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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妃第二轮 血染紫禁城(1 / 1)

[第二轮杀帖]血染紫禁城

[第一节]陈永华

殷红的血从剑刃上缓缓滴下来,落到已经淌满了鲜血的安定门大街上。

剑上仍沾着的不是血花,而是血泥。

血泥已经覆盖了三尺四寸的剑身和三分四厘厚的剑脊。

陈近南站在血泊中,眼观鼻,鼻观心,从他第一次拔出剑的刹那,便已知道这一战的结局。

其实从他学会用剑的第一天起,便已知道这一生的结局。

外围的军士越来越多,还有军队被陆续调来,从安定门向南的这片地方,已经被陈永华左冲右突了两三里地的方圆,从房上到地下到处都是军士的残肢碎肉,在春天第一场雨的滋润下,厚厚的鲜血混成的泥浆,转眼便被后来的军士践踏的一塌糊涂。

图海站在战场边缘的一座三层小楼上,冷冷望着重围中的陈永华,忽然微微一笑,对身边的施琅道:“施将军果然神机妙算,今日陈近南伏诛在天子脚下,施将军乃是首功。”

施琅忙跪地行礼道:“谢图相提拔,下官绝不敢忘图相大恩!”图海忙欠身扶起他来,呵呵笑道:“将军为何如此大礼?大家都是为皇上办差,计较什么恩德?呵呵,呵呵!”施琅仍是千恩万谢,目光却又转向了血海中的陈近南。

——陈永华!今日,你便是我施琅讨来的一点利息!朱成功?郑成功?国姓爷?今生今世都别想我施琅放过你!哼,你年纪大了,不出门了,却还有你的下属,你的子孙后代,你别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施琅默默攥紧了拳头,浑身的杀气连站在他身前的图海都感到心中发颤。忽然施琅“霍”地转身,大踏步地走下楼去,这一刹那他的背影似乎不再是阴暗的颜色,而是渗出一片鲜红的光来。鲜红,似血。

春雨,还是连绵不绝的春雨。

细细的春雨。

陈近南站在雨中不动,周围密密匝匝的军士便也围着他不敢动。

蓦得陈近南动了,他的身影如闪电般射向军士的阵营,剑光连闪,又是一蓬蓬的血雨冲天而起。

第九个人的尸身挡住了陈近南的剑光,陈近南停了下来,他的脸上满是红色的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反正被血污一染,便成了这种狰狞的模样。

其实陈近南的长相,远非这么狰狞的,不但不凶恶,而且还漂亮的很,在郑成功的身边,最有英雄气概和翩翩风度的部将便是他了。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骨,不仅是浑身的血污,还因为他忽然看见军队的阵形裂开了,大踏步地走来一个人。

一个身高八尺,体态昂藏的汉子。

“施!琅!”陈近南开口说话了,虽然这两个字只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可是这毕竟是他从陷入重围到现在,两个多时辰以来第一次开口。

“陈永华。”施琅面色阴沉,可是却没有把恨意都充斥到声音中去,而且他的面容似乎也更温和了一些:“你可知道,在这两三个时辰内,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陈近南看着他,却没有说话,他不需要说什么,他只需要留神听着看着,找到一个机会。

机会,一个便已足够。

施琅还是站的靠后了点,如果现在用“连云飞电式”去杀他,若被兵卒一挡,他便有足够的时间招架。

施琅却好像不知道一样,还是缓缓向前踱着步子:“自你被我一封书信和毛文龙毛东珠的首级诱入埋伏,已经杀了我大清的军士五百多人,却还是这样龙精虎猛,果然是前明赐姓那老贼手下第一员大将!可是你也精通兵法,为何不想想,怎到了现在,还没有弓弩手出现呢?”

陈近南继续沉默,施琅竟然也沉默了。

血,仍在静静地淌着。

伤病都已经被救下去了,是谁的伤口还在淌血?

难道是陈近南?

