又见满屋的师兄弟,羞愧难当,拔出剑就向木樨刺来,宇文禅一掌夺下她手里的剑,呵斥道:“还不快进去!”又对木樨说:“木阁主,小女无状,还请见谅。”
“宇文堂主的千金一派天真,我又怎会和她计较呢?”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夏云棠站在宇文禅身旁,亲眼看见那滴水是如何飞过来,又如何结成冰,这是什么功夫?怎么从未听说过?
“哎呀呀,大家这么严肃干什么。”司马自持笑道,“我已派出人手四处搜寻,只要艾姑娘的尸身还未出越岭地界,肯定能找到的。木阁主不如现在这里住几日,你看如何?”
没有找到艾红的尸体,而她又死得如此奇怪,木樨自然是答应住下,“那就叨扰了。”
“云棠,你带着木阁主进西厢房吧。”宇文禅吩咐道,奇怪的是司马自持并未坚持让木樨住去北堂,难道这西厢房不属于南堂?
从屋内出来后,木樨和司马游一前一后,她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黏在她的后脑勺,三萘向后撇去,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司马游挑挑眉,做着口型,说的是“美人儿”,突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只见前面的三萘与和罗齐回头,也做着口型,说的是“纨绔”。
“行了,不要惹事。”木樨虽走在前方,但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和罗与三萘吐吐舌头,闷声说道:“知道了,阁主。”
夏云棠将六人带到西厢房,木樨一人一间,其余两人一间,厢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拔步床,一张八仙桌和四把椅子。她们的行李已经从马车上搬到了厢房里,这里不属于两堂中的任何一堂,这是前掌门的待客之地,难怪司徒并未反对。
夏云棠走后,和罗将门关上,白芷把守在门外,她把守门内,木樨坐在床上打坐调理内息,额头上冒出浮汗,神色有些痛苦,辅以流砂的金针,她轻唤一声,随即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