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人们丝毫不知道在那宁静的夜晚中会发生什么波涛汹涌的事情,更加不会明白整个皇宫整个京城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百姓们睡得很安稳,大臣们也大都以为这只不过是数千个日日夜夜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夏夜。
然而,翌日清晨,当天地间第一缕阳光从东方悄然明亮起来之时,朝堂之上犹如一堆在冰窟之中被点燃的干柴,气愤诡异而躁动。
奚琰武冷笑着站在朝堂下,看着胤言身旁的太监宣读着圣旨,毫不在意同在朝堂之下的昔日同僚们或愤怒或焦虑或震惊的各种表情,犹如当初年轻之时指挥千军万马大仗得胜之后的意气风发。
慕楚宫内,和以往任何一个清晨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可是,奚若却彻夜未眠。
“娘娘!娘娘!”宝儿还在院子里面就大呼小叫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往正殿跑去。
奚若抚着有些痛的额头,看着安静地放在窗前的古琴。早起之时,她只是轻轻地拨了拨弦没想到那琴弦便应声而断!
宝儿终于跑进了奚若的寝殿,看着安静地皱着眉头坐在窗前的奚若,缓了缓气,道:“娘娘,听说……听说圣上下旨禅位!”
心里陡然停跳一拍,奚若脸色瞬间苍白!
“禅位给何人?!”掩藏起心中陡然而起的震惊与焦虑,奚若没有问为何禅位,而是首先问禅位何人,似乎心里早已明了什么可是却不愿意相信般。
宝儿顿了顿,迟疑一番后轻声道:“给……奚将军。”
“奚将军”三字在奚若脑中炸响,原本便血色褪尽的脸此刻更是冷凝一片。
“他……他真的……”奚若眉头更深地拧了起来,跌坐在椅中,却喃喃地问道:“太皇太后现今何在?”
“听说还在普宁宫内,只不过全部被,被奚将军的人手给监视住了。”宝儿小心地道。
“那玉妃和肜妃呢?”奚若继续问道。
“玉妃好像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施针刚刚结束便也跟太皇太后一样被监禁在了玉徽宫。但是皇上将江侍卫留在了玉徽宫陪在玉妃的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至于肜妃……听说被将军的人马给吓着了,现在还晕着呢。”
奚若看了看院子里面宁静地随风而舞的绿草们,眼神一凛,问道:“爹有没有派人监视我们?”
宝儿从未看到过奚若如此的神色,顿时觉得心中一凉,她要干什么?
“这个,这个倒没有。”对于此事宝儿也觉得奇怪,虽然奚若是奚琰武的女儿,可是不管怎么说也已经成为皇后两年了,难道他确信奚若不会有所行动帮着胤言?
奚若倏地起身,眼中却是浓浓的倦意,似乎某件事情必须去做可是又不愿意去做一般,道:“走吧。”
“走……走?!”宝儿惊道:“现在外面的侍卫基本上都是将军的人,我们,我们走到哪儿去啊?”
奚若并没有回答宝儿的话,只是径自往殿外走去,而宝儿却也只有悻悻地跟在了后面,嘟着个小嘴自言自语着。
奚若脑中复杂一片,可是此刻的她却不能够慌乱,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慌了,整个奚家都完了!
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胤言,而是奚琰武!
她不相信胤言会那么容易就束手就擒,她不相信牟许之会那么容易就让自己的主子被人给控制,她更加不相信凭着奚琰武的智谋会这么容易就将整个皇城控制住!
不是她小看自己的亲爹,而是因为她很明白,奚琰武根本就不是治理天下的人才!他只适合当将军,也只能够当将军!打仗他在行,而比拼运筹帷幄之计在胤言面前他根本就如同一个三岁的小孩一般任人宰割!
从玉芷被胤言大张旗鼓地接入皇宫开始,到如今出现的局面,所有的端倪联系起来,唯一的解释只能够是------胤言在设圈套!而奚琰武就这样傻傻地钻了进去!
奚若急急地往玉徽宫而去,玉徽宫离慕楚宫最近,而留守在那儿的将领恐怕也是在奚琰武的手下里面比较高的级别。宝儿也急急地跟着奚若小跑着,可是她却也无法明白奚若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不明白奚若到底想要怎么做。
不一会儿,奚若和宝儿两人便站在了玉徽宫殿前。稍稍平复了一下因疾走而有些气喘不均的身体,奚若凌然地走上前去,冷冷地问道:“奚午徵何在?”
那侍卫根本就不看奚若,此刻是非常时期,他不可能回答任何人的问话。
“我是奚将军之女奚若,带我去见我哥哥。”奚若第一次摆起了将军之女的架子,道:“我有要事跟奚午徵商量,如果慢了一步我唯你是问!”