谁都不知道,只因为陈近南身上的血迹太多,谁也看不出他衣袍内到底有多少伤口。

可是,血依然在汩汩地流着。

就像生命的尽头到来时一样,谁也阻止不了。

[第二节]董鄂妃

“一颗,两颗,三颗……”董鄂妃正伏在凤塌上数着珠子,旁边的两个小宫女在捂着嘴偷笑。

“哼!谁教你们笑的?”董鄂妃忽然脸红红的坐了起来:“水柔儿,你在笑什么?”

水柔儿却一点也不怕她,上前笑道:“我们在笑娘娘心儿细,十七颗珠子都数了半天,却还没数明白呢。”

董鄂妃有些窘迫起来,嗔道:“谁叫你们管?这是万岁爷的赏赐呢,十七颗珠子数一年,都不嫌烦闷。”说着又“扑哧”一声笑了。

水柔儿却似乎有些不解的道:“娘娘,昨晚奴婢们可没敢偷听万岁爷和您说话儿,可是万岁爷今儿赏点什么,明儿赏点什么的,前几日还拿来一只罗刹短火枪来呢,都不见娘娘这么开心,为什么唯独这堆成色不见得多好,又不成双数的珠子……”

“哼!”董鄂妃翘翘鼻尖,护宝似的不让水柔儿伸手去摸,然后转过身去背对了她们,轻轻哼起儿时的童谣来,偏偏不答水柔儿的话。

她是真心的欢喜,也是当真不舍得说出来。因为这“堆”珠子并不是寻常的赏赐,昨天晚上皇上到承乾宫来,也好似献宝一样把这些珠子捧给她,告诉她,这些珠子是他五岁时弄断了丝线才散落的,当时便有颗找不到,后来又玩丢了几颗,剩下的便一直放在一只槐木匣子里,天可怜见,都到什么年月了,这匣子竟然有人给找到了,说是当年从盛京带来的,那找到匣子的太监已经升了副总管掌尚衣监了。而如此的宝贝,当然要给董鄂妃保管着才安心哪!

过了许久董鄂妃才尽了兴,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问道:“啊!午朝都散了两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万岁爷的消息呢?莫不是又在西暖阁忙碌么?”

水柔儿回道:“回主子,万岁爷这会子倒没忙什么,奴婢打发人问过了,说是一直在乾清宫里等消息。”

“消息?”

“恩,等一个大反贼头目陈永华被捉的消息。”

“嗯,若是再有什么事别忘记告诉我,对了婷儿,把昨儿汤熬上吧,万岁爷说那汤好喝,要赏你呢,嘻嘻。”

“主子,陈永华是什么人啊?”

“我哪知道?咱们后宫的人,管那些事干什么?快去快去,万岁爷的赏赐最要紧了,婷儿你乖乖的就好了……”

在第一场春雨的沐浴中,承乾宫已经近了黄昏。

[第三节]陈永华之二

斩,杀,冲,堵,截。

又是好几十名军士死在陈近南的剑下,施琅依然远远地没有出手,陈近南也依然没有冲出重围。

陈近南也已经看到了黄昏。

“快了,再不进去,便会耽误……”

自己的鲜血一直在流失着,陈近南并不怕,自己哪天不被奸徒算计着?不差他施琅这一个,可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只好想着逃命才是上策。

陈近南微微沉吟着,他知道有个隐秘的地方,如果运气好,也许可以到那里避一避,养好了伤再想办法,可是自己的运气到底怎么样,他自己却是说不准的。

眼前是施琅,施琅身后远处是安定门。

那么自己身后很远的地方,便是神武门了。

紫禁城的北门。

“陈永华,今日我施琅用尽了法宝,才教你入我彀中。哈哈哈哈!你眼前全都是人,你杀吧!施某人便站在这里看你杀,看你到底有多少力气,看你到底能杀多少人,看你什么时候能自己躺下去!”到了最后一句,已经是疯狂的呼喊,这呼喊中充满了战意。

“来吧!”陈近南心道:“这厮的话说完后,必然会动手攻我,快来,快一些……”他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他整个人也已经到了倒下的边缘。

果然施琅如飞鹰般掠过面前重重的人头——他已经看到了陈近南双手的颤抖。

由远及近的身影,快如流星,恍然之间又像羽毛飘落那般缓慢清晰。

“砰!”剑掌相交,施琅脸上闪过一层红晕,陈近南退后了七步,然后剑光翻飞,又是几名军士倒在剑下。

“好!”施琅迅速化解了陈近南一剑中蕴含的七重真劲,已经知道了陈近南的状况,顿时没了顾忌:“陈永华!你已是强弩之末,还不弃剑投降!”

