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镇纸上也有这个标记。”端云蓦地想起来。
“那个,玉兔?”因为事关兰婆婆,乍然之下,兰兮止不住心内的惊愕,而显得有些呆呆的,反倒令她看起来甚是娇憨可爱。
这样的带着鲜明表情的兰兮,较之平素的清雅淡然,无疑更让人心生欢喜与亲近之感。这样的兰兮,也是不多见的。
端云忽然也有些呆呆的了。
只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好似有些什么话要说,又好似脑中一片空白,这种感觉,既有些欢喜,又有些难受,在他想明白为何会这样之前,他的手已捉在兰兮的手腕上。
“你……你记不记得……你,你有没有觉得……”他白玉般的脸上泛起层粉色,眼神亮得灼人,定定地锁在兰兮脸上,忽地,露齿而笑,光华夺目,可是再开口仍然语无伦次,“你想想……那个,我……”
这样的端云同样少见!
除了那晚在荷塘边,她没有再细看过端云。
也没有在他身上费过心思。他与秋夜不同,自她来到秋水庄,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与秋夜便行在了同一条船上,可端云呢,虽然他不时地在她身边搅和,可她只是把他当作意外因素,就像天会可能下雨,走路可能会踢到石子一般,她从未想过要把他写进她走出秋水庄的那条路线里。可是突然之间,她忽然发现,他的参与度、存在感竟在节节攀升……他和她,应只是陌生人,连彼此利用合作的关系都算不上,他怎么好象显得跟她挺熟似的,真是太奇怪了。
“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兰兮倒又淡定了,她仍然认为端云与她没多大关系,对没关系的人自不必多虑,方才因与兰婆婆相关而起的惊愕亦已平复下去。
端云陡然变了脸色,由花儿开变为刺儿出,眼眸还是那双眼眸,却没了欲语还休的羞,而成了恼羞成怒的恼,“你!”
我怎样?
兰兮无辜回望。
端云心里那个怄啊,她是真的不知,并且想都不愿意多想,根本拿他当个陌生人,瞧瞧这样子,时时刻刻都准备好了同他撇清关系似的,哼!
算了,那个……回头再说吧,反正现在也不是好时机,还有个大问题未解决呢,方才他也是一时头脑发热,算了算了!
想想还是有些余气在胸口袅袅,遂重重哼道:“不许你这么叫我!”
兰兮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端云又一口气上涌,她,定然是打算以后不再“叫”他了,所以才这么从善如流。
真要被她气死了,偏那个人还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又是那样唇边笑意淡淡,清眸无波,没心没肺。
重重叹口气,咬着牙道:“叫我端云,知道了么?”
兰兮笑笑,不置可否。
“下次你再敢惹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端云说着走了出去,“我去拿镇纸。”
“我和你一起去。”兰兮忙也起身,她本也没受什么伤,这么待在房里跟病人似的,还让端云这样的人在她屋里进进出出,纵使兰兮心中没有男女大防之类的观念,可终归有几分不惯。
端云回过头打量她:“没事?”心中不知为何觉得很是欢喜。
镇纸收在书房的抽屉里。
时隔几日,兰兮才有机会看看这个镇纸,当日这个玉兔只是过了过她的手而已,她根本没有机会细看。
“喏,你看这里。”
端云指着玉兔右耳处,那儿果然有个花形印记,同竹哨上所刻形状一模一样。
兰婆婆同秋水庄之间肯定有什么!如果说桂伯的所作所为可能是个误会,那么,这个据说是秋庄主的遗物的玉兔镇纸,与兰婆婆从不离身的竹哨,刻着一样的印记,难道也只是巧合么?
无论如何,这件事,她一定要查清楚。不论是恩怨还是情仇,这都可能是她能为兰婆婆做的唯一一件事。
“给你哨子的人……”端云心里也有疑问,他的想法却是,若能弄清楚最好,若她不愿意说,他亦不愿强求,反正,既然又扯出一层关系来,那么,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便是,个中的来龙去脉有什么要紧的。
这些也不是说不得的事,再说了,她既决定了要查,兰婆婆这个人肯定首先就得现于众人面前。“是抚育我长大的一位长辈,她让我叫她兰婆婆。”兰兮道,“她或许姓兰,或许名字中有个兰字,或许她只是喜欢兰,我不知道任何关于她过去的事,她从来不提。我想她的过去一定不是好的记忆,她从来不怨不怒不求,从来都是淡然安然,可她,并不开心,不,应该说她不会不开心,也没有开心,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兰婆婆对她极好,但她的情绪几乎不曾因为兰兮而有过任何波动,她原以为是兰婆婆的性子如此,可此刻想来,也许不是,她会那般,或许是因为在她身曾经发生过什么事,那些事,夺走了她所有的情绪,让她不再有哀乐,不再去在乎。
“你,倒像是在说你自己。”端云说出这么一句。
兰兮想了想,莞尔,还真是,尤其是小玄上山之前,流云曾骂她是活死人,想来也不无道理。
“我是在兰婆婆身边长大的嘛。”
“你,跟她不一样,你不必……”不必如何,却没有说下去。
兰兮知道他的意思,含笑点头:“她把希望同回忆一起埋葬了,我没什么可埋的,所以,希望,找一找或许还在。”
兰兮难得说句俏皮话,可这话听着,竟让人感觉有些萧索,尤其是听在端云耳内,更是大感悲凉,想她小小年纪长年生活在焰宫那样的地方,身边所信赖依靠的人又是兰婆婆那样一个,虽然还活着,却已将自己葬了的人,她的日子过得该有多难,她没长成个怪物,已是万幸了。
端云心中被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
兰兮却浮出一层冷色,“兰婆婆她,容貌尽毁,武功尽失……”
“既然兰婆婆于你有恩,这恩情,在秋水庄还了便是。”端云说得干脆。
“嗯。”心中不期然地浮出秋老夫人那双含怨的眼,兰婆婆,水氏,这两个人……
“那个桂伯的底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便是秋水庄从前的那些旧事,也一并让人再去查一遍,还有些事,也与眼前的事有莫大的关联,回头等审完桂伯我再说与你知。”端云话音一顿,“有人来了。”
“公子,秋公子来了。”青石的声音传来。
秋夜脸色不太好,可能是走得急,气息微有些不稳。
目光先停在兰兮身上,待确定她无恙后才转开,一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到端云面前,“你看这个右角这个印记,有没什么特别的?”
端云和兰兮的视线同时落到纸上,又同时抬起,在空中交汇碰撞,再一齐望向秋夜,端云道:“怎么突然发现了这个,你不是去松颐院了么?”
“我到松颐院放下画便回去了。”秋夜道,“司愈回来说草园出了事之前,我正在看曲谱,发现了这个印记。”
端云将玉兔镇纸与竹哨一同推至秋夜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