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山。
五月初三开始,一直阴雨绵绵,把人都下霉了。十八的早晨,天空终于明亮起来,太阳也露出了久违的脸。
辛弃疾早早地就到了校场,向着山头跑了个来回。然后站在校场后面看张无用教头指挥操练盾刀兵。
这个月,辛弃疾利用蟠龙山张无用的旗号又新招了七八千人,这些人只有极少数有点军事基础,大部分急需进行训练。
校场高台上,辛千锦和辛万捻一声口令、一个动作地做示范,近千名盾刀兵在场地中间跟随着比划。动作虽然还不够整齐,但已经有模有样了。
辛弃疾知道:要让这些从未拿过兵器的农民们,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做成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每天还只有两个时辰的集中训练,因为场地有限,大校场只能是枪兵和盾刀兵分批进行,每支队伍只能在场内训练一个时辰,场外跑步一个时辰。弓箭兵和骑兵还得另外找位置训练。
个人技术动作还不算难的,难的是教他们听锣鼓、观令旗,根据锣鼓令旗前进后退,更难的是要战友之间、兵种之间相互配合,相互保护。
张无用见辛弃疾到来,便和他聊起了训练速成方法。张无用建议不妨把老兵和新兵进行混编,以十人为小队,以三老带七新,可以提高训练速度。辛弃疾赞成他的建议,并请他亲自督办。
两人步行去马场,去查看骑兵训练情况。
远远地就看见吴道融在指导骑兵进行冲杀训练,马蹄赫赫、马刀刷刷,训练气氛要好于盾刀兵,骑兵都是有些基础的老兵。辛燕旗和辛春林在一旁地上指导士兵进行模拟训练。
辛弃疾和张无用没有打扰他们,而是准备绕过去看弓箭兵的训练。
他们俩身后冲来一匹马,辛晓天骑马到跟前,跳下马,“少爷!回去吧!黄老先生来了。”
“张教头,咱们一起去见见黄先生吧!”辛弃疾邀请张无用一起走。
“少爷先去吧!我还得去看看弓箭兵训练的情况,还得跟拔野古说说枪兵的事。回来再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黄先生。”
看着纵马离去的辛弃疾,张无用笑了笑,回身去查看弓箭兵训练。
转了一大圈,得有一个多时辰。张无用才回到大厅。
辛弃疾正在大厅和黄青松聊地火热。黄青松介绍了耿京的情况,试探着辛弃疾的意思,是否有意去投靠耿京。倒是辛弃疾听说耿京发展势头很好,便主动提出要投奔耿京,一起抗击金兵。
辛弃疾见张无用进来,急忙向张无用介绍,“张教头,这位就是我的先生,黄青松黄老先生。”
张无用呵呵一笑,拱手道:“黄先生有礼,张无用见过先生。”
黄青松迎着光,一时没看清从外面进来的张无用,看不清那张脸,“失敬!失敬!张教头有礼了!”待看清楚了这张似曾相识的脸,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教头好面熟,张无用?我们认识吗?”黄青松努力回忆这张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呀!无用了,”张无用摇着头,“都老了,先生也变成老先生了,后生也变成老生了。”
黄青松听他这么说,猛然惊醒,上前一大步,两手紧紧抓住张无用的手,眼泪滚落了下来,“你?你真是用小弟?”
“咱们都不小了,人老就无用了。”
“是呀!该老了,大哥骑鹤仙游都已经二十多年了。”黄青松眼中的泪花闪动,双手颤抖。“再老你还是有用的。你若无用,天下能有几个有用!”
张无用似乎早已知道,没有黄青松显得那么激动,但看着黄青松的鬓角白发,也不由感叹岁月催人老,“先生也是白发满头了。”
“是呀!黄青松,青松成白松了。”
张无用呵呵一笑,“青松纵是百岁,满头白发,那也叫青松呀!”两人的交流意味深长,也只有他们自己能懂,更相互明白其中的深意和苦楚。
辛弃疾看着这两人,很是惊讶,他们竟然相识,“你们认识?”
“二十多年不见了,老朋友了。”张无用扶着黄先生坐下,“他曾经做过我的教书先生,识文断字。”
“哦!原来你们是老相识了。”辛弃疾高兴地拉着两人的手,“这样好,你们俩可以好好叙叙旧。我去看看庆教头,看他的风寒好些了没?”
“好,我跟黄老先生晒太阳去,等会儿再去看他。”张无用向走向后门的辛弃疾挥挥手,“他的风寒该好了。”说完拉着黄青松向大门外走去。
两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拉着手小声聊着天。这二十年的别后重逢自然少不了回忆,那些年在一起的快乐、烦恼时光又倒流回来,让他们再次咀嚼,细细品味。更道不完这些年各自经历,孤独相伴,苦闷相随,压抑在心中的憋屈和难过,所有这些都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他们告诉对方的只有自己快乐的经历和幸福的现在。因为今天能够重逢,足以忘掉了所有的孤独、苦闷、憋屈和难过,思念那些远逝的亲人和战友,更加珍惜今天所得到的时光、机遇和所有一切。
“台阶上好凉快吧!”庆余的声音从张无用和黄青松身后传来。
张无用往旁边一让,让出中间一块空地给庆余。
庆余一拍他的肩头,“算了,不坐了。咱们走走吧!”