那侍卫很清楚面前的人是当今皇后,可是他却也在这一刻突然惊醒她也是奚琰武的女儿啊!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奚琰武已经将皇上控制住了,眼看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要来了,莫不要因为得罪了未来的公主而一切都成泡影啊!侍卫连忙往玉徽宫内跑去禀报。
奚若静静地站在玉徽宫外等候着,侍卫们没有上面的指令也不敢随意放她进去。立马,一个穿着跟他们的衣服不一样的男子迈步走了出来,正是奚琰武吩咐要将玉芷看好的那个将领。
“臣下侯敬之参见皇后娘娘!”虽然说着参见,可是那自称侯敬之的人却并没有屈膝,虽然语句非常敬畏,可是表情却异常淡漠。奚若认识他,他就是奚琰武曾经从沙场上荣归之时带回来的那个浑身受伤的男子!这个人在被救活之后就成为了奚琰武的贴身护卫,为人不卑不亢冷静果断,是个人才。
“带我去见奚午徵。”奚若淡淡道:“我有要事跟他说。”
“这恐怕不行……”侯敬之一脸没有表情的表情,道:“公子现在不在皇城内。”
“他在何处?!”奚若心中一冷,现在奚琰武正在朝堂之上,找不到奚午徵的话如何是好?
“恕在下无可奉告。”侯敬之仍然是那个表情,可是看到奚若的态度后心中却疑虑重重。
奚若思索再三,突地直视着侯敬之,道:“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侯敬之什么状况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人物没有见到过?!然而就是奚若那冷然的一个直视,让侯敬之心中突地嗑腾一下!
她,就是那个舍弃了一切嫁入皇宫的奚若?不是听说不问世事温婉淡然么?可是刚刚那个眼神,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不理世事的眼神!反而,反而更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杀手在临终前托付唯一值得信赖的同伴一般的眼神。
冷然而决绝,却带着赌上生命的信任与托付。
风起云涌,而天下却仍然宁静。
这就是夺宫?这就是密战?
胤言虽被幽禁在御书房,可是一举一动却仍然犹如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般霸气而胸有成竹。陈公公恭敬地站在胤言旁边替他研着墨,双目低敛,淡定而从容。
御书房外被重兵把守着,而御书房内却只有胤言和陈公公两人。
“奚琰武下朝后去哪儿了?”胤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突地在这宁静的御书房内响起。陈公公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方墨,将胤言已经写满的一张宣纸抽开,重新垫上另一张干净的宣纸,低声道:“回皇上,应该是去量尺码做皇袍了吧。”
胤言点滴落笔,笔法遒劲而不失细腻,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向奚琰武‘投诚’的人有哪些都查清楚了么?”
陈公公躬身侯在胤言左后侧,垂眉敛目地道:“应该还需要点时间才能够查明所有的人。”
“那好,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
胤言顺势收笔,雪白的宣纸上赫然一个“清”字留迹。
玉徽宫内,侯敬之与奚若详谈之后不知何处去了,可是把守的重兵却仍然没有撤走。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稍稍好转可仍然昏迷的玉芷,奚若神色渐渐肃穆。
江瑜候在门外,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他不知道奚若到底想要做什么,虽然她并没有被监禁,可是为何会突然跑到玉徽宫来?她现在立场应该是最尴尬的,可是却淡然地前来看望玉芷还守在玉芷的床边。
不一会儿,玉芷的房内传来了古琴的声音,江瑜虽然只是一介武夫,可是当初皇上出行碰见玉芷的时候玉芷就是弹奏的这首曲子,好像叫做《北方有佳人》。可是奚若现在弹起这首曲子是为何?
奚若双手撩拨着那琴弦,悠悠琴声飘渺而来。宝儿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双手渐渐捏紧,可是一曲终了都没有听见奚若吟唱出声,心里头才顿时放松下来。似乎,她很怕奚若再像那次一样吟唱一般。
“宝儿,”奚若望向窗外,那儿是玉徽宫的后院,院外有士兵们守着,可是院内却是绿意盎然,鲜花与绿草都似乎毫不在意这场宫变一般径自开放径自生长着。
“啊?娘娘,有什么事吗?”
“你说,在一个帝王的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奚若看似在问宝儿,可是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原本我以为在阴谋之余他也是真的爱她的……”
“娘娘,您在说什么呢?!”宝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嘟着个小嘴道:“娘娘,宝儿现在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宝儿现在心里面可乱了。”
奚若凄然一笑,道:“宝儿,以后,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我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吗?”
宝儿心里一窒,慌忙道:“娘娘!您在开什么玩笑啊!什么以后不以后的,什么嫁人……宝儿,宝儿听不懂!”
奚若唇角仍然带着那抹无奈的笑意,道:“没什么,等到了明天,应该就是明天吧…等到了明天,一切就会知晓了。”
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洒在奚若的侧脸上,宝儿看着那如仙般飘渺如幻的侧面,心中一痛。
娘娘,若是你知道了宝儿的身份,你还会这样对宝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