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娘子又从其他方面劝慰了杜三娘几句,她的话总是有理有据,哪怕心里在担忧的杜三娘也被她劝的渐渐恢复过来,两人又约定了明天送两个孩子去种痘的时间,杜三娘就带人回去了。
赵娘子送走这主仆二人，沉默着将一直乖乖玩耍的女儿抱起来,红蓼敏锐的察觉到母亲的心情有些不对,她乖乖窝在娘亲怀里，软软的声音道：“娘,红蓼在，娘不要不开心。
“
赵娘子心都被女儿泡软了,她慈爱的看着女儿，道：“有红蓼在,娘每天都开心。
”
她只是想起了宫里的那些糟心事，赵娘子从没有告诉过别人，她曾经亲眼目睹过一位周岁的小皇子种痘后被人谋害后被冠上了身体虚弱的理由。
赵娘子在宫里任女史期间常读的就是高祖本纪和惠皇后的传记,高祖对惠皇后一心一意,虚制六宫，而惠后怜惜入宫服侍的女子,在宫中开设学堂传授知识和各类手艺，被选入宫的女孩子前两年都被教导读书识字，学习各种技艺，优秀者还能成为备选女官。
赵娘子就是这样成为了女史。
宫女女官二十五岁皆可出宫。
可凭借在宫中学的技艺养活自己,大多数宫女都能识字读书,嫁人生子也容易。
甚至在高祖那个时代,女官还是世家大族娶妻的首选，甚至有不少女官侍奉皇后公主，得以参政。
可那个辉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的大穆更加强盛繁荣，大穆的皇宫却再也没有民间女子世家小姐争相入宫考取女官的盛况，
高祖曾经说过“前朝所有的宫殿下都埋葬的累累血骨和冤魂，朕今生不求其他，惟愿朕之居所，朕之天下，再无冤魂！”
高祖也许做到了，可在高祖后，哪怕是即位的仁帝也无法阻止皇宫染回本色，宫廷斗争染红了宫殿，直到如今宫女能满年纪能出宫者只不过十之五六了。
赵娘子没想到自己又会回想起这样久远的时光了，自从出了皇宫，她就刻意遗忘了这些，怀里的女儿又偷偷摸摸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的疤痕，
她轻轻摇头，驱走这些早该遗忘的回忆，抱起红蓼，她要去准备一些给女儿明天带着的东西。
田高升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两个孩子坐车去了镇子。
种痘的过程非常顺利，痘局这次派来的医师等人显然经验丰富，田高升不过略等一会就收获了两只泪眼汪汪的小姑娘。
一位年纪不小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还嘱咐了几句饮食禁忌，田高升恭敬的听了，他才知道这位是邱家人，邱家几代人研究推广牛痘接种法，义务为贫苦百姓家的孩子接种痘苗，即便田高升这个只听说过他们的事迹的人也满心钦佩。
田高升带着两个孩子出去，见外面抱着，牵着孩子来种痘的百姓挤挤攘攘的出了院门还有，田高升注意到这其中几乎没有贫寒人家带孩子来此，如今种牛痘虽然价格比从前低了数倍，还由朝廷垫付一部分，只需要三钱银子，虽不多，但越是清苦的人家孩子越多，都加起来也有几两银子。
田高升抱着两个孩子回到马车，张妈妈忙接过来挨个哄好，田高升看着像张妈妈撒娇的女儿，决定回去就让人通知下河村的人凡有孩童未种痘者，自家免费出钱，也算为儿女积德。
田高升一直不明白虽然子孙繁茂是福，可这些家无一瓦的人不想着先攒些家业，还一窝窝的生孩子图什么。
小满娘和红蓼种痘回来就各被亲娘接回去，杜三娘抱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许诺了她无数愿望，母女俩亲亲热热的回去了，田高升看看唯一留下的来顺，清清嗓子告诉他自己的吩咐，来顺麻利的去办，无事可办的田高升打算回书房一趟，就被田秀才派人叫去，苦着脸被骂了几个时辰（田秀才知道田高升偷偷带着孙女跑走后，憋了一早上的火不好对儿媳妇发，终于等到儿子回来）
这厢田满娘种痘归来就重新享受到了母亲□□的福利，她第二天就忘了种痘的痛痛，开开心心的玩耍起来，在大人们紧张的照料中左臂上三日出现红丘疹，五日形成脓疱，十二日后5结痂，十八日痂盖脱落，种痘成功。
同一时间的红蓼也在赵娘子的照顾下好起来。
至于在此期间的饭食突然更寡淡无味，手臂瘙痒却不能挠破都是小事了。
杜三娘赵娘子两位母亲从吸取各自的经验教训，在女儿种痘成功后按着大夫所说的五谷鱼肉牛奶的给两个孩子进补，成果喜人。