陈近南怒道:“奸贼,你也没个好结果!看剑!”说话间身随剑走,转眼便到了施琅的面前。施琅大喝一声,一掌拍在剑身上,随即一掌便印在陈近南的胸口,陈近南飞出两丈余摔在人群中,施琅仰天长笑,飞身又扑了上去。

陈近南用地趟功夫迫开了周围的士兵,施琅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前方的上空,双掌再出。

陈近南似乎再没了还手之力,应掌抛飞了三四丈去,手中剑也被震飞了开去,高大的身躯在空中划着弧线。

施琅脸色阴沉,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图海远远看着,气得手中茶杯都捏碎了,看到这里他哪还能不明白吗?施琅劝他不要动用弓弩手火枪队,只用人群缠着陈永华,到时候活捉了他,大家都是大功,可是眼看着陈永华已经不行了,施琅亲自前去,却明明不是要活捉他,而是亲手报仇才对。

图海一拍窗棂喝道:“来人!快去止住施琅,这个人得留……”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看到一幕奇异的景象。

正在抛飞的陈近南似乎在空中略略停了一下身形,浑身猛地绽出一团血雾来,然后便改变了落地的方向,如箭、如鬼魅般,以人目力不及的速度飞窜向神武门的方向,手中不知如何又出现了一柄剑来,以更胜十倍的威势再次劈开一条血肉筑成的道路。图海身旁的手下都惊呼道:“不好!他……陈永华要闯进皇宫!快!来人传令……”他们都知道陈永华看的很准,这个时候,宫门才是力量最薄弱的地方,谁能想得到快要被困死的陈永华,敢冲进戒备森严的皇宫呢?可是以他目前暴涨十倍有余的功力,开放着的宫门却不再是什么坚固的障碍了。

图海默默站着,看得目瞪口呆。

他怔怔地看着呆立原地的施琅颓然倒下,怔怔地听着手下报告施琅被陈永华用阴劲反击杀死的战报,都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想着一件事:陈永华,他到底是人,还是神?

[第四节]福临

福临呆坐在乾清宫的大殿上,听着一波接一波的战报。

不知在第几个战报之后,大群的侍卫便把乾清宫围了起来,连大殿上都挤满了人。

“来人。”福临回过神来,淡淡道:“着人代朕向皇太后谢罪,说儿子不孝,外廷无能,惊扰了皇太后了,千万请皇太后安心,勿庸吃惊。”

“嗻。”

“来人,去承乾宫告诉董鄂妃,一点小事而已,不用惊慌,只是不要出宫走动。”

“嗻。”

“慢着,把朕的口谕遍传诸宫。”

福临继续面无表情地坐着,翻看着大堆的奏折,挤满了人的大殿里悄无一点声息。

[第四节]陈永华之三

吸气。

运转。

呼气。

一呼一吸之间的间隔如此漫长,已经是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地道似乎已经并不怎么牢靠了,毕竟是百年之前开凿出来的密道,钦安殿的出口只是一个中转的地方,这地道本是要通往昌平方向去,陈近南进入以后立刻便找到了机括,本来只是要炸塌钦安殿出口,可惜地道已经年久失修,竟然整段地道都塌了下来,陈近南进入的却是通往皇宫深处的路径。

