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十五,京城严寒,但气氛热烈。
在一片鞭炮竹声中,人们迎来了最热闹的日子——上元节。
自打过了年之后,很久都没有如此热闹了。
以前这个时候,儒燕和星梦总会去夫子庙逛逛街市,或者是坐上游船欣赏十里秦淮的两岸灯火,可如今来到了京城,对一切都陌生的很,人自然也变得有些拘谨。
儒燕天生体质弱,为了确保在进宫前身体无恙,她便一直待在客栈里走动,当了个真正的闺房千金。而星梦呢,时常带着丫鬟月新出去瞎逛,两人虽有主仆之名,但私交甚好。上元节,这样适合出游的日子自是她俩不会错过的了。
晚饭后,星梦先是与儒燕在广福后院一起放了孔明灯,然后与月新一同外出去逛灯会。
元宵佳节,星梦与往常一样画了月棱眉,不过披肩长发上面特地点缀了雪柳和玉梅。她身着石榴红的襦裙,外披素色大氅,在月光下甚是好看。月新则穿上了平日里最喜欢的丁香色襦裙和星梦年前送她的鹅色绒毛斗篷,也尽显明艳活泼。
两人漫步于游人如织的长安大街上,望着玲琅满目的灯火,真可谓是“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在鼎沸的笑谈声里,月新大声向星梦喊道:“二小姐,这实在是太热闹了,皇城就是不一样啊,您听见我说话么?”
星梦用力拉着月新,不让她被人群冲散,此时亦朝她喊道:“是啊,的确热闹,这会儿大家好像都去前面了,咱们也去瞅瞅吧。”
两人于是顺着人流往前面走去,终于到了一个人山人海的地方。
“这是哪儿啊?”月新惊奇道。
众人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中间用一盏盏彩灯垒成了一座高丘,足足有十几层,远处有三面高大的红墙和金瓦,形成了一个开阔的半包围结构。
“这应是紫禁城的午门了,上次咱们出来逛路过的,”星梦喊道,“不过那彩灯堆起的小山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是鳌山灯会,每年元宵的盛大庆典。”说话的人声音不大,却正好传进两人耳朵里。
星梦回头一看,眼前那人面容熟悉,穿着深色织锦缎的袍衫,头戴方巾,“纪公子,真巧,您也是来看灯会的么?”
“倒不是,在下本与舍妹同游,路过这儿时被人群冲散了,便想过来这边找找。”朱祐樘神情微漾,语速略急。
“那我们也帮忙找找吧。”星梦看了看身旁的月新,“这位是在下的侍女月新。”月新会心地点了点头,给面前的人行了个福身礼。
三人开始寻找仁和,整整半个时辰,月新在前面探路,朱祐樘和星梦跟在后面寻人,茫茫人海,想要寻找一个穿团领袖衫的姑娘,真可谓是大海捞针。
“纪公子,令妹手上有没有提着灯笼之类的玩物,这样便可好找些。”星梦在人群中喊道。
“在下记得她两手空空,一路上亦没买什么。”朱祐樘环顾四周,有些无奈,“这样找下去,未必会有结果,到时要是再与您的侍女走散,便更不好了。”
星梦点点头,于是叫回月新。
“二小姐,咱们已经从西侧到东侧了,前面应是不会有那位姑娘的。”月新气喘吁吁道。
“张姑娘,还是先找个歇脚的地吧。”
“也好,”星梦拉着月新,“不过在下觉得,她可能已在长安大街上抑或是回府歇息。
三人于是在云记烤鸭对面的一家客栈里坐下,特地找了个靠近门口的地儿。因是元宵节晚上,店内人不多,店小二在柜台旁忙着垒酒坛。
月新跑过去管他要了壶茶,回来愤愤不平。“那店小二明显宰人,说只剩最贵的龙井,其余的茶叶都卖完了。”
“算了,计较也没用,”朱祐樘只是一笑,温言道,“这顿在下做东,劳您再去说一声,添几个小菜。”
待月新走后,星梦小声道:“您可是中招了,我俩也没能帮上忙,敢情如此破费。”
“张姑娘说笑了,倒是在下日前让舍妹带给您的《茶经》,可收到否?”
“那书印得甚好,想是宋版的孤本了,萍水相逢,您何故将这样珍贵的古籍赠予我呢?”
“是以前友人相赠的,”朱祐樘看着她,“那日在广福客栈,听您谈了雨前新茶的见解,这书与其束之高阁不如赠予行家。”
“行家可不敢当,只是卖弄卖弄罢了。”星梦听得了夸赞,但还是谦虚道。
一会儿儿功夫,茶点便上来了,真是给了钱就有做生意的无限动力,店小二帮两人斟了茶。
朱祐樘啜了一口,不动声色道:“这茶又得如何品呢?”
“这……这是龙井么?”星梦抿了一口,抬起头来,表情像是嘴里含了几个酸梅。
两人对视良久,终是忍不住一道笑出声来,星梦压低声音道,“好像是天目山的白茶。”
“可惜了我的银子。”朱祐樘摇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