“你的风寒好了没?”黄青松上下扫视着庆余。
“没事了!”他挽着两人的肩头向外走。
“不对呀!你们俩早就知道我,你却瞒着我还藏着这个小东西。”黄青松拍了拍庆余的头。
“是我不让他说的,我本无用之人,何必再提起呢!”张无用为庆余开脱。
“没他说得那么深沉,是他想要给你来过大大惊喜的,谁知道这几年你就待在济南整理你的那些什么阵法、兵法的,不愿出来。”
“没办法,大哥的生前愿望,我不得不帮他完成。也幸亏幼安帮我找到了诸葛兵书,使我对大哥的用兵有了更深的体会,才能完成作品。”
“那本小册子我看过了,的确不错,把大哥的用兵之道说得很透,兵法不拘泥于形,非一成不变,当随气象、地势、河流以及士气而变化。打仗得先明白为谁而打,为什么而打,才会思考用什么去打,怎么去打。特别是练兵是基础,守纪是底线,勇气是根本这三条最重要。”庆余不由得表扬起黄青松写的那本小册子,就是辛弃疾熟读乱背后交给庆柯的那本。
“哈哈!别飘我了,你们更是了不得,我刚看过了,这些兵能训练成这样,很了不起,你们花了不少心血!哈哈!今天咱们三个老家伙又重逢了,又可以一起并肩战斗了。”黄青松的话惹得三人哈哈大笑,象三个老顽童一般,嬉笑着向前走去。
三人在阳光下的倒影拉得老长,背影落在辛弃疾的眼底击起层层波澜,那是让他可以信任和放心的背影。
听到辛弃疾的召唤,铁满风兄弟、吴道融、辛燕旗四兄弟、拔野古及蒙陈、思结、辛晓天兄弟等人陆陆续续奔进大厅。
辛弃疾坐在大厅中间的高椅上,辛晓天、辛映天分站左右两旁,铁满风等十人在大厅两侧椅子上坐着。
辛弃疾站起来说,“金贼占据中原已有四十年,诸位均是受金贼所害,才在此蟠龙山聚义。然而蟠龙山太小,辛某年幼德浅,难以成大事。今天黄先生从费县回来,山东铁胆雄狮耿京在蒙山举起义旗,占据费县。各路好汉都争相归附,人马已达十万,势力越来越大,以蒙山为中心占领了大量县镇。耿将军其人咱们曾经在济南一起共过患难,了解他的为人,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足可信赖。我和庆教头、张教头、黄先生商量过了,想前去投靠,共谋驱除胡虏,光复中原。不知各位意下如何?”他边说边扫向诸位。
吴道融大声说:“少爷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决无二心!”辛燕旗等小兄弟也应声附合。
拔野古站起来,走到大厅中间,双手一拱,“少爷,蒙老太爷和少爷收留,我和我的族人才得以生存,也才有了幸福生活,今辛家有事,我等决无退缩之理。何况女真人和我们有雪海深仇,有此机会当然得报仇雪恨了。请少爷尽管吩咐!在下族人当唯少爷马首是瞻!”蒙陈和思结也起身站到拔野古的身后,以示响应。
辛弃疾示意众人坐下,“黄先生带回消息,耿京明早出兵前去攻打新泰县城。而金人已加强了守备,欲从泰安、莱芜等地派兵增援。这必将是一番恶战,我准备出奇兵以助他破金兵,拿下新泰县城作为见面礼。大家可有信心?”
众人纷纷站起来叫好,大有一出心头恶气之感,更有大展拳脚之势。
铁满风一直坐着,待众人安静下来后,站起来说话,“少爷,咱们的兵可刚刚训练不久,只怕难以应敌。”
辛弃疾点头,“不错,我刚跟庆教头商量了,此番出战,只挑选二千有经验的精兵。骑兵、枪兵、盾刀兵、弓箭兵各五百人。其余的人留守蟠龙山,由庆教头统领继续训练,日后再伺机加入吧!至于将领,骑兵由吴道融为主将,辛燕旗和辛春林为副将;盾刀兵由张教头为主将,辛千锦和辛万捻为副将;枪兵由拔野古为主将,思结和蒙陈为副将;弓箭兵由铁满风为主将,铁满尘和辛晓天为副将。明天三更出南门发兵。各路人马由将领前去挑选,必须是有点经验的,还不得是独子,兄弟也不得同行。”
众人拱手领命而去。
辛弃疾看着失望还想争辩的辛映天,“你随我出发,给他们传令吧!”
辛映天问道:“咱们这就归附耿京了。”
“是呀!先去看看,只有到他身边才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如果信任咱们,咱们就帮他,不信任咱们,咱们就回来自个干。”
“看你说这么容易。要号令群雄真的不容易,咱们还没有这个影响力。何况你锋哥出去了,泥鳅又去了北方,能用的人太少了。”
“我们可以呀!”
“你们是可以。但你们还太年轻,要再过三五年,你们就可当大用了。”辛弃疾惦记着庆柯,不知他去了济南怎么样了?不会又有什么事耽搁了?现在他急需他回来帮忙。