绝对黑暗。

陈近南抓紧一分一毫的时间努力疗伤。施琅和他对上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还是施琅的“及时”出手救了他,若不是借了施琅最后那全力一击的真劲,他连最后施展“血遁”的功力都提不出来了。幸好施琅在他的最后一刻送上门来,使他能施展这最后救命招数闪电般杀出重围,突破了神武门和顺贞门这两道关口进入到钦安殿去,那个时候已经快到宫城关门的时刻了。

若宫城那时关了门,陈近南就算用了那救命招数,也只有死。

然而,若此刻不立刻静坐潜修的话,不光日后大大有碍,连能否活过这一时半刻都说不准。

陈近南不禁有些后悔,在和施琅最后交手的时候,不该用凝血神抓的阴劲硬要他的性命,否则现在至少可以多一些保命的本钱,可惜当时心情使然,也无可奈何。

“血遁”对身体和经脉的伤害都惨烈无比,依靠真气对撞的冲击把全身的潜力都尽数发挥出来,乃是饮鸩止渴的法子,不过使用之后若是立刻调息疗养数月不动真气,对日后的功力还算影响不大,可是陈近南哪里有那样好处境,此刻趁着地道炸毁,外面的人急切不得进入,便急忙运气恢复真元,准备迎接下一次的血战。

真气急速的运转着,在这绝对的黑暗里陈近南头上似乎有白气在隐约盘绕,就在这半个时辰的光景里,真气已经被他强行提起了三四成,若能再有两三个时辰的静修,便足够他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地道,躲过巡查的侍卫,在宫内另外找个安全的地方继续修养。

可惜。

地道被炸的已经并不牢靠,有的地方一直在洒落着灰尘碎石。

蓦得,陈近南猛睁双眼,在黑暗中如蝙蝠般向前飞掠而去,他身后的地道里,大块的石头轰隆隆地陆续砸在地上。

地道,如毁了第一层的高楼广厦般,陆续坍塌了。

[第五节]董鄂妃之二

“娘娘,塞外真的那么美么?”

“什么时候可以带我们去呢?”

董鄂妃转过身去,幽幽长叹了一声。

那幅粗糙的画已经被她珍藏很久了,藏起来,不知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可是却这样在不经意间就被人翻了出来,再次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蓦得,当年那景象那声音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忽然如生了翅膀般飞了出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充斥了她的耳朵。

心儿飞回到那个遥远的已经陌生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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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毯悄然换绿坪,古原无语释秋声。马蹄踏得夕阳碎,卧唱敖包待月明。”那个面目英俊、风度翩翩的汉人汉子在金黄色的阳光里凝望着初春的草原,如此念道。[作者注:此诗是临时抄袭,原作者不详]

“啊,你会作诗?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文人,不,是个文武双全的人!”十四岁的董鄂乌云珠仰着那张白皙秀丽的小脸,崇慕地盯着那汉人,心道:“我阿玛和哥哥都说汉人的学问博大精深,是咱们满清人要用心学习的,可是他们又说我是女子,照汉人的规矩是不能有学问的,只教我说汉人的话,却不让我读书认字,嗯!这个汉人可不一样,这些天里只要我问他什么,他便耐心的回答我,从来不说女人不能有才学,他可是比我阿玛和哥哥都有学问啊!”

他微微一笑,低头不语,深思了许久,便转身回到他们暂居的小帐篷去了。董鄂乌云珠出神了很久才跟着回去。他们两个人是在冬天最后那场暴风雪之后相遇的,他是被马贼攻击只剩下一个人,她则是在风暴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大队人马,在这个不知什么人扔下的帐篷里他们已经住了很多天,汉人身上的伤也已经快好了。

是夜,风依然呜呜地吹着,平明时风却忽然平息了。

“鄂儿,我们明天便上路吧。”汉人的脸上仍挂着那温和的笑容,只要他看着她的时候,就一定会带着这笑容。

默默地,很久了,她轻轻点了点头。

汉人笑了,是真正的笑,不是只看着她的那种笑。

“可是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董鄂乌云珠看着他进入帐篷的背影,猛地跺脚嚷道。

那汉人在帐篷里长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只看缘分到与未到,知道姓名又能如何?罢了,我的名字叫陈近南,哈哈,你总不会听说过吧?”