三年后，田家一处院落的厢房里，赵娘子坐在上首桌后的椅子上，专心看着几张鬼画符一般的字贴，在她下面有两张特制的小桌子，并排相隔不远，小桌子后面则坐着两个和年画上一样的小姑娘。
两个都穿着红色薄袄的小姑娘看起来差不多大，都是圆圆的小脸，只一个是胖胖的苹果，一个是略瘦了些的苹果，不过不仔细看是分不出来的。
那个略瘦一些的小姑娘显然很不安分，她黑亮的眼珠子不停的看来看去，见赵娘子专心的看着字帖，小心的往一旁一点点的磨蹭，然后小声的叫另一个胖些的小姑娘。
这个看来不过五六岁的胖乎乎的小姑娘一直在专心的看书，听到小伙伴的说话声，认真的圆脸上
居然浮现出类似无奈的神情。
她小心的将书合上，瞅了一眼上面坐着的人，才转头轻声问道:“又有什么事吗？”
“蓼姐姐，张妈妈说大哥他们就明天回家了，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
小姑娘托着粉嘟嘟的下巴，笑咪咪的道。
被称为红蓼的小姑娘摇摇头，小声道:“我听娘说清明两天要去给爹扫墓，我求了娘好久，娘才同意带我去的，我不能和你们去玩了。
”被称为蓼姐姐的正是赵娘子的女儿红蓼小姑娘，从小就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另一个显然是田家的小姐田满娘，小姑娘忧愁的叹了口气，不过很懂事的没有强迫蓼姐姐，她虽然小，但已经明白了蓼姐姐没有一个像她的一样总是满足各种要求的爹爹，不过满娘是个大方的好孩子，爹爹送的礼物她都会分给红蓼姐姐一份。
红蓼见满娘不太高兴的样子，也学她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对她说:“不如你找莲姐姐一起去，清明这几天她会过来吧。
”
满娘想了想，道:“会过来的，我偷听爹和娘说话，孙伯伯，不对，是小孙伯伯家的大儿子坏死了，不准莲姐姐去扫墓，卫婶婶也不帮着莲姐姐！”
小姑娘说到最后有些生气，她不太明白卫婶婶为什么不帮着莲姐姐，还帮着那个坏透了的孙虎，明明莲姐姐才是她的女儿，爹娘还老说卫婶婶和莲姐姐都很聪明，聪明还这样被人欺负，满娘觉得大人有时真奇怪。
红蓼其实也不太懂，她还帮满娘问过娘，只娘说的话她也半懂不懂的，不过红蓼其实还是有点小姐姐的虚荣心的，她故作高深道:“卫婶婶和莲姐退一步，其实是进两步（赵娘子原话，红蓼虽然不懂，但拿来哄满娘还是可以的），只是一些口角，退一步海阔天空，总是一家人。
”
满娘也没懂前面的话，不过后面的她听明白了，就是要让着那个大黑虎（满娘给孙虎起的外号，孙虎今年十五六岁，人高马大，比孙管事还要黑），她有点不高兴，不过爹娘和蓼姐姐都觉得对，满娘也只有相信了。
很快两个小家伙又谈起了酒楼新送来的牛奶做的点心，特别好吃，她们想让刘爷爷去学做。
铛！
红蓼和满娘都吓了一跳，赶紧回到各自位子坐好，红蓼翻开书本，又瞄到娘一直看着满娘，转头一看，满娘正手忙脚乱的从满桌的墨水里拿出浸湿了书纸，红蓼惊道:“怎么砚台翻了！”
在台上的赵娘子走下，先拉开小手小脸都黑乎乎的满娘，将幸存的书笔拿起，吩咐道:“快去打水来！”
见小丫头去了，才看向站在面前的两个小姑娘。
红蓼早跑到满娘身边用帕子给她擦脸，满娘满脸沮丧的用自己的手帕擦手，不安的看着赵师傅，和自己肉嘟嘟的小手。
赵娘子面容严肃的看着两人，道:“田芃芃，先说说砚台怎么打翻的，还全都撒在书上了！”
满娘听到赵师傅这样喊她，就知道她生气了，赵师傅虽然上课的时候有些严厉，不会喊乳名，但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
满娘也不敢朝她撒娇了，老老实实的道:“我把砚台放在书上压着了，翻书的时候忘了。
”
不等赵娘子继续发问，继续道:“我见师傅做画常用砚台压着画纸一角，我就想试试，写大字的时候就放在一角，交给师傅后随手把砚台放到了书上，刚才我被吓到着急，就忘了。
”
赵娘子嘴角抽搐，合着还怪她吓到她们了。
见满娘一脸老实的站在身前，原本只有两块墨迹的小脸被红蓼擦的全黑了，她还主动配合着转头。
赵娘子实在忍不住笑起来，见她如今可怜的小花猫的形象，笑道:“先去洗脸，回来再说。
”
满娘奇怪的发现师傅怎么笑起来了，不过师傅不生气了，满娘就开心的和蓼姐姐去洗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