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书院都被愁云笼罩。冬去春来,一转眼已经到了阳春。
书院的群众们每天早上都会聚在主宅门前为先生祈福。然而三个月过去了,先生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柳莹辞去了农牧科总教习的职位,将种田的事宜全权委托给了宋时珍,一心一意地照顾有成哥。姐姐妹妹弟弟们也会轮流来替班,独独少了三妹——女巫艾伊莎。
女巫是在回到书院的第二天中午醒来的,她回到她的驻地,发了一下午的呆。当天夜里,女巫连同她的数百只异能兽一起失踪了。留下来的只有八哥轮胎。小破鸟的理由很简单:
“那个屁婆娘,跟到她又没得哥神吃。”
这破鸟在先生陷入沉睡的情况下,认了商士隐为主。同样简单的理由:
“有哥神的人豆是(就是)爹。”
在新主人商士隐的强烈要求和两盒哥神牌鸟粮的诱惑下,小破鸟勉为其难地带着商士隐踏上了寻找女巫之旅。
三个月后,商士隐带着轮胎回来了。这时候田里的秧苗正精神抖擞地茁壮成长,商士隐却像在西伯利亚被冻坏的树苗,蔫了吧唧。他是被徒弟春风从飞翼里扶出来的。看师父心情不美,春风带在自家女仆,终日围着师父嘘寒问暖。
春风悲哀地发现,那个自信、高智、有情趣的师父抛弃了贱人家族的优秀美德,变成了阴郁、寡欢、贪杯的废人师父。他问师父是否找到了女巫,女巫是否安好。师父完全没有理会,只顾一口一口地闷酒,直到把自己灌翻,然后把一堆污秽的东西吐到徒弟或徒弟女仆的身上。
嘘嘘好几次想发飙,都被春风制止了。春风安顿好师父,就会带着自家女仆去洗浴。春风躺在浴缸里,让蒸腾的热力带走一天的郁结。嘘嘘温柔地为他揉肩搓背。一脚能踢死一头牛的死鬼女人,被他调教地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成就感满满的春风心情会变得无比美好。这时,他才会语重心长地对自家女仆说:
“师父心里苦,我们要多担待。”
嘘嘘会温柔地说:“咯咯咯……贱人。”
春风又说:“师父大不了我几岁,但在我心里,就像爹一样。你也要像孝顺爹一样孝顺他。”
嘘嘘再次温柔地说:“咯咯咯……贱人。”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嘘嘘又在骂人,其实嘘嘘的话不能从字面去理解,要听她的语气。她温柔的时候,表示她心情好了,她同意了。
日子一复一日地过去了,商士隐绝口不提女巫,也再未出去寻找过。
有一日,春风安顿好师父,带着嘘嘘从沙尘驻地里出来。听到小破鸟轮胎蹲在屋檐上骂街:
“烂酒鬼,就晓得喝,我是瞎了眼才认你当主人,说好的哥神呢?说好的哥皇呢?”
自从师父回来以后,喂养八哥的事就落到了春风的头上。春风没有黑箱分拣中心的权限,天天喂轮胎吃撩哥,终于把小破鸟惹毛了。
春风说:“轮胎祖宗,你撩哥不是吃得好好的吗?”
轮胎大怒:“撩哥是给鸟吃的吗?我陪烂酒鬼翻山越岭,立下汗鸟功劳,结果一回来就不认鸟了,还一声不响把答应我的哥神克扣了。”
春风眼珠一转:“这么说,你们找到了女巫?”
轮胎说:“当然找到了,不过烂酒鬼不准我说,我要说了以后再也没得哥神。”
春风拍着胸脯说:“我想办法帮你搞哥神,你悄悄告诉我。”
轮胎在屋檐上跳了两下,又来回走了几步,答应了春风的要求。
“告诉你可以,但我要见到货。”
春风让轮胎等着,带着女仆急匆匆地去找有权限的胡大总管。胡永胜听说有女巫的消息,二话不说,从分拣中心提了一件共二十四袋哥神出来。让春风慢慢套轮胎的话。
见到春风拿着哥神回来,有哥神就是爹的轮胎立刻飞到春风肩膀上,跟着他回到了公寓。
有了哥神,小破鸟依旧不开口。直到春风把哥神牌鸟粮的包装袋拆开,小破鸟才叫了两嗓子:
“屁婆娘杀人咯,杀了好多好多人哦。”
春风问:“杀了多少?”
小破鸟不再理春风,自顾自地啄食哥神。春风拿走哥神。破鸟轮胎很无辜地说自己不会数数,并给出了一个十分中肯的建议:它负责吃,春风负责数,它吃了多少颗,女巫就杀了多少人。
轮胎一粒粒吃着鸟粮,春风越数越心惊。这才几个月啊,女巫怎么可能杀那么多人?春风心目中的女巫,是个很温和的人。无论是在双龙还是在肥城,她指挥阿猫阿狗都给敌人留了一线,制敌不杀敌。只有轮胎为了抢功会杀人,但轮胎的个鸟行为与女巫无关,女巫对它的约束力很低。
一会儿功夫,轮胎已经吃了一百多粒鸟粮了。春风拿走了它的食物,问道:
“你是不是忘记了给我报数?”