“陈,近,南。”董鄂乌云珠小声地、狠狠地念着这三个字,似是要把这个名字咬碎咽下。

而随着春天的到来,似乎人不管做什么都懒懒的,有时候连回忆也不愿回忆,连记忆也不愿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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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妃是被宫殿的震动从回忆中惊醒的,看着水柔儿和婷儿惊诧的神色,她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地下确实传来轻轻的震颤。

片刻她便回过神来,对婷儿淡淡道:“收起来吧,还是我从前在草原上迷路时,从一个没人要的帐篷里捡到的。”

婷儿和水柔儿却又兴致勃勃地看了几眼,忽然水柔儿指着那画上的人物笑道:“娘娘,你小时候一定也是这么风姿秀丽……咦?上面还题着诗呢?”

董鄂妃心中没来由得一紧,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地面猛地一震,寝宫中央石块纷飞,一个血红色的人影从里面窜了出来。

水柔儿和婷儿只惊叫了半声便被那人影出指一点,软软地倒下了。

董鄂妃也大惊失色,可是惊叫声到了她的嘴边却变成了:“不许踩我的画!”

伴随着浑身惊恐的颤栗,董鄂妃发疯般向那人沾满血泥的脚下扑去。

[第六节]福临之二

福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乾清宫内打转,几次想出门去承乾宫,却立刻被一堆跪着的汉子拦了回来。

“皇上请保重龙体。”

“皇上请保重龙体!”

“皇上请保重龙体!皇上请保重龙体!皇上请保重龙体!……”几十上百人都同时说着同样的话。皇太后吩咐一定要保护好皇上,让皇上待在守卫最安全的乾清宫,那么,谁敢放皇上出去呢?

“皇上!”禁军统领佟养正边喊边跑过来,进殿跪地。福临急切拉起他道:“怎样?陈永华可走了么?”

“皇上……”佟养正忽然像放了气的皮球一样,为难地道:“启禀……皇上,皇太后听说陈永华劫持了董鄂皇贵妃也立刻派人去看,知道皇上一定放了陈永华,便……便命苏麻喇姑亲自拿懿旨把微臣堵了回来,皇太后说……”

福临立刻跳起脚来大呼道:“什么!皇太后怎会……!苏麻喇怎会……!怎会……难道是要朕逼死鄂儿么!来人!摆驾慈宁宫!摆驾慈宁宫!”

“皇帝。”淡淡的一声招呼,便把福临安抚了下来,然后满大殿的人都下跪行礼:“恭迎皇太后,皇太后千岁!”惟独福临还站着,脸上气急败坏的神色还没褪下,只是多了一分惊诧,呆呆看着缓步进来的太后。

“皇帝,陈永华是什么人,董鄂妃又是什么人?在皇帝的心目中,一个后妃,比大清江山的安稳更重要么?”

福临涨红了脸,吃吃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孝庄太后。

太后加重了语气又道:“你亲政这么多年,也处理了不少国家大事,其中的轻重缓急难道还分不出么?眼下……”

孝庄太后的话还没完,忽然福临如回过神来一般,蓦得迸出一阵惊天动地地大吼:“朕不要什么大清的江山!朕不管什么陈永华郑功成!朕只要鄂儿!朕只要董鄂妃!朕……”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在福临的脸上,再次让他惊愕地安静下来。

“废物!”孝庄太后一怒,随即又淡淡道:“皇帝倦了,扶他回寝宫安歇。”福临喘着粗气盯着孝庄太后,却被人一左一右边劝边拉扯了出去。孝庄太后轻轻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淡淡道:“好好的董鄂氏,非要叫什么鄂儿,读汉人的书都读出毛病来了。唉!都起来罢,各人的嘴都长在自己脑袋上,日后少喝酒,少说话便是了。”众人浑身一冷,立刻齐呼道:“谢皇太后恩典!”

孝庄太后仍是那副安闲的样子,缓缓走到龙椅旁,信手翻了翻摊开满案的奏章,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了似的,道:“佟养正?你还站着等耳刮子呢?还不去抽调高手去取陈永华的人头?图海是个不成器的,莫非你也一样?”

佟养正一个。

[第八节]董鄂妃之三

“我陈近南平生从不欺负女人……我陈近南平生从不欺负女人……我陈近南平生从不欺负女人……”这声音如魔咒般在董鄂妃的耳边不停的回环荡漾,直要把她的心都磨伤了、磨碎了……

“真是……是那个陈近南吗?真的么?”董鄂妃轻轻地在心里问自己。

那个春天,是在顺治九年,她第一次去扎罗木德旗探亲,在母亲的娘家住了整整一个冬天刚刚启程回盛京去,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便让她从几十个人的队伍里迷失了出去,总算天可怜见,她竟然没有就这么死在冰天雪地里,还幸运地找到了一个不知什么人遗弃了个帐篷,帐篷里面还有一个受了重伤的汉人。

那个汉人的名字就叫陈近南。

他是个武功高手,不知被多少马贼围攻才受了伤,不过他杀光了马贼,带走了很多匹马,所以他们才有马肉可以吃。

他会作诗,会画画,他甚至怀里还揣着毛笔和墨锭,可惜没有地方可以动笔罢了。

她就这样照顾着他,直到春天真正来临了,他们都要走了,他才告诉她,他叫陈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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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叫我鄂儿呢?”

“汉人的复姓很少,鄂儿这名字,比董鄂乌云珠顺口多了。”他看着她的时候,还是那种温和的笑容。

他年纪不小了,比她大很多很多,可是他却是天生就吸引女人眼光的人,他长相英俊,身姿挺拔超群。

回家的路,有时候很短,有时候很长。

“再向东走二三十里,就到盛京了,我们就从这里分手罢。”他还是带着那种温和的笑容。

分手……吧。

鄂儿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可以,不分手么?”

他笑了。

陈近南笑了。是真正的笑,不是只看着她的那种笑。

“这是我用帐篷布随手而作的涂鸦,鄂儿你若喜欢便留下吧。人生何处不相逢?世事随缘罢了。”陈近南说完长笑一声,扬鞭绝尘而去,绝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走呢?”鄂儿喃喃道。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走呢!为什么!”鄂儿向着陈近南消失的地方声嘶力竭的喊道。

落在地上的画被风吹开,那粗细不同的墨线勾勒出一片漫漫起伏的大草原,远方和蓝天白云交界的地方,只用笔画了一个苗条的少女背影出来。

“这女子,便是我。对不对?”鄂儿默默地想到。

忽然她的心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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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妃梦醒的时候已经是顺治十七年。

这时的她是北京紫禁城中的皇贵妃,她只能躺在一旁,看见盘坐在地的陈近南一侧脸庞,在那已经干硬变色的血污下她还是认出了那曾经的轮廓。

“八年了……我都已经快要忘记了。”董鄂妃在心中道:“他已经有些老了,我也已经……他认不出我来,我却也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原来他不叫陈近南,而叫陈永华……”董鄂妃默默想着,她都快要睡着了。

掌风把南面的窗户震得粉碎,两条人影闪电般的扑了进来,正在闭目静坐的陈近南猛然张目,剑出鞘,剑光一闪,两人各自带着一蓬血花倒飞出去。

“他的武功,果然十分的高明,那个时候……我便已经知道的了。”董鄂妃沉沉地想道:“这次相见,他还是受了伤,可惜……他那次去草原,自然也不会是经商采参,而是去做什么军国大事了。”

如梦如幻般的感觉,董鄂妃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不疼了。看着眼前这只露出半个脸庞的汉子,忽然她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像回忆时那样的痛苦悲伤。

又是三个人进来,两个飞了出去,一个死在陈近南的身边,武器也留在了陈近南的身上。

董鄂妃闭上眼睛,她想遍了自己从前做过的所有事情,如果哪件事情可以改变当初的决定,会不会就不需要面对现在的景象?