轮胎说:“给我,远远不够。”
春风很不信任地望着破鸟:“真的?”
“真的。”轮胎认真地点着鸟头。
轮胎吃掉第一百五十颗鸟粮,停了下来。
春风问:“她杀了一百五十个人?”
小破鸟说:“我现在吃不下了,一哈儿(一会儿)继续。”
小破鸟日复一日地吃着鸟粮,春风每天都会把轮胎吃掉的鸟粮记在本子上。
轮胎花了三天吃掉了一袋哥神。
轮胎花了三天吃掉了第二袋哥神。
又过去了三天,轮胎吃掉了第三袋哥神。
轮胎没有歇嘴的意思,还要继续吃。春风对它说:
“爬,你这个骗子。”
轮胎大叫:“不够,真不够,她杀的人,有多没少。”
春风指着小本子上的数字说:“十天你吃掉了三千一百六十七颗鸟粮,哪有那么多人给她杀,她屠了一个定居点?”
小破鸟摆了一下头,这个动作和人摇头是一个意思。
春风突然醒悟过来,他被破鸟耍了,“难道一颗鸟粮代表的不是一个人?”
轮胎说:“鸟粮就芝麻嫩个(那样)小,啷个(怎么)能代表一个人?起码一袋才能表示一个人。”
春风说了声“滚”,把哥神鸟粮锁进了保险柜。破鸟开始和春风讲价钱,从千粒一人到八百一人。春风说十粒一人不能再多,小破鸟降到三百粒代表一人不肯降了。春风再三追问,小破鸟才老实地说再降它吃得就超量了。
春风一算才死了二十人,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生死他见惯了,前几个月,他们到肥城走了一趟,就害得几百个人被末始皇的雷劈死。春风觉得自己师父不可能因为这事神伤成这个样子,一定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在对小破鸟一番威逼利诱,并发誓绝不外泄后,春风用两盒哥神的代价换到一条“绝密”信息:
“屁婆娘认不到烂酒鬼了,她追杀烂酒鬼整整追了一天一夜。”
春风知道自己的师父和女巫感情很好,号称书院铁闺蜜,但师父却被闺蜜追杀千里。这事还真没法去问师父,万一师父真做了啥禽兽不如的事呢?思来想去,春风觉得这事得跟准主母说道说道。
柳莹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吃惊,她觉得有必要和商士隐好好谈谈。正好江小瑜和刀行来了,柳莹拜托刀行照顾骆有成,她和二姐一起去沙尘驻地找商士隐。
商士隐回来后,一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两小时。这会儿刚刚午睡了起来,从酒柜里拿了瓶绵酒,往嘴里灌了一口。
江小瑜把酒瓶子从他手里夺了下来,“你要把自己喝死吗?”
商士隐耸耸肩,一摇一颠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江小瑜问:“三妹在哪里?她到底怎么了?”
“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我不知道。”
柳莹说:“我们是女巫的姐妹,我们有权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商士隐摇摇头。
柳莹又问:“如果有成哥问你,你会不会实话实说?”
商士隐回答得很干脆:“会。”
柳莹很强硬地说:“那请你跟我们说实话,有成哥没醒的时候,我有权代表他。”
“主母……”商士隐叹了口气,又坚定地摇头。
柳莹到底没有主母的范儿,她很快又软了,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有成哥关心三妹,我们同样关心。”
商士隐说:“不一样的,先生能解决问题,但你们不行。记得小瑜姐说过,女巫在肥城被常院长劫持过。”
江小瑜说:“你怀疑她被控制了?但弟弟给她做了检查后,表情很放松。”
“先生后来不是也中招了吗?”商士隐这话听似不敬,但却是实情。
柳莹急道:“她到底怎么啦?”
“她不认识我了。”商士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这里应该被篡改了。她把我当作仇人,追杀了一天一夜。”
“啊~”柳莹尽管已经从春风那里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在商士隐这里得到证实,还是很震惊。
“她在哪里?”江小瑜又一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会说的。”商士隐很坚决地说,“我不想你们或者她有任何损伤。唯一可能把她找回来的只有先生,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你们就把她忘了吧。”
商士隐走到江小瑜面前,拿回了自己的酒瓶,喝了一口。
“你们以为我喝的是酒吗?我在祭奠我们逝去的共同岁月。”商士隐苦笑地摇摇头,“她好酒,所以前七天,我为她喝;后七天,为我自己。”
柳莹说:“你不能再喝了。”
商士隐又灌了口酒,说:
“放心吧,主母。到今晚,我的仪式就结束了,我就戒酒了。剩下的酒,我要等女巫回来,陪我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