她多想立刻就可以动弹了,那么她就会跳起来道:“陈近南!我是鄂儿,八年前的鄂儿!我还是八年前的鄂儿!陈近南!”

动不了。

她使劲地睁开眼睛,然后又无力的闭上。

“砰!”火枪的声音。

“啊!陈近南!我的屋里也有火枪的!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啊!你为什么不回头!”

又是几声枪响。

一张厚实的羊绒地毯“忽”地盖在她的身上。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董鄂妃只听见门板和屋里的东西被打穿打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忽然一瞬间枪声不响了,然后又响了起来,却渐渐地改变了方向。

董鄂妃被盖在毡毯里,无声地抽泣着。

[第九节]董鄂妃之四

董鄂妃侧卧在绣塌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随着春天的到来,似乎人不管做什么都懒懒的,有时候连回忆也不愿回忆,连忘记也不愿忘记。

“娘娘……你可知道,那天闯进来的陈永华,被……”

董鄂妃忽然面色一沉,冷冷道:“住口!朝廷的事情哪是我们女人家可以评论的?以后不许再提这些事。”看着水柔儿被吓得浑身一颤,又心软了下来,柔声道:“好了,柔儿你的功课可做好啦?万岁爷可等着要你绣的荷包呢……”

水柔儿一脸疑问的还没说话,忽然门外大踏步地走进一个人来,边走边道:“鄂儿,这几天可好些了吗?唉,朕可忙死了,就为了前阵子那反贼陈永华……”

董鄂妃的脸色蓦得一白,已用手掩住了左面的胸口:“哎呀!皇上,臣妾忽然……”

福临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又是哪里不舒服?”可是想了想又没奈何,只好垂头丧气道:“鄂儿,最近你总是浑身是病,朕又实在没有法子,唉!当皇帝……哼……”

董鄂妃却只是重重短短的心中一痛罢了,见福临衣服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强作欢颜道:“皇上,若是当了皇帝都还不满足,莫非要成仙成佛方才开心么?”

福临见她回复了笑容,不禁心中猛一轻松,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忘情道:“鄂儿,若哪天你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

董鄂妃忙伸手掩着皇帝的嘴,撒娇道:“鄂儿不许皇上胡乱说话!”

福临开怀笑道:“到时候成佛做祖,也只由得我!哈!”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鄂儿,前几天朕见你这里有一幅画卷,画布简陋了些,笔力功底倒是很可取的,却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董鄂妃脸色一白,心中又是没来由的隐隐一痛,却只是淡淡道:“那是臣妾从前在草原上迷路时,从一个没人要的帐篷里……捡到的……”

福临笑道:“如此,那岂非和朕的那盒珠子一样是宝贝?”

董鄂妃浅浅笑道:“恩,那时的东西,往往都是最宝贵的,是不是?皇上。”

[第十节]福临之三

春去秋来。

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董鄂皇贵妃薨于承乾宫,年仅二十二岁。传言董鄂妃乃是坐化,已修成佛家正果。

董鄂氏死后第三天,福临谕礼部:“皇贵妃董鄂氏于八月十九日薨逝,奉圣母皇太后谕旨:‘皇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倏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速议具奏。”

端敬皇后逝世仅半年,顺治帝病重,朝廷传谕全国“毋抄豆、毋点灯、毋泼水”,并无效用。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皇帝崩于养心殿,时年二十四岁,尊谥“章皇帝”,庙号“世祖”。正月初九日,皇第三子玄烨即皇帝位,改明年为康熙元年,是为圣祖皇帝。

亦有坊间传闻说福临乃是因思念董鄂妃所致,抛下皇帝位成佛做祖去了,更有传言说董鄂妃系心神苦闷,自尽而亡,种种说法不一而足,然缺乏考证,沦为野史戏说。

而福临和鄂儿的两件珍贵宝物,也更不知踪影了。

[全文完]

董鄂妃贴杀毛东珠

本贴使用门派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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